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我也沒探出劉迪的背景,隻隱約確定了他必然來頭不小,別的不說,光憑進來三年多沒上過流水線而分卻不少反增,就夠駭人聽聞的了。
回十七號的時候,劉迪依然不在,我問送我過來的王八蛋,那家夥又是同樣的說辭——不該打聽的事兒別打聽。
操的,當我樂意打聽?!這他媽要不是劉迪住在十七號,鬼才管他去哪兒瘋!
“收工後你們有誰見過他嗎?”關上門,屋裡只剩下自己人,我才問。
四個腦袋紛紛搖頭。
“唉,這是給咱弄來個爺啊……”金大福一邊摳腳丫子一邊歎息。
“你用詞太保守了,”我翻個白眼,“應該叫太上皇。”
周铖笑,眼睛咪咪的一派溫柔:“我看他跟你挺近乎的,一下午圍著你問東問西。”
我黑線,這孽債也擔不起:“還不是你們一個個都愛答不理的。”
“嗯,”金大福裝模作樣地摸摸下巴,淫蕩一笑,“估計是看你好下手。”
我一個猛子扎進床裡,氣絕身亡。
小瘋子難得沒插話,這會兒總算出了聲:“馮一路,你不把上鋪給他收拾收拾啊?”
“我該他的欠他的?我又不是他媽。”莫名其妙。
這回換小瘋子驚訝了:“你不是一撲心兒上趕著巴結他嗎?”
我真是氣得肝兒都顫,正所謂士可殺不可辱啊:“一撲心兒?還上趕著?我圖什麽啊!”
“借他爸的關系在這兒撈點好處唄,要麽少呆兩年,要麽待遇好點兒……”
我扶額,小瘋子這不是多想,而是整個腦補了一劇本。
“我連他爸是男是女是圓是扁都不知道我攀什麽啊!”
“插一句,”金大福舉起了摳腳丫子的手,“我覺得他爸應該是男的。”
誰來投個原子彈把這一屋都炸了吧,不用避開哥,反正哥也不想活了……
“鬧半天你不知道劉迪的背景啊?”小瘋子一臉“你個不爭氣的東西我真是高估你了”的表情。
拋開內傷,我來了精神:“你知道?”
“嗯哼,”小瘋子趾高氣昂地翹起下巴,“他爸在省裡當官兒,好像就是公檢法的。”
“你認識?”
“怎麽可能。”
“那你怎麽知道的?”
“聽說的唄。”
“……”
“不要問我聽誰說的,反正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可是我真的很想問啊,沒道理同住一個屋簷下,小瘋子有各種“聽說”“據說”“傳說”,而我拚死拚活從俞輕舟那兒都問不來最後只能自己灰溜溜走掉,這差別待遇太明顯了!難道是因為……我的色相不夠?!
“公檢法的還能讓他進來,那他爸也沒多大能耐嘛。”金大福打個哈欠,總算知道下床去洗手了。
“你懂啥,”小瘋子不屑地瞥他一眼,“能下得了手把自己兒子送進來,這才叫狠角色呢。坐高位的,下面多少人等著看他出事兒,信不信,但凡他包庇一點兒,別人就有法兒把他整下來,現在多好,兒子進來享福,他還能落個六親不認剛正不阿的好名聲。”
小瘋子確實沒心沒肺,但轉速快的腦袋,多數時候都很犀利。
我幾乎同意了他的說法,只有一點:“這也不算享福吧……”
“看你怎麽想了,”小瘋子聳聳肩,“我估計劉迪在外面也不是什麽進步青年,說不定他爸覺得扔進來改造改造正合適,反正以後除了走仕途沒戲,其他都不影響。”
我覺得小瘋子已經走進了劉迪爹內心深處的秘密花園。
談完背景,小瘋子好奇地問俞輕舟把我留下來都說什麽了,我便把劉迪轉監的原因和王八蛋的交代一股腦倒了出來,眾人很欣慰,紛紛表示相比卑躬屈膝,當劉迪是透明人這個還不算太壞。我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我好像發過什麽毒誓來著……
晚上快熄燈時,劉迪還沒回來,我叨咕著不會轉監第一天就夜不歸宿吧,小瘋子說沒準兒覺得住著不爽又換地方了,周铖則調侃,或許思念了十五監的宿敵,回去相愛相殺了。其實說句老實話,偶爾周铖的用詞我沒辦法完全領會,但這並不影響我跟著傻樂。
花花就是在這時候把我拉過去的。
整個一晚上他都沒表現出什麽,甚至我們聊得熱火朝天時他也只是淡淡看著窗外,偶爾側目,聽聽,像個不相乾的路人。所以他忽然把我拉到寫字桌的時候,我以為要說別的事。
眾人見怪不怪,知道這是花花要跟我私聊了,除小瘋子不滿地怪叫兩聲,沒人過來打擾。
花花的話是拉我之前就寫好的,信紙第一行,歪歪斜斜幾個字:你別對他太熱心。
我皺眉看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劉迪?”
花花點頭,又在紙上寫:那人很麻煩。
“你知道什麽?”
花花搖頭,思索片刻,寫下兩個字:感覺。
我看著花花的眼睛,那裡面漆黑漆黑的,只有我的倒影。我不知道他的感覺準不準,但我知道他是真擔心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裡經典的生存法則。
但是——
“你哪隻眼睛看我對他熱心了,我是被動的好不好,真是比竇娥還冤……”
花花凝重的眉頭沒半點舒展的跡象。
我在心裡歎口氣,想著什麽時候花花能有小瘋子一半的沒心沒肺就好了。這娃累就累在太認真,想得多,心思重,而且死強死強,認準的理兒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放心吧,”我拍拍他肩膀,“哥心裡有數,不用擔心。”
花花眯起眼睛,分明在懷疑。
我卻被手底下的觸感吸引了,連忙又捏了兩下死孩子肩膀:“喲呵,比以前結實了啊。”
花花抿緊嘴唇,一副想笑又想氣的糾結樣兒。
我這叫一個心疼,連忙伸手把他的臉捏成笑模樣:“別憋著,容易內傷。”
花花沒好氣地打掉我的手,忿忿地在紙上劃拉幾個字:你就永遠沒正形!
這話我怎麽讀著怎麽別扭,後來終於找出根源了。這話分明是我老爹經常訓我的,好麽,差輩兒了!
把這意見向花花反映,後者完全不知錯,更甭提悔改,就沉默著用那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表情凝望我,弄得我明明沒幹啥,滿腔負罪感。
劉迪是在午夜回來的,提著個應急燈,弄得方圓百裡恍如白晝。
哪個管教送他回來的我沒看見,因為我已經睡著了,隻迷迷糊糊感覺到有鑰匙開門的聲音,再然後閉著的眼睛就感覺到一陣強光。
我翻個身,想躲開那光繼續睡,卻在下一秒被人硬扳過來,然後就猛烈搖晃:“起來起來起來……”
劉迪的絮叨像魔咒,我拚了命的想忽略,奈何他晃得我頭暈眼花惡心想吐,最後被逼無奈只能睜開眼睛,口條還沒捋順呢:“你他媽……沒事兒吧……大半夜撒癔症?”
“我要睡下鋪。”不是想,是要。應急燈放在地上,照著劉迪理直氣壯的臉。
我真有心踹他兩腳,奈何迷迷瞪瞪的力氣值實在低,可有人走過來,幫我做了。不過斯文了一些,沒踹,只是把人拎起來扔到旁邊。
花花蹲下來,借著燈光翻來覆去地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