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的兩岸,種著許多如雲似霧的花樹,星野之都最有名的一夕煙棠就栽在河的兩岸。
“一夕煙棠和普通海棠不同,只能開一天。”
站在一梭搖船上,銀止川挑起了船上竹簾,朝外看去,示意人來人往的喧囂兩岸:“它們通常早晨盛開,午夜敗落。且顏色不定。”
他的身邊站著一個白裳清瘦的少年,人如寒玉,一雙鴉羽般的眼睫,靜靜地與銀止川一同立在船頭。
銀止川道:“在栽下去之時,花匠也不知道這粒種子來日會結出什麽顏色的花朵。所以花開之時,還有專門的人開關於花色的賭局。”
皎帛一樣的明河上,許多梭船也一同浮在水面上飄搖輕蕩。
它們大多是受雇於星野之都的達官富商,每到暮春初夏之際,這些人間的貴客就都會攜家眷一起,好友三兩,一起來這神女河賞景。
他們一面懶洋洋地煮著溫酒,一面輕聲細語地說些家常。
個別極有雅興的,還會在賞看煙棠的同時,吹笛奏蕭,和旁側梭船的主人相合而鳴。
“人間富貴地。”
西淮看著這仿佛百世無憂的畫面,淡淡地輕聲說。
“是啊。”
銀止川同樣微笑道:“誰能想到距離這兒不到三裡的地方,就是‘黑巷’,許多人臨到餓死都等不到一隻餿硬的饅頭呢?”
他們都看著這喧鬧繁華的兩岸,那裡杏黃,生青,露水綠的花朵各自開放。
身旁有雅士文人挑簾奏樂,遙遙的,還能聽見歌姬隱約的低婉的歌聲。
一城之中,同為人臣,天堂雲泥,莫過如此。
“程公子?哎,快快快,往裡請。”
銀止川帶西淮在河中段靠了岸,踏上膩滑的石階。
星野之都僅次名於赴雲樓的歌舞樓——秋水閣,就坐落於此。
這一日,銀止川卻並沒有像他往日那般招搖,隻用一個假名訂了席坐,甚至還在臉上戴了面具。
他拉了西淮,坐在一個很偏僻的角落,靜靜地點了幾盞劣酒,然後就不說話了。
與赴雲樓的開闊坦誠不同,秋水閣以歌舞彈唱為主。
整個樓閣被切成無數的小單間,一個單間大概能容下十到二十人。
這些小隔間中央掛一條珠簾,彈唱的歌姬花娘們就在珠簾後,來客坐在靠外的那頭。
小花娘們或抱琵琶,或奏古琴,低低地唱著曲。
“劉公子贈照月姑娘,秋玫瑰十石——”
“張公子贈挽秋姑娘,洛水櫻桃五十鬥——”
“田公子贈明雪姑娘,琉璃玉蘭兩升——!”
……
若有聽得心動的豪客,就會為歌姬們一擲千金。
達到一定金額,便由隔間前的龜公高聲唱喝出來,大聲地令整個閣樓上下都能聽見。一夜裡,歌姬的花名被念的愈多,愈顯得這名歌姬備受追捧,身價不菲。
銀止川進場後,就一直沒有說話。西淮一開始以為他是在專心的喝酒,但是後來發現他與其說是在喝酒,不如說是在專注地看自己在杯子中的倒影——
沉默中,他一直在數來客給照月花得銀兩而已。
七年過去,照月不再是當初正值碧玉年華的小花娘。
許多與她同齡的姑娘都找富商嫁了。
只有這個曾經煊赫一時,卻也終究慢慢沒落的歌姬,仍然留在秋水閣,固執地唱著曲兒。
不知在等待什麽。
“你想好要怎麽處理這樁事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