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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認命吧》陛下,認命吧_分節閱讀_62
  “淳於大人就不怕會面之後,再也出不得這軍帳麽?”朱煊的聲音自屏風後傳來,身影亦隨即出現在淳於嘉面前,衝朱恆使了個眼色,叫他先退出去。

  淳於嘉向他深施一禮,神色平靜得仿佛只是在朝堂上與他相見:“大將軍久違了。月余不見,大將軍的氣色倒似比從前更好了,嘉真是羨慕。”

  朱煊自然明白他說的羨慕是什麽意思,直接了當地承認了下來:“你猜的不錯,我這些日子的確是平生未有的快意,而且也不打算再受人拘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淳於大人的來意我也清楚,只怕要讓你敗興……啊,你既來了,也就不必再走了。”

  淳於嘉臉上笑意斂起,直盯著他道:“大將軍好閑心,竟不管寧夏……”

  “那邊有徐文昭在,若還用我擔心,他就該自盡謝罪了。你這些小花樣騙騙阿恆或可,我卻是沒耐心聽的。”

  “哦?”淳於嘉也不在意他的態度,又追問道:“有鳳學士作證,朝中已盡知大將軍所為,大將軍就算不在意寧夏衛,難道不怕朝廷大軍……”

  朱煊十分隨意地箕踞在氈毯上,向淳於嘉搖了搖頭:“無憑無據,一句話就要清剿西北軍,便是我朱家不出頭,也有別人要說話的,何況我也不是束手就死之人……淳於大人還有什麽事要說嗎?”

  “有。”淳於嘉態度依舊平和:“我還要勸大將軍一句,想想當初成帝是怎麽死的。”

  朱煊雙目猛然眯起,轉眼又放松下來,冷笑道:“我也是陪著陛下一同走過來的,你當世上只有你淳於大人是忠臣麽?不管你是怎麽知道此事的,我也要奉勸你一句,此地還是草原,不是你的中書省,中書侍郎在這裡不過是個空名頭。”

  淳於嘉依舊面不改色,緩緩說道:“我只是說句實話,大將軍何必動怒?不過把你比作成帝,倒有些委屈你了。我有件好東西要給大將軍過目,但願你看了之後能改一改心中想法……”

  他解下身後背著的包裹,從中掏出一卷掛軸,對著朱煊徐徐展開,露出裡頭一張美人圖。朱煊不明其意,接過畫來細看了兩回,覺著並不像自己的妹妹,便詢問似地看了他一眼。

  淳於嘉將畫拿得更遠了點,指著那側身遠望的美人問道:“大將軍竟看不出這畫中人像誰麽?我與小鳳學士卻是都看得出來的。若非看出這畫中人氣勢風儀似某人,怕你行差踏錯,叫陛下傷心,我今日也斷不肯來這裡送死……”

  朱煊猛然抓過那張畫,反覆細看,又抬頭道朱煊:“陛下這是畫的……我?可怎麽會是女子……”

  聽到“陛下”二字,淳於嘉暗暗籲了口氣。總算朱煊還知道宣帝是皇帝,說不準能憑這點情份勸得他回轉。他定了定神,壓下心頭那點酸意,殷殷勸道:“聖上極好面子,為怕人認出,自不會直接畫你的肖像,大將軍應當也是知道的。可大將軍更該知道這些年陛下是如何優容與你,於你朱家。大將軍是有軍功不假,可你食君之祿,就該擔君之憂。你先前有從龍之功,後來戍守邊關、開疆拓土,陛下可曾委屈過你?你現在的爵位俸祿、你家人手下的地位,也遠超過你立下的功績了。陛下還專寵於你,為你少見旁人,我若是你……”

  他一時失口暴露出了自己的嫉妒之心,連忙轉換話題:“我聽鳳學士說過,謝仁離京時曾說過,是因你容不下他,陛下才特旨要他出京,這樣的厚待有誰得過?大將軍不可負了陛下一片心意,走上歧路啊!”

  朱煊緊握著手中卷軸,指尖微不可察地顫抖起來,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感動,抬起頭定定看著淳於嘉,出口的卻是滿含酸意的質問:“為我驅逐旁人?淳於大人真是高看我了,陛下若肯為我不納新人,大人又怎會也得了聖寵?”

  淳於嘉急得心頭冒火,面色卻還鎮定如常,微笑道:“大將軍不要亂想,我當初不過是為陛下侍疾……”

  “便侍到了床上?”

  淳於嘉看著那副理直氣壯地吃醋的模樣,氣堵咽喉,委屈得幾乎想掐死他,乾脆坦白答道:“陛下初登基時,大將軍正因西戎犯邊在外。當時西北流民湧至京中,陛下主持耕藉禮時不幸染上瘟疫,宮中禦醫皆不能治,嘉湊巧略通醫術,便闖入宮侍疾。當時陛下身體已叫成帝下毒損害……大將軍當時已承過寵,我便不說你也該明白。若要等到你回來,怕是陛下這輩子就要廢了,難不成我為了怕大將軍吃醋,就不顧龍體了?”

  朱煊猛地咽了口口水,倏然抓住淳於嘉的手臂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淳於嘉冷笑道:“我為陛下配的解毒劑,大將軍怕是也用過不少回吧?”他一直關注朱煊,見他兩肩微見傾頹,眼神已有些木楞,便上前勸道:“大將軍是陛下心腹愛將,豈宜因一時之氣便做出這等虧負聖恩之事?陛下性如烈火,大將軍若一意孤行,怕是君臣恩義就要斷在眼前了!”

66、第 66 章



  淳於嘉的話字字都說到了朱煊心上,尤其是最後一句,正是朱煊日夜擔心的。他之前一時妒火焚身,又覺著宣帝這樣寵愛旁人,對他太不公平,才會一怒之下設計劫了宣帝奔往北疆。可如今冷靜下來,又知道了許多宣帝的隱衷,心中也暗暗生出幾分後悔。

  可鳳玄已回到朝中,現在滿朝文武都知道他行下謀逆之舉,就算現在悔悟,他也只能以反賊身份下獄,還有什麽機會再留在宣帝身邊?他低下頭沉吟著,眉目間一片陰霾,看不出真實想法。

  淳於嘉看火候已到,便起身湊上一步,又拋出了更具誘惑力的條件:“陛下對大將軍寵眷至此,哪怕大將軍一時行差踏錯,定然也要包容。鳳大人也怕陛下失蹤一事動搖朝政,眼下朝中也只有我們與何丞相等老臣知道此事真相,六部以下都隻以為陛下這回是出宮私訪而已。大將軍現在若肯收手,陛下必肯為你遮掩。有陛下作主,我等自然也要以大局為重,絕不會為難大將軍一家,請大將軍三思!”

  朱煊心中還有些猶豫,便對淳於嘉說:“大人且先下去休息一陣,容我再想想。”

  他站起身來,想回去看看宣帝,淳於嘉卻在背後叫住他,頷首問道:“大將軍慢行。大將軍與眾將商議時,嘉想先見見陛下,不知是否方便?”

  朱煊腳步一頓,緩緩回過頭來,直盯著淳於嘉看了半晌,有些滯澀地答道:“淳於大人舍生忘死,千裡迢迢來此,自然是要看陛下的。我替你帶路就是了。至於你方才說的事,我還要再想想,你就在我帳中陪侍陛下一陣吧。”

  淳於嘉喜出望外,連忙謝道:“大將軍想通了就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嘉定會在聖上面前為大將軍多多美言,絕不叫聖上責怪大將軍。”

  朱煊便引著淳於嘉出了大帳。朱恆正滿含焦慮地守在門外,見兩人一道出來,便按住劍鞘迎了上去,警惕地問道:“兄長,要把這人帶下去嗎?”

  朱煊搖頭道:“此事我自有安排,阿恆,叫人款帶好淳於大人帶來的人,不可對他們無禮。”

  朱恆冷冷瞪了淳於嘉一眼,極力勸道:“兄長不要聽此人鼓唇搖舌,咱們做這種事根本就不能回頭,就算皇上暫時畏朱氏之勢不予追究,過幾年以後呢?他再扶起新將領,慢慢削奪我家兵權,到時你我生死操之人手,想得一全屍都難了。”

  朱煊欲言又止地看了朱恆一眼,淳於嘉連忙在旁清咳一聲,朱煊想到他之前的請求,便吩咐手下親衛:“帶淳於大人去我帳中,吩咐人看緊帳外,我和二將軍有話要說。”

  他拉著朱恆便回大帳,淳於嘉則滿心忐忑地跟著那侍衛去了朱煊大帳。那親兵撩開簾子後用手一引,自己並不進去。淳於嘉拱手道謝,又塞了塊銀子過去,那士兵卻不肯收,他隻好收回袖中,壓抑著心中激動之情,穩穩邁著方步進了帳中。

  帳內情形遠較他想象好得多。宣帝正盤坐在一張條案後,百無聊賴地看著書,面色還算紅潤,只是又瘦了幾分,眉間也縈著一絲愁緒。他進門時宣帝也不抬頭,隻十分隨性地招呼了一聲:“你今日回來的倒早。”

  淳於嘉心中翻江倒海一般,小步趨到宣帝面前,壓低聲音叫道:“陛下……”雙膝跪倒,淚水奪眶而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宣帝這才抬起頭來,仔細打量了淳於嘉幾回才敢相信,臉上驀然露出一絲燦若朝霞的笑容,隔著桌案扶住淳於嘉的肩頭,激動得聲音中都攙了一絲顫音:“幼道怎麽會來這裡?不必行禮,朕……想不到朕還有見到你的一天,快過來坐下……”

  宣帝雖然不像淳於嘉一般痛哭流涕,但激動之情也不下於他。他喉頭哽咽,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緊緊握著淳於嘉的手,過了半晌才將他拉到自己身邊詢問:“你帶了多少人來,可有大軍相隨?鳳玄被朱煊的手下所擒,現在不知可無恙了?唉,你膽子也太大了!你一個文臣,跑到這裡來,簡直是送死。你可知朱煊謀反就是為了你與……”

  淳於嘉收住眼淚,靜靜聽著他說話,直到宣帝情緒平緒了些,才一一答道:“陛下放心,嘉身後自有準備,韓大人已聯絡了歸化那邊的李氏父子,小鳳學士帶了人悄悄出了大同府,想來過不多久就能繞到這邊。我此行是來勸降大將軍,若勸不動他,至少也能勸要陛下寬心。嘉與陛下相見之時不會太多,請陛下千萬保重龍體,定會有大軍來救駕的。”

  宣帝向懷中掏摸一陣,因找不到手帕,便伸過袖子擦去了淳於嘉面上淚痕,安撫道:“幼道放心,朕定會保住你的性命,等到鳳卿來救駕的那天。”他垂頭望向帳門,深深歎了口氣,喃喃自語:“但願阿煊早些悔悟吧……”

  淳於嘉一想到宣帝是用什麽法子保他的命心裡就像被針扎了一樣,咬牙答道:“陛下不必太擔心,我帶來的侍衛中有嶽太尉薦來的武林高手,等小鳳學士在寨外侵擾,吸引兵力時,他們就有機會來解救陛下了。”

  宣帝精神又振奮了些,握著淳於嘉的手低聲應道:“朕知道了,這回都怪朕輕信,以至落入人手,卻勞得各位大臣如此費心,朕心中甚是不安。待朕回宮之後,必當厚報幼道與眾人。不過眼下身在敵營之中,你還是坐遠些,免得朱煊不悅,為難於你。”

  待朱煊進來時,淳於嘉已規規矩矩地與宣帝隔桌而坐,兩人皆是神色恬淡,絲毫沒有方才激動的影子。見到朱煊進來,淳於嘉還主動起身退開,含笑揶揄道:“大將軍與陛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此處定然沒有我的坐位了。嘉先退下,但願大將軍為我準備好了下處。”

  朱煊送了淳於嘉回來,便坐到宣帝身邊輕輕攬住他,低聲說道:“七郎莫怪我。我不能讓兄弟們……”

  宣帝抬手按在他唇上,輕輕搖頭:“咱們不提國事。”

  兩人心照不宣,不再提起淳於嘉使團的事,仍如平常一樣夜夜歡娛。只是這樣的平靜也維持不了多久,朱恆手下探子在草原東北處發現了一隊行蹤詭秘的隊伍,人數多少尚示能摸清,只知道那隊伍善於隱蔽行蹤,而且戰鬥力不弱——朱恆手下一隊十人小隊在巡邏時與對方接戰,最後回來的卻只剩一個。

  朱恆急怒交加,連忙加派人守巡視,又叫人去帳中提淳於嘉過來,逼問他是誰帶隊來此。淳於嘉鎮定自若地答道:“來的自然是朝廷大軍,至於到底是由誰帶隊的,朱將軍不妨上表問問宮裡?想來或許是本官久未回朝,聖上以為我出了意外,再派人來頒旨也不一定。”

  朱恆氣得抽出鞭子要打他,卻被朱煊攔住:“淳於大人是朝廷使者,不可輕慢。我大概已知道了來者是誰,他們既要行動隱秘,人就不可能多。叫人在寨外布下拒馬柵,我們據著地利,兵力又多,不要為這點人亂了陣腳。”

  朱煊便先安排親兵保護宣帝,又派人看牢了淳於嘉一行,寨中外松內緊,已布下了層層人馬。備戰兩三日後,探子都沒再探到那彪人馬下落,朱煊不僅沒放松警惕,反而派了更多隊伍日夜巡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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