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
晝景頗有兩分意興闌珊:“嗯?”
“家主在墓前說的那番話,可當真?”平安握刀而立,河面倒映他削瘦的影。
晝景從回憶裡掙脫出來:“平安,你怎麽了?”
“恕奴僭越,家主為何願意與寧姑娘交友?”
“因為心裡就是這麽想的。”晝景扭頭看他:“撇開浮華名利,欣賞一個人,才會願意與之為伍。她柔弱、漂亮,讓人有保護的欲?望。孜孜好學、心存志向,讓人敬佩有加。廚藝精湛、心思巧妙,喂飽了本家主的肚子。為什麽不和她做朋友呢?”
平安默然……
很後悔做了刀客,沒學成一手好廚藝。
“姻緣良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自然曉得爹娘希望我有所歸宿,但一個人的歸宿,不也是歸宿嗎?我要先活下去,有了生存的能力,再去實現自己的人生抱負。爹爹聽到這話肯定又要訓我了,但今天有人告訴我,我會成功。”
憐舟紅著眼睛笑得格外燦爛:“爹爹,您若氣的話,不如就氣那個激勵了女兒的人罷。他還是你名義上的女婿,不如您給他托夢,在夢裡罵他一頓,就不要來女兒夢裡指著我鼻子臭罵了。
阿景是我朋友,還是咱們大周頂級的勳貴世家主,爹爹,他是長得很好看罷?爹爹和我加一塊兒,都只有他九分漂亮。”
說出這句話,她似乎能想到斯文白淨一身書卷氣的男人朝她吹胡子瞪眼,斥她輕浮,又心疼她為了萬金和豪宅犧牲掉做女兒家的清譽,憐舟忍住淚意,笑顏盛放:“爹爹常說讀書是男人做的事,女兒以前不這樣想,現在也不這樣想。
也許十八的我做不到要爹爹心服口服,可十年以後呢,二十年以後呢,三十年以後呢?我會一步一個腳印不停奮鬥下去。所以嫁人嘛,就真的要隨緣了。”
她愣在風中又是許久:“娘……”清淚緩流:“我不喜歡男人。您會怪我嗎?”
墓前雜草被拔除,憐舟額頭紅紅,眼睛也紅紅:“爹娘臨終前要我十八歲去潯陽尋親,我尋了,沒尋到。看來天意使然。爹既早早拋下女兒留女兒孤身長大,那麽女兒的活法,女兒自己來定。來年清明,女兒再來見你們。”
看著眼前哭花了臉的小姑娘,晝景笑著從袖裡摸出編好的草狐狸,碧綠葉子,惟妙惟肖:“別哭了舟舟,送你一只會安慰人的小狐。”
綠葉小狐狸在太陽光下發出漂亮光澤,憐舟笑中帶淚,指腹撫過小狐狸耳朵:“謝謝阿景,我很喜歡。”
“回罷……”
回去的路上,哪怕在春花秋月的攙扶下,柔柔弱弱的少女走得依然不快,晝景心裡惦記著糖醋魚、水晶蝦餅、麻辣豆腐蝦、鮮果雞球、竹筍煲雞湯,沒忍住往嘴裡塞了一粒梅子:“舟舟,需要我用輕功帶你飛回去嗎?”
晨起統共喝了兩碗清粥,她都餓了。
“好啊……”
原本不抱希望,沒想到會聽到意料之外的回答,晝景眼睛亮晶晶的:“當真?”
憐舟莞爾:“不騙你……”
她只是防備不可信任的男子,然而阿景用那番話叩開了她的心門,給她帶來難以想象的靈魂震蕩,君子相交貴之以誠,真誠、坦誠,她願意敞開心扉去相信她的知己、朋友。
腰肢被攬住的那一刻,她心裡卸去防備,與風同行。
阿景的腰,真細啊。
她連連感歎。
回到小院,晝家主餓得軟綿綿癱在靠椅,憐舟小廚娘善解人意地去廚房做菜。
最後一道糖醋魚做好,院裡傳來輕喚,菜肴入盤,她笑道:“麗瑰姐來了,阿景,我先出去了。”
晝景一臉滿足地坐在飯桌前:“好……”
桌子上擺放碧綠色精巧可愛的小狐狸,鮮嫩草葉子編的,肉眼可見的生動,站在那反覆看了一會,袁麗瑰剛要用手去碰,便見少女挑簾而出。
“麗瑰姐來了,快請坐。”
她身後無人,女人掩藏好失望的情緒:“憐舟,怎麽從來沒聽過你和人有婚約,你這婚事,是你願意的嗎?”
她一副為少女擔憂掛慮的神情,憐舟為了沏了一杯雨前龍井,茶是平安買回來的,一並買回來的還有其他物什。
她眉眼微彎,按照早先與晝景對好的說辭道:“是爹爹年輕時與人定下的,對方權重,本無意高攀,我去往潯陽誤打誤撞認識了阿景,才有了這段緣分。他人那麽好,通透理解女兒心,我怎會不願?倒是麗瑰姐,屠八待你好嗎?”
“他啊,他待我很好。”袁麗瑰嘗了口龍井,“不如憐舟再和我說說你和晝公子的事?我只是……太好奇你們的故事了。”
足足半個時辰,憐舟和兒時玩伴閑話家常,送走袁麗瑰,她心情有些微妙,麗瑰姐頻頻提到阿景,反而對她新婚夫婿少有談論……
拐進小廚房,沒看到人,打開小菜櫥,憐舟不禁笑了起來:“這個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