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沒再看這人一眼,氣衝衝的往屋外走去,心裡頭只有兩個字重複的喊著——李芳李芳李芳!
本來想進來的人聽到又死人了,將要邁進去的步伐遲疑不定的收了回來,被張代這麽一劈頭蓋臉的,頓時就有些說不上來的鬱悶,見張代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喂!——你上哪兒去?!”
張代沒理他。
這人探頭看著劉右人倒在地上,嘴裡“噫——”了一聲,又縮回了頭,在留下來,還是跟在張代後頭猶豫了一瞬,決定還是跟著張代。
所有人走後,原本熱熱鬧鬧的屋子再次清靜下來,屋簷角落裡的蜘蛛慢騰騰的滾著獵物,躺在地面上的劉右人就這麽翻身又坐了起來,嘴裡“嘖”了一聲。
“到現在都沒人察覺到屍體的不對勁,這些闖關者……唉,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
他慢悠悠的往屋外走去,伸了個懶腰,屋外栓子懷裡抱著老母雞,靜靜的望著他。
劉右人剛剛還悠閑的步伐停滯了下來,他暗含警惕,但臉上已經掛上了諂媚的笑容,小心翼翼道:“栓子叔,我……還行吧?沒給你們耽誤事吧?”
栓子緩緩道:“……小先生還惦記著你,問了我好幾遍。”言下之意,就是看在小先生的份上,我不會再對你做什麽了。
劉右人身上的警惕落下去了一點,此時此刻,他內心也不由得有些複雜起來——
“……小先生是個好人。”
但是,這樣的環境下,好人不長命。
事實上,劉右人不能理解,為什麽這些凶殘的村民,會把一個孩子養得這麽的淳樸善良。
栓子跟他並排走著,看出劉右人臉上的疑惑:“你沒見過老先生吧?”
劉右人露出些許茫然的神色。
栓子:“老先生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他沒有再解釋許多,也許是覺得沒必要,反倒是反問劉右人:“以後有機會你會見面的,在你眼裡好人就是軟弱,善良好欺嗎?”
劉右人被他問得一愣。
栓子就說:“你們這些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可笑。我們這兒有個典故——
一位普世眾生的和尚,平日裡連隻螞蟻都不願意踩踏,日日垂淚,人問他你為什麽哭,他說我今天吃飯的時候,看著盤中的一盤菜,想到它們長得如此茁壯,卻被人摘下來,用熱油澆淋,經過種種酷刑,還要進我的五髒六腑,經五谷輪回,我就不由為之而落淚。
其他人就笑,說你這和尚真的是太心慈了,你不吃自然會有人吃。然後那和尚就一邊吃一邊哭,大家都當笑話看。
日子一天天過去,當鬼子扛著槍闖進我們的村莊,燒毀我們的房屋,屠戮我們的百姓,有人向鬼子搖首乞憐,有人跪下來苦苦哀求,有人上交所有財富妄圖留下一條性命,人們都以為這位和尚只能默默垂淚的時候,他挽起袖子,拿起一把一米來長的大砍刀,衝進人堆裡,把鬼子砍了個落花流水。”
“有人問他:和尚,你連一隻螞蟻都不敢踩,現在你怎麽敢殺人了呢?
和尚笑笑道:我隻為這天下眾生,為無辜者性命,為何遭受這許多不公的世道而落淚,我的善心從不會向持刀向我者發,我的眼淚從不為畜生而流。今日各位父老鄉親,我先去矣!記住,今日,我是笑著走!哈!哈!哈!”
“說完,他真的就大笑三聲,然後雙手合十跪坐在地面上,沒有再醒過來,臉上還帶著笑。人們都說這位和尚圓寂了,得道了,要任十八羅漢位列仙班,但我們都知道,和尚只是力竭而亡。”
劉右人久久沒有說話。
栓子見他停住腳步,回頭問他:“你說是心慈者持刀可怕,還是卑劣小人持刀可怕?”
劉右人想了想道:“我原先以為是後者更可怕,因為卑劣小人持刀更狠更絕,但是現在才明白,那只是掩飾自己內心的怯弱的一種表現。”
栓子就一邊摸著雞頭一邊輕描淡寫的:“那你還算是有點救。”
劉右人小心翼翼地湊過去:“那您打算什麽時候告訴小先生真相?”
栓子瞬間就暴躁起來:“他還是個孩子,要知道個什麽真相!”
他還那麽小,像小苗剛剛探出的那一點嫩尖兒,像春天剛剛伸展出來的小花苞,那麽嫩,那麽小,哪裡能經得起風吹雨打?
圭明遠遠聽到栓子的聲音,不顧村民的阻攔,從院子裡走出來:“什麽孩子?什麽像?”
他以為是說“小鬼”:“小鬼怎麽了?”滿臉狐疑:“你們瞞著小鬼什麽東西了?”
栓子:“……”
劉右人走過來:“小先生,您怎麽出來了,外頭風大,要是傷著身體了怎麽辦?”
圭明受不了他這麽肉麻兮兮的模樣,強耐住胳膊上直冒的雞皮疙瘩:“……我看他們都走了,就,就出來看看……”然後關心起進展:“怎麽樣?他們沒起疑吧?”
劉右人朝他比了個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