挺潦草的四個字。
花花很少在擺攤兒的時候和我說話,一來是滿手油不方便寫字,二來生意興隆沒空寫字,三來,我倆也真沒什麽非說不可的東西。於是現在這問題就有點兒讓我措手不及。我總不能說我在思考你準備啥時候甩了我自己單乾吧。
花花見我沒做聲,微微皺眉,又抖了抖手裡的紙。
得,年齡長了身高長了體格也長了就耐心沒長。
“我在很認真的考慮晚飯吃啥。”
花花顯然沒料到是這麽個答案,一時間有點兒發愣。
正巧有熟面孔走了過來,我連忙把花花丟到一邊,咧開嘴招呼:“喲,好一陣子沒見著你了。”
小姑娘比前陣子瘦了些,不過臉蛋兒依舊是圓乎乎的,見了我也笑得像朵向日葵,但等聽完我的問題,一張小臉兒又皺成了包子:“大上個禮拜逃課腰閃著了,在家養了半個月呢,兩個羊肉,別放辣椒啊。”
我囧,這兩件事就不能分開說麽。
花花倒是瞬間甄別出了屬於自己的重點,乾淨利落地從炭爐沒火的一側拿過兩個八成熟的肉串,開始勞作。
我則更關心前面一件:“逃個課還能閃著腰?有獅子在後面追你?”
小姑娘有點羞赧地抓抓頭:“那個,咳,晚自習校門不是鎖著嘛,我們就翻牆來著……”
我幾乎要膜拜了,看看眼前隻到我胸口的閨女,又回頭看看那堪比監獄的校牆……
“你這……還翻牆?”
不說還好,一說小姑娘直接燃燒了小宇宙,恨不得磨牙:“還不是那個王八蛋!站底下非說能接住我,屁!”
我想說女孩子家家說話太粗魯不好,但看著對方正在氣頭兒上,決定小母老虎也是虎,還是先順毛兒摸吧:“鄙視他!”
姑娘一臉找到同盟軍的暢快:“嗯!”
我左看右看沒看見被鄙視的可憐君,遂八卦地問:“他人呢?”
花花把烤好的肉串遞過來,小姑娘眼睛一亮,連忙接過去,著急忙慌吃下第一口,才吐著被燙著的舌頭道:“胳膊骨折還沒好呢。”
我扶額,不管幾歲,男同胞的愛情路都不容易啊。
吃完第一串,小姑娘才注意到花花這個新面孔,立刻好奇起來:“你換夥計啦,原來那個小個子呢?”
我估計小瘋子要是看見姑娘比劃的身高只有一米四,會狂性大發無差別攻擊。
“看家呢。”順便幫人作弊,我在心裡補充。
小姑娘似懂非懂,但仍舊繼續問:“那這個也是你弟?”
我點頭。
小姑娘一臉羨慕:“你弟真多……”
我揣摩半天,才理解出來這是獨生子女一代對兄弟連的向往。
小姑娘不怕生,之前跟小瘋子就東拉西扯談得開心,有時候還被小瘋子各種高精尖理論唬得一愣一愣的,現下小瘋子換成了花花,小姑娘熱絡的態度倒是沒變,圍著花花問東問西。
花花起初還會點頭或者搖頭,可後來發現很多問題不是點頭搖頭就能通過的,又總不時有人過來買肉串,乾脆低頭專心對著炭爐,聽見也裝沒聽見了。
小姑娘討了個沒趣,衝我撅嘴:“你弟一點兒不可愛。”
我噴飯,馬上三十的人了讓一沒發育完全的黃毛丫頭說不可愛,可真是有點兒……
用余光瞥了花花一眼,果不其然,即便低著頭仿佛羊肉串是他家親戚,那糾結的眉毛也看得一清二楚。
“我弟不愛說話啦,”老大哥就是用來打圓場的,“見著你這麽漂亮的丫頭就更不知道說啥了。”
“少來,”小姑娘不吃這一套,“跟啞巴似的,沒意思。”說完把四塊錢塞到我手裡,然後揮一揮手,“走啦,拜。”
我對著錢發了半天呆,才想起來去看花花,結果他和之前沒兩樣,只是頭愈發的低了,幾乎要埋進煙裡。
回家的路上我死活沒讓花花騎車,花花一開始自然是不同意的,不過後來見我蹬意已決,也只能無奈讓賢,於是我就騎上了久違的三輪。
晚上八點多,路上很安靜,因為不是主乾道,幾乎沒有車流。非機動車道更是乾淨,連個自行車都少見,只有我們兩個人,一輛三輪,慢悠悠往前走。
路燈很亮,照得視野一片光明。
花花安靜地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小姑娘,有口無心。”
原本沒想再提這個事兒,但不知道為啥話就這麽出來了,可能是歸途太安靜,安靜得讓人總想找些話說。
花花抬頭看向我,有那麽一刻,我懷疑他想裝傻,因為有很微妙的情緒閃過他的眼睛,不過或許是我的氣場太正直,最終這娃還是搖搖頭,甚至好像笑了一下。
就是個小丫頭,我還當真哪。
我沒辦法判斷這字裡行間有沒有含水量,只能選擇相信:“沒往心裡去就好。”
花花垂下眼睛沉吟片刻,又寫了很長一段話舉起來給我看。
我一邊看路一邊看字,在這糾結的交替中好不容易才識別完整——
別人說什麽與我無關,我也不在乎。但你要是對我有什麽想法,比如你覺得我什麽地方做得不好,不對,你必須跟我說。
“這玩意兒還有必須的啊,”我哭笑不得,“你做得很好了,和容愷那猴孩子一比,你就是模范生,我恨不得給你別一朵小紅花。”
花花皺眉看我,貌似有點兒要生氣。這可是我好多年沒見過的款了,一時還真有點緊張。而且最重要的問題是我不知道他氣啥,難道這年頭人都不愛聽表揚了反而愛聽批評?
幸好,花花最終也沒醞釀起來,而只是輕輕歎了口氣,再沒寫什麽。
我有點兒摸不準這孩子的心理了,既然說多錯多,那我還是閉嘴吧。
一路沉默著到了家,周铖著實給我帶來了驚喜。
“我想花雕應該比較喜歡黑色,所以就自作主張了。”周铖把手機交給花花的時候,還如此這般的自謙。
但是,這也改變不了我想抽他的決心。
“我隻給了你一千五。”
“嗯哼。”
“你給我買回來個四千九的。”
“你還挺懂行。”
廢話,小瘋子一個月看兩回這破玩意兒的行情,恨不能直接看回家一部。但……
“你錢多燒得慌?”
“其實,我們看問題不能太片面。雖然它貴,可你要注意到它的工業設計,從線條到各個接口都極具美感,還有它的功能……”
尼瑪不就是個手機嗎不就能打字能發短信能打電話就行嗎!!!藍屏你嫌寒磣那就換個液晶屏的也沒人說啥啊!!!非得買什麽破蘋果嗎!!!尼瑪一聽名字都不值錢啊!!!去你的工業設計!!!去你的美感!!!橫看豎看都像磚頭啊!!!
“超預算部分我出,就當我倆一起送花雕個手機。”
“……”所以說我痛恨來錢快的技術性人才。
那頭花花早扎進磚塊的世界裡了,小瘋子在旁邊指導:“這裡進菜單啦,觸屏的傻瓜式操作……哎你怎麽這麽笨啊,這裡這裡!對,都是遊戲……這個,你晃一下,它有重力感應的……”
我估計再過一會兒小瘋子容易把手機搶過來直接自己玩兒,好麽,那眼睛都冒綠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