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那些東西就一直放在花花的櫃子裡,他不吃,也不讓別人動,除了我。可給出去的東西我哪還好意思往回要,於是那些可憐的家夥還沒來得及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便過了保質期。
我以為俞輕舟真像他嘴巴說的那樣什麽都不管,可不久之後我就發現了一個變化,那就是放風時間必須在操場上活動,不允許溜到犄角旮旯的,要是鑽空子被發現,行,扣分,狠狠的扣。其實原本放風紀律裡就有這條,只不過管教都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刻意忽略了,現在俞輕舟從嚴執法,他們雖不樂意,卻也說不出什麽。
我心裡挺暖和的,這是實話。
以前老頭兒為我辛苦了大半輩子我都沒覺出有什麽,朋友為我兩肋插刀我也就是吃飯的時候多乾幾杯,我不知道是從前的馮一路太冷血,還是這高牆裡面有溫度的東西實在太少,所以偶爾冒出來一個,就讓人招架不住。
“你最近可總盯著咱管教瞧呢,怎麽,終於知道為將來打算了?”周铖走過來,坐到我旁邊,正趕上金大福一記暴扣,他便跟著一起鼓掌。
我看了眼他手裡的書,嘴角抽搐:“你是看書還是看球還是看我?不夠你忙活的!”
周铖笑了,笑意難得蔓延到眼睛裡:“是有點兒忙。”
我無語。場上花花又弄丟個球,被小瘋子罵得狗血淋頭,我不忍心再看,轉向周铖:“有什麽話你就說,跟我不用來鋪墊醞釀那套。”
周铖挑眉,有些意外:“你知道?”
我歎口氣:“你努力回憶一下,除了有事找我,你主動跟我閑聊過麽?”
周铖居然很認真地想了半天,然後才恍然:“還真沒有。”
我望向蒼天,淚流滿面,為什麽十七號都是欠扁的人啊!
好在周铖比小瘋子金大福那些貨都知道分寸,玩笑點到為止,接著便步入正題——
“這次禁閉扣了幾分?”
我皺眉想了想:“王八蛋倒是跟我提過,不過他說只要以後我遵紀守法按時上工,應該不會影響到刑期,所以……”
“所以你就沒記住。”周铖簡直是未卜先知。
後背有點兒癢,於是我以一個極其扭曲類似瑜珈的姿勢伸手過去撓啊撓:“其實禁閉沒你們想的那麽嚴重,進兩次就知道了,也就那麽回事兒。”
周铖嘴角揚起個很微妙的弧度:“看來你是真沒放在心上。”
總算撓著癢的地方了,我收回胳膊,長舒口氣:“鬧了半天你就想問這個啊,放心吧,我的監獄症候群早過去了,不會複發的。”
周铖靜靜地看了我兩秒,來了句讓我吐血的:“我不是擔心你,我是擔心花雕。”
我像個傻子似的半張著嘴,懷疑周铖被小瘋子穿越了,否則怎麽也開始說火星文?
“我看你最近對花花都挺不客氣的。”沒等我回應,周铖又說。
這話我能接上:“那小子吃硬不吃軟。”
周铖點點頭:“我想也是。”
我覺著他話裡有話。
果不其然,後半句很快跟上:“因為只有你對他不客氣的時候他才會覺得自己不是老弱病殘。”
我不知道他什麽意思,但我能聽出來這不是什麽好話。
“馮一路,”周铖忽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乾的問題,“以前在外面的時候,你是不是在路上碰見小貓小狗都會顛顛兒跑小賣部買根火腿腸回來喂?”
我沉吟再三,挑了個自認務必謹慎的回答:“不一定是小賣部,有時候也會去超市。”
“那你怎麽不把它們拿回家養?”
“這還用問麽,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麽照顧它們,而且養寵物什麽的麻煩得要死,估計沒兩天我就得煩。”
“然後再把它們丟出去?”
“所以一開始我就不把它們往回拿嘛。”
“那偶爾喂一次有什麽用?”
“呃……都見著了當然不能無動於衷。”
“那你有沒有想過可能你轉身一走它們就開始惦記下頓,下下頓,但你卻再不走那條路了。”
我眯起眼睛,不放過周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表情:“你到底想說什麽?”
周铖好整以暇地看著我,還是那個悠哉得要死的樣子:“我想說你之所以會喂它們香腸是因為它們出現在了你的視線范圍內,你不喂會良心不安,就像花雕整天在你眼前晃,所以你克制不住就想施舍他點兒什麽。”
“不是施舍。”我承認周铖說的都有道理,可唯獨這個,不是施舍。
“那是什麽?”
“我想對他好。”
“因為你同情他,可憐他。”
“還有心疼。”
“好,姑且算上心疼,可是一個人不會永遠無條件的對另外一個人好,你心血來潮的同情可憐心疼會持續多久?”
“……”
我有點兒不敢看周铖的眼睛了,那裡太透徹,讓人發慌。
更可恨的是他會因為你的慌而露出了然的微笑,勝券在握似的:“我從來都喜歡用最大的惡意揣度別人,不過對你,我願意破例一次。就出獄吧,你會比花雕提前出獄,開始你的新生活,然後等他出來的時候,又舉目無親了,可是他已經習慣了每天有火腿腸的生活,怎麽辦?”
怎麽辦?是問我麽?怎麽就成了這種狀況?鬼知道該怎麽辦!
我受不了地躺下來,整個人攤在柏油上,好像這樣腦供血就不會不足了,哪知道周铖也躺下來,和我並排,然後衝著我笑。
你媽這是惡靈啊……
“再給你講件事兒。”惡靈變成伊甸園的毒蛇。
我欲哭無淚,如果不是周圍還有大批群眾,我一定會盡情的扭動翻滾,蒼天啊,你給亞當一條活路吧!
“其實你是第二個送火腿腸的。”
周铖的話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轉過頭,跟他臉對臉:“第一個是誰?還有,咱能換個詞兒麽,比如人間溫暖大愛無疆什麽的。”
“可以,”周铖很好說話,“第一個送大愛的是個獄醫。”
“然後呢?”
“他在這呆了一年,對花雕特別照顧,那時候花雕才多大啊,快把他當親哥了。”
“接著他調走了?”
“你知道?”
“電視劇都這麽演……”
“呵呵,然後他和花雕說會回來看他……”
“可事實上他再沒回來過?”
“你看過的電視劇真不少。”
“過獎。”
“那電視劇裡有沒有說是他主動提出調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