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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認命吧》陛下,認命吧_分節閱讀_72
  殷正本是西北守將,打西戎用的是馬戰,而百越那邊河湖多、平地少,與北方作戰方式完全不同,殷正雖在那兒練了半年兵,未必就能打得了勝仗。宣帝搖了搖頭,說:“如今阿煊不能出戰,別的將軍總不如你那般壓陣,不如朕禦駕親征更能鼓舞士氣。”

  朱煊不甚在意地答道:“我怎麽不能去?反正我如今的身份是朱氏旁枝族人,旁人縱然見著了也不敢懷疑什麽。七郎若非要親征也可以,只要帶上我,我便答應。”

  鳳玄也道:“陛下若親征,朝政該怎麽辦?何況還有吐蕃在旁伺機而動,若他們趁陛下出征騷擾邊境,朝中又有何人做主?”

  宣帝答道:“如今朕膝下已有了皇太孫,待朕出征時由皇孫監國,阿煊暫時代理朝政,再有卿護衛京師,也就萬無一失了。”

  朱煊臉色微微發暗,鳳玄也張口欲言,淳於嘉卻是笑著站了起來:“既然聖意已決,嘉也不好多加勸阻。只是嘉以為軍中清苦,陛下出征時該帶一名妃嬪隨行——打仗我雖不熟,卻是會些醫術,也好照應陛下起居。”

  “照應起居”這四個字實在太敏感,朱煊極乾脆地說道:“太醫院的禦醫哪個不會醫術,還是由我去合適,不僅能照應陛下起居,還能臨陣指揮兵馬,為七郎拿下百越。”

  鳳玄也道:“我自數月前就為陛下研究如何平定百越,京中有皇后坐鎮,可保安全無虞,還該由我隨駕更合適。”

  淳於嘉眸光閃動,和悅地笑道:“自古也沒有後妃領兵的道理,皇后與賢妃還是自重身份,好生照應皇太孫,不要讓陛下為難吧。”

  宣帝早先倒是打算帶鳳玄一同出征,可惜納妃的旨意下早了幾個月。命個一般文臣領兵是唯才是舉,帶著後妃到邊關……名聲卻不好聽了。他不願說出實情,傷了這三人的心,便隻說:“朕膝下只有铖兒這個孫子,你們只要守住他便是大功一件了。再說朕到邊關也有大軍保護,又不會親自與那些蠻人接戰,不會遇上危險的。”

  不論臣下與愛妃們怎麽勸,宣帝親征的決定還是沒被動搖。十一月中,欽天監便撿了吉日,三位後妃帶著滿朝文武恭送宣帝出了南郊,浩蕩大軍便朝向東南方向開去。

  大軍發動,走得自然便要慢些。宣帝急著趕到陣前,便隻帶了數千騎兵南下,中途又換乘戰船,沿水路直行到長沙。抵達軍中那日,陽山關守將與當地官員列隊在城外相迎,各各躬身行禮,唯有一人昂然挺立,目光毫不閃避地迎向宣帝,神色幾乎和身上的銀色甲胄一般冰冷。

  當初他還很愛笑的。宣帝恍惚了一下,默默收回目光,微笑著叫眾人起身:“諸位愛卿辛苦了,不要在這風口站著,早些進城吧。”

  眾人紛紛道了不敢,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宣帝進了提前預備下的行宮。因大軍未至,他們還不必正式出戰,眾將也不急於匯報軍務。用罷晚膳,殷正與當地守將嵇令便帶著眾將先行退下,有內侍服侍宣帝換了便服,坐在榻上看地圖。

  坐了一陣,長沙郡守司馬雋卻又來求見宣帝。宣帝以為他有什麽要務,便叫王義宣他進來。司馬雋恭恭敬敬地進到房中,身後還引著兩個窄衣小帽的美貌少年,請安之後便指著那兩個少年道:“邊關貧瘠,無物以敬奉陛下。唯有這對雙生子是臣自府中尋得,今年才十五歲,長相還可以,出身也清白,都學過幾日伺候人,還望陛下不棄。”

  宣帝微覺愕然,更多的卻是惱怒——他難道是那種貪歡好色的昏君嗎?他才到邊關,這個司馬雋就急著給他獻上男寵,是要天下百姓都看到他如何荒淫,是要邊關將士與朝中大臣都與他離心背德嗎?

  那兩個少年已撲到地上,嬌聲嬌氣地求他垂憐。宣帝氣得面色微紅,一時說不出話來,司馬雋卻以為他是看上了這對美人,顧不得說話,又在一旁著實誇了這兩個少年一頓。直到那兩人爬起來攀到宣帝腿上,宣帝才如夢初醒,站起身來高聲喝道:“人都哪去了!把這無恥的東西給朕拖下去!”

  兩個少年嚇得嬌聲哭了起來,司馬雋也跪下連連請罪。在旁伺候的內侍們本是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此時宣帝一怒,他們也不敢再裝死,連忙叫了侍衛進來,要把那兩個少年拖出去。

  司馬雋的額頭緊緊抵在地上,汗水順著脖頸不停流下,卻聽宣帝的聲音在高處冷冷響起:“朕的話你們聽不懂麽,怎麽還叫這種敗壞朕名聲的小人跪在這兒!”

  侍衛們不敢違命,便又去拖司馬雋。房中一片混亂,卻聽門外傳來一聲微帶焦急的清朗聲音:“怎麽,這是有刺客麽?陛下身體如何,可受了驚嚇?”

  宣帝心頭忽地一悸,慢慢抬起頭來,門外那人的容貌便印入了他的眼中。方才還吵得他頭疼的呼喊聲似乎小了許多,連眼前這一片混亂都像是變得模糊了,唯有謝仁的面容在他眼中越來越清晰。

  晚筵上當著眾多守將與當地官員,宣帝沒敢多看,但此時再見,他卻忍不住將謝仁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番。

  謝仁身著一件藏青道袍,腳下是羊皮軟靴,顯得比本身年紀大了幾歲。他比離京時瘦了幾分,輪廓更為明朗,那種少年稚嫩之感已然褪去,身上彌散著久歷沙場之人才有的肅殺氣息。不過此時他的神情已不像在城外初見時那般銳利,而是更沉穩了許多,眸色幽深,不如從前那般一眼就能看到底了。

  論起相貌,謝仁比當初還更清豔幾分,但氣質體態都已有了極大的變化,站在那裡便是個鐵骨錚錚的軍人,再也不容人錯認做女子了。

  宣帝心中幾乎有些遺憾,強迫自己移開目光不再看他。直到侍衛將司馬雋和那兩個少年帶出去,才吩咐內侍:“著奪司馬雋之職,叫他戴罪留任,送回長沙太守府中。再叫人去拿朕的龍泉劍來,寶劍贈英雄,謝將軍能棄會稽的安逸生活自請出戰,是朝中官員的榜樣,朕一直不曾褒獎他,今日正好以此物相賜。”

  謝仁躬身謝道:“多謝陛下惦念,只是臣尚無尺寸之功於國,不敢便受賞賜。”

  宣帝垂下眼皮,溫和地笑道:“這是你該得的,不必推辭。”

  謝仁看著內侍出門,挺直身子徐徐答道:“臣此時推辭,是因臣此時未曾立功,不該得這賞賜。若是臣該得的東西,臣自然不會推辭,就是陛下舍不得給,臣也會想法爭來。”他嘴角微勾,直視著宣帝,眸光明亮逼人:“就算有多少人要與臣爭,有多少人不許臣爭,臣也要爭到手。”

  宣帝自然聽得出他言下之意,心中一緊,咽了口口水,盡量自然地說道:“阿仁年少,自有鋒銳之氣,朕甚是高興。朕心中也一直期許你成為棟梁之材,這一場仗若能勝,朕便封你為鎮南將軍……”

  謝仁神色微微黯淡,旋即又眯起眼冷笑道:“然後世鎮南疆,再也不能回京覲見聖上?想不到大將軍已因謀反被戮,陛下心中還是隻記著他,為了他生前一語,便不肯再要我。”

  不是生前,朱煊還在宮裡好好地做著皇后呢。

  宣帝無奈地微垂下頭,一句話也不能解釋。然而謝仁並不因此退卻,反而踏上一步到宣帝面前,猛然拉住了他腰間絲絛,在手上纏了幾圈,微微屈身,直視著宣帝低聲道:“陛下對我也不是毫無情份的,不然也不會不敢看我,是不是?如今宮裡已有了一後二妃,陛下是不是以為我會和你夢裡那個傻瓜一樣黯然離去自己傷心一輩子?”

  宣帝輕輕歎息,抬起頭來說道:“朕的皇后是朱家人……”

  謝仁忽然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扯著衣帶將他帶向自己懷中,眼角余光掃過站得遠遠的內侍,面上掠過一絲淺淺笑容:“我早就和陛下說過,我不是你夢中那個沒用的謝仁,我定會立下不遜於朱煊的功勳,叫陛下不必再受人脅迫。”

  他的聲音又低了幾分,湊在宣帝耳邊說道:“不管宮裡那些人是什麽來頭,我也絕不會將陛下拱手讓人。”

77、第 77 章



  宣帝定了定神,低下頭按住謝仁握著絲絛的手:“阿仁不要說這種話。朕——朕不是為這種事才將你調到邊關來的。”

  他也抬起頭看了一圈屋裡的內侍,卻發現人已都轉過臉背對此處,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宣帝輕歎一聲,用力掰開謝仁的手指,抽出那條絲絛:“朕如今已有後妃,你性情高潔,脾氣又倔強,朕也不忍心將你圈在宮中,誤了你下半生。 ”

  謝仁反手握著宣帝的手,忽然笑了起來,唇角彎翹得十分優美,神色中卻有種咄咄逼人的意味:“陛下當初以為我是女子,便要召我入宮,後來知道我是男子了,又將我送回原籍。我以為陛下定是要娶一位冠絕天下的淑女,結果陛下連納了三個男子——既然陛下都能違背初衷立男子為後妃,謝仁又有什麽不能呢?”

  宣帝靜靜地看著他,竟無法再說為了他好之類的話,便重新坐回椅中,抬頭吩咐一旁的內侍:“去給謝將軍端上茶點來,再多點幾盞燈來,朕要與他商議軍務。王義,去把朕帶來的那張百越地形圖拿來。”

  幾個內侍極有眼色地齊齊轉身,宣帝不悅地叫住了一個:“朕與謝將軍議事,你們不好生留在這伺候,要去哪兒偷懶?”

  謝仁神色恬淡,目光卻一直落在宣帝臉上身上,似乎除了宣帝之外萬事都入不得他的眼。天色已暗,房中燈火躍動,照得宣帝臉上輪廓更柔和,似乎年輕了兩歲,神情也更平易近人,再沒有京中相遇時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就是兩人初遇時,宣帝刻意掩飾身份,扮成一個普通書生,他也一直覺著宣帝才學豐贍、年紀又比自己大些,便悄然將宣帝當作一位可敬可佩的前輩。後來更是有君臣之分隔在二人當中,為宣帝添上了一層光環,叫他不敢放手接近宣帝。

  當初他離京時想著積累軍功,與其說是為了與朱煊抗衡,更多的卻是要這些外物來支撐自己,不在皇權面前畏縮。

  如今他雖然還沒有比得上朱煊的軍功,然而這一年訓練府兵,四處清剿山賊,卻已讓他的膽量比從前大了不知多少,心態也大不相同了。就像現在這樣坐著時,他所看到的宣帝已不再是能決定他生死榮辱的皇帝,只是他曾經錯過,以後卻絕不容再錯過的人。

  少頃有內侍過來奉茶。謝仁謝過恩,從內侍手中接過茶輕呷了一口。茶味清甜醇香,如同一道清溪般將他這一年多的煩燥疲憊都洗刷殆盡。

  他撂下茶盞,從碟子中揀了一塊點心遞給宣帝:“陛下一路風塵,方才宴上不曾吃什麽東西,又喝了些酒,此時也該吃些東西墊墊。”

  宣帝道:“阿仁有心了,待會兒朕還要問你軍務,只怕要晚些放你回去,你也多吃一點。”他伸手去拿到點心,謝仁卻將手直伸到他唇邊,微帶幾分懇求之色看著他:“這些東西都是陛下準備的,我也只能借花獻佛,暫做一回侍者,還望陛下不棄。”

  他容貌儀態俱美,神態又動人,宣帝叫他看得心都要化了,不知不覺便低下頭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直到把那點心幾乎吃光了,只剩下被他手指捏著的那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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