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來了。潤生親過自己,不止一次。不是在那個讓人傷心的江畔夏夜,是在更早更早之前,在那個雪夜。
他們擁有過一個秘密。這個秘密不是他幫潤生做了什麽——做了什麽根本不重要,書上也說過少年人的性接觸只能算是同性依戀。
而是那時候,潤生親過自己。不是江畔那次恐怖的,充滿傷害的撕扯。而是一個珍重又滿足的吻。他甚至記得潤生的嘴唇貼上來的感覺——像溫熱的花瓣兒一樣柔軟。
而自己那時候呢?
鬱青想起了潤生迷離的,溫柔的眼睛。那麽近,那麽清晰。沉於心海深處的記憶終於緩緩浮起。
自己也是想要去吻他的。
有什麽東西像新雪的光一樣照亮了鬱青的心,讓他整個人都發起抖來——他也是喜歡潤生的。是朋友的那種喜歡,是親人的那種喜歡,也是……某種他無法定義,尚不知曉的喜歡。
這種喜歡甚至和小時候喜歡黃依娜還不一樣。因為他喜歡黃依娜,只是喜歡見到她漂亮快樂的樣子;而喜歡潤生,不僅是希望潤生幸福如意,也希望自己能和他永遠永遠在一起——在隻屬於他們兩個的小小世界裡。
這種願望如此強烈,可又如此地隱秘,甚至讓鬱青一直視而不見——因為他們兩個從來都沒有真正分開過。
鬱青坐在那裡,幾乎想要大哭一場。不是害怕,真奇怪,他這會兒一點兒都不害怕了,可他就是想哭,好像一片原本平靜的水面驟然翻騰起來。
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鬱青遲鈍地抬起頭,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姐?”
鬱芬擔心地看著他:“怎麽了?”
“沒……沒怎麽……”鬱青揉了揉眼睛:“挑花生時累到了。”
“騙鬼哦。”鬱芬憂慮道:“今天你回來就不對勁兒。那炸茄盒,你就吃了倆。潤生欺負你了?”
“沒有!”鬱青慌忙道:“他……他和我那麽好……”說到這裡,他猛地沉默下去,是想起了潤生哭泣的樣子。
“那是怎麽了?”鬱芬撫了撫他的背:“跟姐說說?”
鬱青的手慢慢攥了起來:“姐……你有喜歡的人麽?”
鬱芬的臉微微紅了:“說你呢,怎麽說起我來了。”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啊?”
鬱芬略微思索了一下:“怎麽說呢。看見他就高興,總想和他在一塊兒,什麽都不做,什麽話都不說,也高興。”她低頭笑了笑:“覺得他怪好看的。”
是啊,就是這樣。而且潤生也怪好看的。鬱青想。
鬱芬臉上的笑容淡了點兒:“不過怎麽說呢,也不總是高興的。”
是啊。鬱青默默在心中同意道:有時候也挺難過的。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悵然地想,還真是一模一樣啊。
鬱芬似乎陷入了沉思。鬱青回過神來,看著姐姐,忽然好奇起來:“是你們廠裡的人麽?你們正式談戀愛了麽?”
“沒。”鬱芬的臉有點兒板起來了:“還沒定下來什麽呢,就一天到晚問東問西的,和別的男的多說一句話,就要衝我陰陽怪氣。什麽狗脾氣。”
鬱青認真道:“脾氣不好可不行,兩個人在一起,大家都和和氣氣,高高興興才能好好過日子啊。”
“就是說啊。”鬱芬同意道。她卷了卷發梢,歪頭道:“怎麽又說起我來了,說你呢。是你們學校的女孩子麽?”
鬱青猛地沉默下去。
鬱芬探究地看著他:“不是?是校外的?不會比你大吧?”她臉色漸漸有點兒變了:“你不是把人家肚子給搞大了吧?”
鬱青嚇了一跳,口不擇言道:“怎麽可能?他懷不了孕的!”
鬱芬的臉色更驚悚了:“什麽?你是找了個離過婚的麽?”
鬱青百口莫辯:“不是不是,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你自己說的!”鬱芬真的有點兒急了:“你不是被什麽社會上的壞女人給騙了吧!”
“沒有!”鬱青慌忙捂她的嘴:“都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樣了……”
鬱芬把他的手扯下來:“那你跟我交代明白了!誰,長什麽樣,在哪個單位,幹什麽工作的,家裡幾口人……”
“……怎麽還不睡覺啊……”奶奶的聲音從隔壁傳來:“吵吵什麽呢……”
姐弟兩個不約而同地噤了聲。鬱芬深吸一口氣,高聲道:“沒什麽,豆豆說菜市場人太多他不想去搶年貨!我正批評教育他呢!”
“……哦呦,不搶過年吃什麽啊,孩子話……大晚上小點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