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昆走到那間單間隔房前,看著裡面狼狽不堪的富貴公子,眼底沉寂得平靜無波。
“林昆?”
原本躺在稻草榻上蹺二郎腿的紈絝察覺到動靜,猛地坐起。
他慌裡慌張摸爬到林昆跟前,面上盡是喜色:
“是你?是不是我爹叫你來救我出去的?我就知道!聽聞主審此案的是你兄長,這可不是‘自家人’嗎!如何能叫我出事?快快快,叫他們給我解鎖,這幾天可真是憋死小爺了……”
然而林昆站在那裡,一句話不說。
面對韓良禦喜滋滋將帶著鐐銬的手伸到跟前,也隻微微垂眼,並不動作什麽。
“喂……”
韓良禦注視著他的反應,眼睛裡逐漸變得迷惑:“你——”
“老師說——”
林昆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起什麽波瀾地說道:“他救不了你……他心裡愛你。但是,‘倘若有來世,好好為人,償還今世的債罷’。”
“……”
韓良禦呆住了。
他仿佛不可置信,接著眼裡出現的便是驚恐懼意:“不……不是吧……”
無法無天了數十年的紈絝仿佛第一次知道了害怕,顫聲道:“我爹他……他怎麽能不管我?我……我可是犯了殺人之過啊……我會被砍頭的……我會被砍頭的!!”
林昆悲涼地看著他:
“你在做下那般錯事的時候,不知道結果會是什麽嗎?”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富貴公子竭聲嘶喊著:“她……是她先說要去告訴我爹,要去告訴你……我才不小心、失手捂死了她!!”
林昆倏然一震。
難以置信地轉頭看著他。
紈絝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般口不擇言地瘋說著:
“你要相信我啊,枕風,你知道我的,我並非什麽大惡之人!!是真的,若不是那天她威脅我要去禦史台告狀,還說出了我爹的名姓,我如何會失手殺死了她?……”
木隔欄裡的囚徒已經帶上了哭腔,從方才的不可一世到為了活命醜態盡出,只需要半刻鍾的時間:
“我是愛小弦的……我是真的愛她!!我不能死啊,枕風……我求求你救救我,我才三十歲,我還不想死啊……”
從隔欄裡伸出的手抓不到林昆深青色的衣袖,便軟軟地滑到了下去。韓良禦蹲在地上,涕泗橫流,像一灘爛肉那般流著淚:
“我自進來,他們便都欺辱我,將那樣簡陋的飯菜予我吃,那樣冷硬的床板予我睡……他們都作踐我啊!!枕風——”
然而比起崩潰的韓良禦,心中震蕩難以平靜的更是林昆。
他萬萬沒有想到,韓良禦殺人的原因,竟然只是因為被小弦說出了禦使大夫的名號和住所位置。
那麽……
那麽告訴小弦的自己,豈非意同幫凶?……
隱在藏青色官袍中的手指在輕輕發顫,林昆的臉色唰的白了。
像站不住那般,林昆緩緩踉蹌著後退一步,扶著柵欄。
“我若死了,我韓家便是絕後——”
韓良禦仍在哭:“更何況是為一個貧賤船女而死,我祖母祖父倘若知道了,必定心疼我至死,覺得我冤枉受死——!!”
“你冤枉……”
林昆緩緩回過神來,啞聲低低問道:“可是有誰覺得那船女冤枉呢?……她方才十四歲,遇見你,是無妄之災!!”
“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