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芬比鬱青大六歲,等自己到了姐姐那個年紀,恐怕也逃不脫相親的困擾。
“……怎麽了?”潤生溫聲道。
“沒怎麽。”鬱青瞥見潤生微笑的臉,那點小小的擔憂立刻不見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反正還有好些年呢。
潤生還是那副耐心過頭的樣子:“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出個主意。”
“你的主意啊……”鬱青有點小小的嗔怪:“都是餿主意。你看我姐上回過來,蓬頭垢面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打哪兒逃荒過來的呢。”
潤生輕笑:“你姐自己都沒說什麽,你倒心疼上了。面子和裡子,哪個要緊,她分得可比你明白多了。”
“我不是真怪你。”鬱青小聲道:“我就是想……想……”他也說不清楚,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兒在無理取鬧了。
潤生眉毛輕輕一挑:“撒個嬌?”
鬱青臉紅了:“我可沒有。”眼見潤生直直地盯著自己,立刻不好意思起來:“你別那麽看我……怪怪的。萬一讓同學看見……該起疑心了。”這話一出口,心裡忽然有幾分不是滋味。
潤生卻沒什麽特別的反應:“那就不在學校唄。”他輕松道:“正好周六,咱們今天出去吧。我看了報紙,這個周末有新電影。”
開學這段時間一直忙著,要忙學校的事,也要擔心鬱芬的事。鬱青連著幾個周末都回了家,感覺已經很久沒和潤生在一起了。
聽到潤生這樣說,他很自然地點了頭:“好啊。”
出了學校,好像種種規矩和顧忌一下子就少了很多。兩個人也不搭公交,就那麽肩並肩地順著大路往前走。他陪潤生買了煙,潤生也陪他去書店買了新的外文。兩個人一路上輕快地聊著天,還頗奢侈地跑去一家國營的老飯店吃了溜肥腸和地三鮮。在學校裡,大家要憑飯票吃飯。每個月上面發下來的飯票就那麽多,用完了就沒有了,所以每頓飯都要算計著,吃起飯來不免帶著幾分小心翼翼。而且和鬱青做飯搭子的室友一向節儉,連帶著鬱青也不好意思吃得太好。不過就算他有心想大吃二喝,學校也沒給他這個機會——食堂雖然不會讓學生餓著,可那飯菜大部分時候總是有點缺少油水就是了。
老飯店的師傅水平過人,溜肥腸又嫩又香,地三鮮也鹹甜適口。就著那滿滿兩大盤冒著鮮亮油光的熱菜,鬱青一口氣吃了三碗大米飯,潤生吃了四碗。兩個人最後連餐盤裡的湯水都拌著米飯一起吃了,惹得服務員多看了他們好幾眼。
這樣光顧著埋頭苦吃,趕到電影院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潤生特意買了兩張最後排的票,鬱青和他心照不宣。兩個人摸黑進了已經開場的電影大廳。
潤生雖然算計得明白,可架不住周末的影院人實在太多。他們坐在後排的角落裡,前面和側面都是人。
不過人再多,周圍也是個烏漆麻黑。潤生一坐下,便直接握住了鬱青的手。
片子是個槍戰片,劇情沒什麽意思。鬱青和潤生壓了一下午馬路,晚飯又吃得有點兒撐,這會兒坐在暖呼呼的電影院裡,竟然犯起困來。反正四周漆黑一團也沒人注意,他把棉大衣蓋在身上,理直氣壯地往潤生肩上一靠。而潤生也很自然地向他靠過來。
鬱青小睡了片刻,又在電影裡高分貝的尖叫聲裡醒了過來。屏幕上正演到嚇人的地方,他睜了一下眼睛,又趕緊閉上了。
潤生在他耳邊輕輕道:“醒了?”
“醒了。”鬱青用極小的聲音道:“我睡了多久?”
“也沒多久。”潤生在大衣下握著他的手,輕輕揉搓著:“等下別說話。”
鬱青剛醒,還有點兒呆呆的:“啊,為什麽?”
潤生低低地笑了:“我早就想這麽幹了。”又一波槍聲響起,他悄悄把手伸向了鬱青。
隔著棉褲,潤生的手仍然是燙的。鬱青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危險。他想推開潤生的手,又怕讓人發現。只能又羞又急地在大衣下和潤生較勁。
可惜過年時嘗過兩回甜頭,年輕的身體如今居然變得十分不爭氣——沒等潤生真的如何,鬱青自己先饞了。
他糾結又委屈,忍不住在凳子底下輕輕踩了潤生一腳。
可沒想到潤生比他還要更不爭氣些。黑暗裡那咽口水的聲音太過明顯,簡直讓鬱青恨不得去捂他的嘴。
正在不知所措,潤生忽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聲音沉沉道:“我們走。”
一出電影院,他便迫不及待把鬱青拉進小巷子裡,劈頭蓋臉地親了過來。不光是親,潤生整個人死死抵著鬱青,簡直讓鬱青沒有半分躲避的空間。
鬱青同他這樣吻了片刻,渾身上下只剩一處沒有軟。這滋味太過誘人,他年少情熱,幾乎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剛昏昏然地抬手抱住潤生,只聽身邊嘩啦一聲巨響。鬱青從迷蒙中驚醒,看見了他們身邊碎落的玻璃燈牌和磚頭。
幾個身影站在巷口,背對著街上的燈光,衝他們高喊道:“死兔子!別髒了這塊兒地兒!”
又一塊磚砸了過來。滾到他們腳邊,停下了。笑聲和罵聲都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楚。
北風又冷又硬,把鬱青熱乎乎的臉蛋兒吹得發疼。他有些反應不過來地望著那幾個看不清面孔的人。
潤生長長地吐氣,把他的頭摟進懷裡,然後衝著那幾個人極輕蔑地唾了一口,冷聲道:“操你媽。”
對面罵了兩句,潤生拾起了地上的磚,精準地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