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出遂滸這幾年,雖說也有不定時的巡邏檢察,但深入了解每條小道的去向來路,不是容易事。
裴轍知道他這次回去有場硬仗,提醒:“營房建造只是當年收尾工作中的一個小項目,過手文件多,涉及人員雜,你仔細點。”
錢雲點頭,語氣慎重:“我知道。”
沒一會,小雨又滴滴答答起來,落在金屬車頂,聲音有些大。
錢雲抬頭看了看,樹冠繁密,雲層陰鬱厚重,頭頂一絲光也沒有。
“您到那會我真沒想到,本來不想麻煩您的……宋岐歸那個家夥,到頭來還是讓您跑一趟。”
裴轍沒說什麽,依舊盯著不遠處漆黑的灌木叢。
“……您回去喝點感冒藥吧?來的時候雨太大了,路也不好,這裡七拐八拐的,一不小心……宋岐歸也真是。”錢雲對裴轍無比尊敬,這個時候兀自帶著幾分自責說著。
裴轍不知道有沒有聽見,抬手撥電話。
錢雲看到:“距離太遠了,信號不好,很難——”
裴轍壓下心底不安,轉頭對錢雲說:“我先回去。”
錢雲愣住:“不、不行吧——裴長官,您來那會天還沒黑,看得清路。這會天都黑了,雨估計要下大,現在回去不安全,跟我們一起——”
忽然,手機響了一下,裴轍立即接起。
顛簸的電流刺啦刺啦,那邊隻說了半句話,裴轍臉色瞬間就變了,從肩胛到脊柱如遭電擊般凝固。
緊接著,電話那頭又說了句,裴轍沒說話,胸膛幾下劇烈起伏,像是有什麽猛地朝他心口狠狠襲來,下頜線條頓時緊繃到極點,握著手機的手背青筋凸起,五指僵硬,整個人氣息驟沉。
錢雲第一次看見這樣的裴轍,嚇得一句話不敢說。
很快,裴轍閉眼掐了電話,神色壓抑到極點。
周遭一切如常,氣氛卻可怖森冷。
錢雲盯著裴轍,張了張,剛要措辭,就見裴轍抬眼,眼底有血絲,一字一句道:“留一隊人給我,我要找——”
“哢噠。”
雨聲有節奏,夾雜在裡面的微小動靜,如同小動物慌裡慌張竄過,並不起眼。
裴轍卻抬手極快地打了個噤聲手勢。
錢雲壓根不敢動。
隔著一段距離,薑昀祺注視面容冷肅的裴轍朝他一步步走來,瞳孔霎時緊縮,心底漫溢出的恐懼陡地衝向天靈蓋,薑昀祺忍不住吭哧吭哧用力呼吸,好像不這樣呼吸他就要窒息在無底洞一樣的害怕裡——
可是,裴轍越來越近——
藍眸幾乎靜止,呼吸猝停的下秒,薑昀祺轉身沒命一樣跑了出去!
“昀祺——!”
電光火石的一瞬,那個奔起的人影再熟悉不過!
薑昀祺跌跌撞撞跑著,裴轍吼得他渾身發抖,薑昀祺閉上眼,用盡全身力氣往前逃。
沒有猶豫,裴轍緊緊追了出去。
錢雲呆立在原地,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裴轍消失得太快,他根本反應不過來。
雨越下越大,薑昀祺開始咳嗽。
肺部火燒火燎,嗓子口傳來撕裂般的疼痛,薑昀祺一邊跑一邊咳,眼前霧蒙蒙的,疼痛帶來的生理性淚水讓他看不清路。
不知道過去多久,薑昀祺鼻腔充斥潮濕泥土和樹葉青苔的斑駁氣息,伴隨一股似有若無、越來越近的燒焦味道。
他居然跑到了今天下午爆炸發生的地方。
刺眼的猩紅色警戒燈在中心坑窪處一閃一閃,周圍沒有一個人,或者說,人剛走,泥濘地面有長長的車輪胎印,一路往前延伸。
薑昀祺放慢腳步,艱難吞咽,仔細偵查四周動靜,發現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和密集瓢潑的雨聲,其余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全身都濕透了,夏季單薄的衣服裹在身上,一路跑來被樹枝剮蹭,凌亂不堪,手心也蹭破皮,膝蓋髒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