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像是要哭,還是已經哭了?
意識到的時候,裴轍起身走近。
心尖一點忽地被什麽掐住,薑昀祺說了多久,就掐了多久。最後留下的傷口細微,疼倒是不疼,只是酸澀緩慢蔓延。
薑昀祺挨個往下每道題都寫了“解”,聲音也越來越低:“……還是你要談女朋友了?這次是誰啊?不過我也管不著,反正到時候就知道了……”
“你老大不小了,我在這妨礙,你就直說好了,別拿我不寫作業當借口——”
“我自己去你姐家。”
說著就行動。
薑昀祺把每道題寫完“解”的數學卷子折好,從地上拎起書包,開始收拾。然後,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
有些話明擺著是掛羊頭賣狗肉。
裴轍隻表達了一句,足夠明白簡潔,如同他的為人。
但薑昀祺還是解讀出千百句、自由發揮了千萬句。
他有迷霧一樣的慘白過去,還有眼前惶惶不安的暗戀,更有不知何去何從的類似於雛鳥必然離巢的未來。
這些所有,他都掌控不了,而裴轍卻握著他的一切。
但是裴轍不知道。
裴轍站在兄長的位置,站在家長的位置,兢兢業業,無可指摘。
念得更深,薑昀祺眼淚掉得更凶。
他既希望裴轍知道,知道他的依賴,知道他的愛慕,知道他的嫉妒,但這些反過來,輕而易舉就能成為他的不知好歹,不懂裴轍的良苦用心。
裴轍看著薑昀祺一樣樣往書包裡塞東西,看都不看,自己前晚剛從書架上拿下的幾份外事文件都被皺巴巴攥著一股腦塞進去,還可憐兮兮掉眼淚,後來乾脆不憋著了,抽噎聲更大。
一下又心疼又好笑。
談女朋友?
老大不小?
去你姐家?誰姐?
裴轍都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有人伸手過來要拿書包,薑昀祺死死抱著,語氣驟然發狠,跟跳牆的狼崽一樣:“假惺惺!”
這下裴轍真的笑出了聲。沒管薑昀祺願不願意,連人帶書包一起抱到沙發上,然後稍微用力就抬起了薑昀祺的臉。
還是和以前一樣。
哭起來最先紅的是眼睛,最先腫的也是眼睛。好看的深藍眼眸蓄在怎麽都淌不完的淚水裡,說不心疼是假的。薑昀祺緊緊抿唇,一下一下抽鼻子,英勇慷慨的模樣,透明鼻涕泡吸進呼出,有些滑稽。
裴轍抽了紙巾給薑昀祺擦眼淚擤鼻涕。薑昀祺堅決自己動手。
裴轍看了會,低聲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厲害的人永遠厲害。我倒寧願你拿刀子捅我。”
薑昀祺擤鼻涕沒聽清,再抬起頭的時候,裴轍望著他不說話。
兩人對視一會,薑昀祺伸手抱住裴轍。
裴轍拍了拍薑昀祺背,歎了口氣。他有些不知道說什麽。也有點怕薑昀祺。
薑昀祺賴了很久。久到裴轍靠沙發上一手摟著他,一手單獨在擱一邊的筆電上工作。就是打字慢了點。
不過正好沉下心整理思緒。
薑昀祺殺傷力太大。明明以前一言不合就上刀上槍的。這會改生化武器,百戰百勝。
宋姨敲門喊兩人吃晚飯的時候,薑昀祺摟著裴轍快要睡著。
裴轍捏了捏薑昀祺後頸脖子,“吃飯”。
薑昀祺一副絕情模樣,睜著困頓的眼,順溜無比從裴轍身上下來,然後,一聲不吭就要去拎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