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圭明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時候,他永遠都是一付略顯冷漠的,面無表情的模樣。
看起來有些生人勿近,但這是他的保護色。
看起來淡定,但其實都是偽裝而已。
要是真的能夠無情還好了。
這樣就不會受傷了。
可圭明到底還是做不到,他有太多在意的人在意的事。
所以只能用偽裝來掩飾自己。
大伯大抵是想要說一些開心的事情調節一下氣氛,但是他回顧自己的大半生,其實難有開心的事。
總是各種倒霉的事情摻合在一起,每一件都透著無奈和心酸。大伯在玄學上沒有天賦,折紙也不會,笨手笨腳,倒是力氣挺足,也沒怎麽念過書,小學沒讀完就輟學了,先是在家裡幫忙,又去給木工當了幾年的學徒,學好了後就在外地打工謀生,而像他這樣年紀不讀書的,在當時農村裡挺多。
但是打工沒有學歷,好的工作找不到,大伯在外地被人拿去當了免費勞力,辛苦幹了大半年的建築工,老板跑路了,大半年白乾。大伯沒有辦法,又回來了,最後選擇當了一個挑夫,幫著運貨送貨,因為山路不好走,車子進不來,許多東西都是要靠人一點一點的挑上來。
那時候有車的也沒幾個,真有車都當寶貝似的供著,哪裡會讓它去做這樣的事,人比車子輕賤多了。
挑夫乾得是辛苦錢,一趟來回幾塊,東西多了,就加錢,加錢就要貴點,按斤算,有的一趟能賺幾十。
大伯幹了幾年,倒是幹了下去,別人沒有他力氣大,而且也沒有快,因為山路不好走,人上去都要小心,更何況還挑著東西?
也不是沒有失足落下去的事情,每年都會死個把人,只是人命輕賤,大家都沒錢,賠也賠不了多少,就自認倒霉了。
有的擔心危險就沒做了。
挑夫一波一波的換,大伯反倒混成資歷最老的一個。
崎嶇的山路硬是被他踏成了平坦大道,眼看日子要逐漸轉好,新上任的縣政府班子要高價建一條能行車的山道,這些挑夫都被應征。
越是危險的地方,工錢待遇也越好,大伯眼看要出頭了。
他當天夜裡收拾好一切東西,晚上有些興奮得睡不著,跟小東聊天,說這個工程乾完,他可以在縣裡面買套房了。
第二天,他發現山路被迷霧籠罩,他走了無數遍的那條下山的路沒了。
人生就像是一片沼澤,你越是掙扎,反倒越是陷落。
大伯的工作沒了,但是陪伴他多年的夥計卻舍不得扔,好在他的夥計並沒有真的拋棄他,世界大變後,隨著李大扎的紙人能夠動以外,他的扁擔也變得邪門了。
那不到兩米長的十厘米寬的扁擔,可以挑起這世上的所有一切。
就好像是認同他這些年的努力沒有白費一樣,大伯在稍稍興奮之後,就決定去其他的副本闖闖看看,他是個挑夫,他只有挑起東西的時候才有價值。
然後他選擇自己挑起來的第一件,是一條人命。
從此,這扁擔就一直被他抗在肩膀上。
它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
但最終,大伯選擇了救人。
圭明沉浸在大伯的故事裡。
大伯露出個笑容:“都是過去的事,老掉牙了。說起來肯定是不招你們年輕人喜歡的,你們肯定願意聽那些把前來挑釁的闖關者打得滿地找牙的故事。”
“可是大伯這裡沒有,說起來不怕你笑話,大伯就像是一個一隻可憐蟲,追著闖關者的腳步,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們通關,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副本一個副本的徹底消失。”
“大伯這輩子就想,要是我再聰明一點就好了,聰明一點,知道得多一點,是不是就會能多做一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會傻傻的把一切都挑起來,抗在肩膀上。好像這輩子是會做一件事,挑上來,扛起來。”
“這一段漫長的旅途,卻失去了挑夫所有動作裡那最後的一個放下來。”
“好在,馬上就要到終點了。”
可以放下來了。
漫長的故事裡,圭明竟然發現在不知不覺的過程當中,他們又回到了小三巷。
白天的小三巷都是一副見不到陽光的樣子,夜晚的小三巷更加的黑暗,哪怕是路燈也照不透一般。
只有點點熒光在這好像要把人吞進去的黑暗裡,就像是一隻正匍匐著看著你將要把你吞吃入腹的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