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昆瞬時打斷話頭,搶白說道。
“……”
李氏家主臉上不可掩飾地現出一抹詫然之色,林昆父親不明就裡,仍是微笑著,問道:
“噢?斯年?不知這又是李兄家中的哪一位小公子呢?”
“是……是在下家中的長子。”
李氏家主顯得有幾分難堪,聲音也低:“但性情頑劣,甚不成氣候,刀法也比不上次子斯茂……”
親耳聽到自己的父親說出這樣的話,這樣同外人提起自己,不能說不是一種莫大的傷害。
李斯年默然站在簷下,看著這些人好似自己不存在一般說著話,有一種遠離人群的孤獨。
“斯年哥哥很好。”
然而,就在李長堯還欲說些什麽貶低李斯年的話的時候,林昆開口道:“我很喜歡他。不好的只有覺得嫡庶之分的那些人,做了不公之事,卻心中沒有半分愧歉。”
“……”
李長堯訝然地看著這年紀尚小的小童。林桓極輕呵斥了一聲:“枕風。”
“父親,怎麽,我說的不對麽?”
林昆接著道:“您從小教導枕風不可以家世嫡庶取人——才能之士,不拘出身。枕風聽在心裡,今日所言,也皆是出自肺腑。”
林桓蹙眉看著這自幼比旁人更成熟的愛子,林昆仍是鎮定自若的,說道:“斯年哥哥是習武的良才,更是李氏薄刃刀用得最好的後輩——這一點,校場上的所有士兵都可以作證。”
“枕風願請斯年哥哥去府上小住,作枕風的武學老師;更為雛鷹提棲木,成就一位來日鯤鵬。”
“……”
兩名大人都愣在原地,雖然貴為家主,但想必從來未遇到如林昆這般坦誠、單刀直入的情況。
半晌,林桓先笑了起來,他像是拿自己這個鬼點子甚多的兒子沒有辦法一樣,笑歎了口氣,同李長堯歉然道:
“那麽,我也沒有辦法了……只能問一聲,長堯兄,是否願意割愛呢?”
李長堯先是怔愣,但隨即又慢慢反應過來——
斯茂沒有入得林昆的青眼自是遺憾得無以複加,但李斯年同樣是李府的人,倘若他誤打誤撞,能夠與林昆交好,怎麽樣也是有利無害。
“這……”
狡黠圓滑的男人隻停頓了一秒,然後立刻笑了起來,說道:“當然是萬分願意!斯年——”
他此時的語氣又親熱起來,恍若任何一個慈愛的父親喚愛子的名字時一樣:
“父親與林伯父亦是童年好友,你此去林府,要處處照顧好枕風小公子,如待親弟弟一般關懷照料,切不可疏忽大意!”
李斯年遲疑了一瞬,未想到今天林昆叫他過來竟是這樣的一番發展。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林昆就已經牽住了他的手,仰首看著這個比自己略高的少年,微微笑道:
“好,從今日起,斯年哥哥就與我的親生兄長一樣,無論是府中用度,還是在外受禮——”
“若有人苛待斯年哥哥,就如苛待我林昆;有人欺辱斯年哥哥,就等著被我一起找上門算帳!”
“……”
李氏家主和林氏家主四目相對,片刻過後,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在這笑聲中,李斯年注視著這玲瓏心竅,聰慧得恍若瓷娃娃一般的小童:
人生第一次,心裡湧上股奇特的感受。好像一定想要守護住什麽,一定……要報償什麽。
在所有人都忽略他、踩踏他的黑夜,突然有一個人向他伸出了手。
他以為他不會感到委屈,早已習慣了遭遇欺辱,對任何事都認命了。不會感到不高興,也不會想和別人爭。
但突然有這麽一個人為低微卑下的自己付出時間和精力,給他出氣,他……
李斯年看著林昆,在心中無聲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