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淵站在這樹下,涼爽的陰影落在他的白衣上。
他俯下身,輕輕拈起棋盒中的一顆黑子,投在乾坤盤上。
刹那間,乾坤盤中的困局在刹那中解去,敗下的白子周遭泅出鮮血,猶如真的戰場那般,將充當疆土的棋盤緩緩染紅。
言晉也終於解開禁錮,不用像方才那樣保持著一個打坐的姿勢,脊背猛地松懈彎曲。
楚淵因為俯身的姿勢,一縷長而柔軟的烏發落在他的手背上。
“每次打架,都是那群世家子先挑釁得你。”
楚淵輕聲說。
他直起身,在言晉頭上輕輕撫了撫:“我知道,所以從不處罰你。”
“可是……你也不該下手那麽重。”頓了頓,楚淵接著說道:“將世家子弟的鼻梁骨也打斷了,他們的父親找上門來,我會很為難的。”
言晉感受頭頂傳來的微微暖意,沒有說話。
可是,您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挑釁我。師父。
言晉在心中說:因為他們嫉妒您對我的獨寵與偏愛,想要與我爭奪在您心目中的位置。付出一根鼻梁骨的代價……已經算很輕的了。
晌午後無人的庭院很安靜。
稍時,有一聲宮人的高聲稟告,“陛下駕到——”
楚淵才如猛然驚醒過來似的,猛然揮袖,咳嗽著回到房內去,低啞吩咐言晉:
“攔住他,我不見。”
言晉稱“是”,只看著楚淵的背影。
那背影消瘦至極,風將白衣吹鼓的時候,會勾勒出那衣衫下單薄的肩膀輪廓。
但言晉知道,楚淵此時的眼睛裡,定然是充滿了悲傷的。
他見過那神色很多次——
每次沉宴來求瑕台遭拒,落寞地在外頭靜立等待,或者漫緩慢離去的時候,楚淵的眼睛裡都是難過的。
言晉不知道為什麽,但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想起楚淵說過的話——
他苟延殘喘留在這裡,是為了守住盛泱的江山。
沉宴的江山。
可是沉宴似乎並不知道。
言晉不知道他們兩個是怎樣的一回事。
但是他很不高興。
……
鎮國府,祠堂中。
夜已經沉下來了,整個鎮國府中都黑漆漆的。
巡邏的護院們挑著燈籠,在列著隊巡視,其余的廂房偏院裡都暗下去了。
銀止川抱著壇酒,坐在祠堂中,喝得爛醉。
這已經是他近來第二次喝至酩酊了。
在這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放肆飲酒,如果鎮國公還活著,只怕又要被他氣得半死,斥責這不守規矩的么子有辱門楣。
然而此時,他們都化成了一塊塊漆黑的靈牌,無聲地注視著銀止川。
只能看著自己這唯一的後輩,癲狂又孤獨地痛飲著。
“哥,照月要嫁人了。”
銀止川抱著排行第四的銀止行牌位,囫圇不清道:“秦歌喜歡她……你要將她搶回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