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先通知流民不要上來,再留在出口處,繼續觀察那兩個人。
那個人走得很慢,很慢,很慢,像是累極了,卻一步一步朝著這邊走,絲毫沒有打算放棄的趨勢。
“他們過來了。”張藝很警惕。這些年,因為哨兵們的戰爭,不少流民死在了戰火裡。
張牧也拿出了槍,不希望他們再靠近了。他和兒子的手槍同時對準了外來的向導,那個哨兵像是沒有意識了,被抱著,身體軟塌塌的,沒有動靜。
“再靠近就開槍。”張牧也是迫不得已,他們太害怕哨兵了,一個體能優越的哨兵能殺光營地裡所有的男人。
為了大家夥都能活下去,他不得不防范。
“等等!”突然,張牧改變了主意,他的槍慢慢放下來。
有狼,狼群跟在那個人後面。
這些年,荒漠狼群一直跟隨營地移動,除了一起共享地下掩體,很少有接觸的機會。他已經很少見到狼群和人類親近了。
那個向導帶著狼過來,他步步靠近,走到離張牧還剩下十幾米的地方,一下子支撐不住,向前倒下了。
他懷裡的人,也重重地摔在沙面上。
狼群跟隨著他,不散。
“過去看看。”張牧對兒子說。
張藝仍舊把手指放在扳機上,跟著父親過去查看。沙面上躺著兩個人,因為是夜裡,月色下只能看出兩個人的衣服,看不出別的來。
狼群不肯散去,就在他們十幾米之外徘徊。
“他們是什麽人?”張藝問,為了能看清楚,他不得不蹲下。
“小心。”張牧聞出了好大的血腥味。他也蹲下來,撥開了那個哨兵的頭髮。
這個人可能快要死了,體溫很低。他又看了看那個向導,這個人應該是沒事的,他的體溫正常。
“這個人……”張藝捧起了哨兵的臉,看了又看,突然和記憶裡的某個人對上號,“爸,你看這個人長得像不像宋撿?”
宋撿?張牧的手一顫。
他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孩子的名字了。
仿佛是上輩子發生的事一樣。
因為狼崽子殺了樊宇,兩個孩子離開了營地,沒過多久,他們的狼和小黑馬就都跑回來了。張牧當時就明白了一切,狼崽子和宋撿這是遭到禍。
很有可能,兩個人已經不在了。否則狼和馬不會跑回來。
會是宋撿嗎?他趕緊捧起那個哨兵的臉來看,看他的眉骨、小巧的鼻子、帶血的下巴……猛然間,他認出一點,又撥開了哨兵的頭髮,使勁兒地看。
再去看那個向導的臉。
這雙閉著的眼睛,這個鼻梁骨,這個嘴角……張牧仔細地看了又看,直到幾匹狼湊了過來。
它們用鼻子,觸碰這個昏迷的向導。
張牧一下瞪大了眼睛,是他們,是他們,是那年離開了營地的狼崽子和小瞎子。是狼把他們又帶回來了。
可濃重的血腥味又提醒了張牧,兩個人中有一個深受重傷。
“快!準備手術!”張牧指向旁邊的沙丘,“就在這裡扎一個帳篷!快!”
張藝立刻跑向了地下掩體,去叫張靈。
宋撿感覺自己飄在一個地方。
他看看腳下,知道這裡是哥的精神圖景。
他的意識很模糊,並且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哥在自己最後的時間裡,把自己拉進了他的精神圖景。
這是哥最在意的地方。宋撿沒有目標地飄蕩,他已經發不出聲音,像是被一陣風吹著走。
巨大的沙漠基地,數不清的房間,宋撿又一次在這裡迷了路。
只不過這一次,沒有哥的精神體,也沒有自己的精神體,這裡只有一個快要死掉的自己的殘存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