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不起薑昀祺,阿隨就成了薑昀祺的代替靶子——奧仔不會弄死他,因為他是薑正河指派給薑昀祺的人。
最慘的一次,阿隨飯點都沒回來。之後也沒回來。
薑昀祺找了大半夜,才在雷區邊緣找到快要嚇昏過去的阿隨。
他踩到地雷了。
幾小時一動不動,灰頭土臉,狼狽不堪,整個人幾乎脫水,一隻腳神經質扒地上,全身痙攣似的細細顫抖。
見到薑昀祺第一眼,阿隨就哭出來了,哇哇大哭,一張臉頓時髒得不行,汗漬、汙泥、眼淚,還有血跡,都混在上面,就一雙眼黑白分明,可憐得和小狗似的。
薑昀祺那會也害怕,但他早就將害怕這種情緒自我屏蔽。
所以在阿隨看來,薑昀祺鎮定得簡直不像個人。
即使薑昀祺的臉比他還要白。
他站在距離阿隨不遠的小土堆上四處查看,藍眸鷹隼一樣利,面無表情又小心謹慎。
後來,薑昀祺發現這處雷區不久前應該炸過。阿隨腳下很可能是一隻死雷。
意識到這點,薑昀祺很慢地出了口氣。
沒人注意的後背早就濕透。
只是哄阿隨松腳花了好長時間。
那會天都快亮了。
等到阿隨沒力氣,徹底暈過去才松開了腳。
什麽都沒有發生。
薑昀祺將人拖拽到另一面小山坡上,放下人轉頭第一眼就看到晨光在地平線後波動跳躍,柔和的金光,朦朦朧朧的,其實很好看。
只是薑昀祺沒力氣看。那時的他無時無刻不精疲力盡,是高度警覺帶來的精神壓力。
住院部前是門診大樓,省人醫最大的地下停車場就在下面,探病的家屬、下班的醫護人員大都在這個點離開。
門診前的兩道寬闊車道連綿不絕,車前燈筆直照射出去,雪白刺眼,一路延伸至醫院大門。
薑昀祺站在人群中,等面前川流不息的車輛過去,車馬喧囂,人聲嘈雜,身邊站著的都是陌生人。
過了會,薑昀祺拿出手機給阿隨發信息:“阿隨,你姓薑,和我一樣的姓,我們是一家人。”
“一家人的意思就是無論發生什麽都會陪伴在身邊。”
“所以你不要害怕,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想做什麽就和我說,我會保證你離得遠遠的。”
“你已經有家人了。”
懦弱膽小的人曾經硬生生替他承受了兩顆子彈,而在此之前,阿隨說的最多的就是怕死,但是那一刻,薑昀祺覺得他比自己還要不怕死。
人總是矛盾的。
有口是心非,也有言行不一的時候,但總有一個時候會讓你覺得那才是真實的他。
阿隨沒有立即回,應該是睡著了。
薑昀祺發完信息剛退出界面,肩頭就被拍了下。
轉頭,李勳笑著看他:“回去?”彎起的眼角細紋敦厚,目光溫和。
薑昀祺點頭,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說什麽。
他們照面好幾次,這還是第一次說上話。
李勳抬眼看向省人醫門口,那裡剛駛出一輛出租車,之前在食堂遇見的小男孩正扒在車窗前衝李勳招手。
“那是我兒子。今天和他奶奶一起來看我。”
薑昀祺轉頭又去瞧李勳兒子,出租車跟隨車流,很快消失不見。
“我長裴司幾歲,差不多年紀,你是不是可以叫我叔了?”李勳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