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整個垃圾填埋場,一條不算寬的溪流緩慢淌過,對面停著一輛沒有牌照的黑色轎車。
薑正河倚車,背朝溪水,不知看向哪裡。一邊手臂空蕩蕩,另一隻手裡轉著把手槍。
距離還有幾步的時候,魏叔叫了聲“老板”,語氣恭敬畏懼。
薑正河緩慢轉身,精深目光準確無誤落在薑昀祺身上。
起初的幾秒,薑正河的注視凶厲異常,但隨即隱沒不見,變成犀利審視。
好像隻用一眼,他就能挖進薑昀祺死而複生的記憶裡,抽筋拔骨一般抓住小渠河道最後一刻,連同那支斷臂,血淋淋地擺到薑昀祺面前。
薑昀祺不移不動,平靜無波。
眼前的對視根本不用練習。
七年之前,十九就是用這個眼神去看薑正河。即使在小渠河道之後,十九的眼神都沒有變化。
那時的十九或許不明白薑正河為什麽要救他,但他對一點確信無疑,薑正河的不會白白救他。
好一會,薑正河詭異笑了下,語氣莫名讚許:“想起來了。”
魏叔這時上前遞上手機,對薑正河附耳幾句。
薑正河全程盯著薑昀祺,末了只是揮兩下手,輕笑:“這小子不知道。裴轍不會讓他知道。”見魏叔還要說什麽,薑正河吩咐:“你去前面,我有話對他說。”
魏叔沒遲疑,點頭即刻退開。
“過來,十九。”薑正河朝薑昀祺招手。
薑昀祺走過去。
“卸給我看看。”
薑正河把手裡加了消音器的槍交給薑昀祺,然後抬手看腕表。
薑昀祺接過,深吸口氣。下一秒,右手利落卸下消音器,拇指反扣槍口,機械彈簧瞬間頂出細長槍管,一支槍眨眼四分五裂,彈匣落下,最後只剩扳機連著槍套底座。
“慢了。”
薑正河頭也不抬,冷聲:“重來。”
薑昀祺拆了七遍。
薑正河沒有一遍滿意。
最後,握著槍的薑昀祺低頭喘息,手心全是冷汗。
薑正河瞧著,拿過薑昀祺手裡的槍,慢條斯理組好,然後用消音器一頭抬起他下巴,一字一句冰冷警告:“多余心思給我收好了。”
舌尖蔓出濃鬱血腥味,薑昀祺一口吞咽,眼睫垂下掩蓋眸色,是和七年前一樣的神情。
薑正河望著他嗤笑一聲,傾身湊近,語氣陰冷至極:“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嗯?薑昀祺。”
來的路上,薑昀祺知道在薑正河面前不容易蒙混,但他清楚薑正河的真正在意的什麽。比起薑正隆的不留余地,薑正河更狡詐,也更猶疑。他不會讓自己陷入最走投無路的境地,這也意味著,他不會主動封死任何可能。
——如果自己是他最後一顆棋子,同時也是付出最大代價的棋子,那理所應當被最大化利用。
薑昀祺站著沒動,他能聽到子彈進膛的緩慢摩擦聲,對上薑正河眼睛,薑昀祺問道:“小渠河道,為什麽救我?”
薑正河微愣。
薑昀祺看向那隻斷臂。
薑昀祺在提醒他:除了一隻手臂,還有之後的教導和訓練——薑昀祺不只是他意外奏效的棋子,還是他付出最多心血的棋子。
“為什麽救你……”薑正河舌尖抵過齒列,望著薑昀祺的目光裡掠過幾分了然,“也許我預見到了今天?”
薑昀祺看著他不說話。
“你想說什麽?”
“我需要一個萬無一失的辦法。我要全身而退。”
薑昀祺看向薑正河,“這是我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