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淮路過一個敞開了門的屋宅,裡頭掛著一個自盡了的平民——板凳踢掉後,無著落的屍體在房梁上微微晃蕩著。
“老天啊……救救盛泱吧……我們做錯了什麽,要造這樣的孽啊……”
哭腔和哀喊起伏不絕,無數人跪俯著,滿臉淚水,祈求上天。
——這些平民,在盛泱好的時候沒有享到盛泱的福;在盛泱滅亡時,卻遭著因盛泱而帶來的罪。
盡管已經早有預料,但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西淮還是禁不住地身體微微發顫……
他好像又回到了滄瀾城破的那一天。
一樣的血光連天,一樣的驚亂恐懼,退無可退中,不知道自己還能躲去哪裡。
感到呼吸有些發緊,西淮踉蹌著倒退了一步,然後加快步伐,快速地朝鎮國公府趕去——
他想見到銀止川。
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這些鮮血和人命的時候,有一瞬間,他懷疑起了自己對盛泱的滅亡無動於衷是否正確。
然而,再見到銀府的時候,同樣對西淮當頭棒喝。
他看著這大門洞開的府邸,並沒有遭人闖入的痕跡,但是府內,已經一個人都沒有。
“怎麽會……”
西淮站在原地,怔怔自語著:“銀止川……銀止川!!”
他攥緊了手中好不容易才弄來的解藥粉末,近乎是失態地四處大聲呼喊。
然而熟悉的府宅已經空無一人:水榭樓台,幽徑喬木,曾經和銀止川一起拾過落花的地方、推過秋千的地方,都是一片空蕩。西淮自己的聲音在大而寂靜的環境中回響著。
草木依舊,物是人非。
“你……你找人麽?”
許久,才聽一個怯怯弱弱的女子聲音從廚房內傳來。她大抵是外頭太亂,見鎮國公府空著,壯著膽子躲避來的。
女子藏在廚房的一個竹簍底下,此時小心地伸出了頭,探究地看著西淮:“我……我方才看到,一個穿銀白色衣裳的人,跑到外頭去了……往左拐。”
西淮呼吸一滯,瞬時也跟了出去——
那一刻,他想到,好不容易弄來解藥……祈求上天,一定讓他找到銀止川……!
兩個時辰前。
銀止川是向來無所謂盛泱死活的,燕啟開始攻城的時候,他正在房中擦槍。
濯銀的鋒銳的長槍,銀止川慢慢從槍尾擦到尖銳的鋒。
外頭地震山搖,他卻平淡自若到了極致,好像和平日的閑散早上也沒有區別。
晨光漫漫的從窗紙透進來,落在雕木桌面上。
虛空中,浮塵輕舞。
如若在平日,院子裡還有老門房哼曲兒的聲音,但是現下銀止川都早已將他們趕走了。讓他們去星野之都周邊的鄉下,躲過戰亂,再回城中。
院子外空寂寂的,銀止川於是自己哼哼了一曲《何以歸》。
“……
英雄拔劍兮,紅妝空羅帳。
美人梳妝兮,涉澤別征郎……”
這是空曠蒼涼的曲子,從前軍中唱起時,總充滿著一股離人哀傷之意,仿佛此去難歸,妾郎死別。
然而銀止川唱不一樣,他唱什麽都是輕浮的,帶著一點兒世家子的紈絝氣,令人一聽就想到星野之都的繁華似夢,香駒寶車。
“救……救命。”
隱約的,外頭好像響起了拍門求救的聲音。但是銀止川沒有理——從燕啟大軍逼近以來,他已經聽過了太多這樣的聲音。
而他銀止川,著實是一個記仇的人,曾經低谷時的謾罵指責,無端冤屈,讓他對這些曾經傷害過自己血親的人已經心冷硬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