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越看起來過得相當不錯,據說年紀輕輕就升了副科長。鬱青和他聊天,兩三句話總是要沉默一下,因為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或許是太久沒見的緣故,他總覺得曾經的麻杆兒已經模糊了,而講話總是拿腔拿調的何越看起來有些陌生。
鬱青也看見了許久未見的巧柔,她是伴娘。巧柔還是老樣子,安安靜靜地,跟在唐麗身邊忙前忙後,把什麽都打理得很妥帖。見了鬱青,她也只是溫柔地笑笑,並沒有其他的話。
兒時的夥伴能來的都來了,鬱青看著黃依娜挽著林巧柔,張羅要照相,便也拉著潤生過去了。大家和新郎新娘湊在一處,拍了張照片。
二胖的婚禮結束,鬱青就出差去外地參加培訓了。這次離開的時間有點兒久,差不多走了兩個月,再回來已經是秋天了。
他清早下了班車,一個人拖著行李箱去江北的試飛院交接文件和工作。忙了一上午,等到事情辦完出來,驚喜地在樹蔭下看見了想念許久的身影。
潤生卷起手上的材料,從鬱青一揚下巴。初秋的陽光總是很明亮,他穿著件白襯衫,看上去清涼又乾淨——反正從小到大,除了夏天,他什麽時候都比別人穿得少。
上班時間,辦公樓前空蕩蕩的。鬱青按捺著喜悅,向他走了過去:“怎麽在這兒啊?”
“去試飛機場那邊辦事,想著差不多能碰見你,就過來了。”
他順手接過鬱青的行李箱,兩個人一起慢慢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聊天。
鬱青問他明信片收到沒有,在外地的時候每周都有寄明信片。潤生表示都收到了,好好地留著呢。
走到路口,潤生卻沒往班車站點拐,而是直接走了過去。這是想散步的意思。鬱青忍不住笑他:“你這算不算是曠工啊?”
“正常休息而已。”潤生打了個呵欠:“前陣子老加班。”
鬱青仔細打量著他的黑眼圈兒:“你是不是又失眠了。”
“嗯,想你嘛。”潤生瞥見鬱青嚴肅起來的臉,玩笑的情緒淡了。他歎了口氣:“實驗不太順利,項目組一直在改方案。”
鬱青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
他們順著林蔭道往前走,最後拐上小路,那裡有個小小的紀念園。兩個人在石碑邊的花壇上坐了下來,鬱青看到了碑上的字——是紀念試飛院的落成。下頭的石台上刻著“航空報國,忠誠奉獻”的紅字。
他望著那幾個大字,輕聲道:“談合作意向的時候,我在旁邊做口譯,覺得好不甘心。人家賺著我們的錢,還要看不起我們。真希望能早點兒擁有隻屬於咱們自己的飛機啊。”
“是啊。”潤生望著那塊石碑,也有些出神:“只有比別人強,才能讓別人不敢欺負。”他的目光慢慢堅定起來:“總有一天,咱們的名字也會刻到那塊石碑上的。”
“是你的名字。”鬱青認真道:“我只是個翻譯呀。”
“翻譯怎麽了。飛機又不是靠一個人就能造出來的。”潤生正色道。
鬱青笑了:“我覺得……你這幾年有點兒變了。”
“哪裡變了?”潤生不解道。
“你小時候性子特別獨,因為太聰明了,誰都瞧不起……現在眼裡可以看到別人了。”鬱青微笑。
“造飛機本來也不是一個人或者一個行業的事。”潤生坦然:“我一個小設計員,只能把我自己的工作做到最好,余下的還是要靠別人啊。”
一架飛機從他們頭頂掠過。直到它消失在視線裡,鬱青仍然能聽到發動機遙遠的轟鳴。晴空碧藍,雲朵慢慢地飄動,像巨大的棉花糖劃過金色的樹梢。
潤生雙手向後撐住,望著天空,喃喃道:“牛皮好吹,做起來還是挺難的……我那個方案還沒改好呢。”
鬱青很想去握他的手,可還是習慣性地克制住了。他的目光落在了潤生白皙的手腕上,心中一動:“對了,我有禮物給你。”說著拖過行李箱,打開了。
潤生低下頭,好奇地看著。鬱青從行李箱深處拿出了一個層層包裹的小盒子,打開來,裡頭是一塊做工極為精美的航空表。
潤生的呼吸停住了。
鬱青小心又興奮地給他看:“我費了好大勁才買到。這個設計和普通的航空表不一樣,外圈帶飛行滑尺的,可以做單位轉換和速度時間距離的計算……你以後工作時戴著,可以當簡易計算尺用,做估算測算什麽的都很方便……你看,帶小日歷,還有小表盤,可以當秒表……表面也是特殊處理過的,不會反光……”
潤生看著那塊表,忽然道:“多少錢啊?”
鬱青的聲音立刻微弱了:“從功能上來說……也……也沒有很貴……可以自動上弦的機械表啊……”
潤生似笑非笑:“到底多少錢?”
鬱青底氣不足道:“就……半年工資吧……加上出差補貼……”他覷著潤生的臉:“你看,這個黑色的表盤是不是看時間特別清楚?還是防水的呢……我把日期什麽的都調好了,走得可準了……”
潤生把手伸了過來。
鬱青眨了眨眼睛,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麽。他立刻把表給潤生戴上了。
黑色的表帶和表盤,襯著潤生白皙的皮膚和強健的手腕——一切都剛剛好。
潤生打量著那塊表,嘟囔道:“還說我敢花錢……我看你比我敢多了……”他四下警覺地望了一圈兒,忽然湊過來,在鬱青臉上重重親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