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一醒……不過是場夢罷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你只是你,不是任何人!……醒過來,沉宴!!”
沉宴好似沉淪入一片永無盡頭的深海,無窮無盡的黑暗海水包圍著他,叫他找不到出路。
楚淵的聲音遙遙遠遠,渺茫的從很遠處傳來,聽不真切。
他面前有一個鏡子般的倒影,水面波光粼粼,那個影子裡的人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他也穿著華貴的龍袍,頭上束著金冠……
只是他與沉宴矜貴溫雅的神情不同,面孔上滿是邪念和戾氣。
他注視著痛苦茫然的沉宴,唇角挑起一個笑:
“你就是這樣活了五年的?”
沉宴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但是那人接著道:
“君王當到你這份兒上,也著實窩囊。一群大臣賊子,都敢騎到你頭上。”
“縱容著他們作甚?一個個拉出去看了殺了不好麽?耳根子一下就清淨。”
“‘羨魚、羨魚’,”他嘖聲:“念叨了多少年,還不是我給你弄到手的?……他哭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呢,可惜你瞧不到。”
沉宴明明覺得這個水中人是自己的倒影,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又有一種他們本該是為一體的錯覺。
好像是嬰兒的孿生,他就是沉宴,沉宴也就是他。
“你生來就是要毀滅盛泱的,為什麽壓抑自己?”
那人笑起來,分明是一模一樣的臉,但是當他勾起唇角時,就有種令人膽寒的無常感,仿佛做出什麽殘忍之事都不叫人吃驚。
“把這幅殼子讓給我吧……”
他同沉宴說:“你活得忒受氣。我教你做些暢快妄為的事。”
那種熟稔的語氣仿佛是世界上最親密的兩兄弟在打著商量,低低的嗓音又好似魔鬼之語。
沉宴下意識想拒絕,他還能聽到遙遙的不知在何處的楚淵的聲音在叫他。
但是那人影已經從水中伸出了手來,拉住他,一同往水面裡沉去……
“時刻關注著陛下。”
鎏金殿內,蒼白的觀星師力竭地直起身。
他額頭上在短短的一段時間內已經覆滿了冷汗,潔白的小臂上也被沉宴掐出了兩道深深的紅印。
楚淵竭力呼喚了沉宴的神志,但是這位年輕的帝王依然沉眠。
他如墨的兩條長眉緊緊蹙在一起,顯然正在經歷一場噩夢。
從五年前發現這個秘密起,楚淵就一直擔心它會有再次發生的一天。
——誰能想到,整個盛泱的繼承人,下一位帝王寶座的擁有者,其實也是將把整個國家帶向滅亡的人……!
他不是看不到。
楚淵想,早在沉宴另一面人格失控,與他有了身體之交的那一夜開始,他就看到了沉宴的命格。
他是亡國三星中的七殺,天生注定的亡國之君。
上蒼將他送到這個世界來,就是為了讓他了結這個國家。
楚淵痛苦想,但是怎麽能夠?
沉宴未失控的時候,是那樣溫雅謙和的一個人,他甚至做到了所有皇子都不能做到的忍辱十九年。
他在自私強勢的先皇后控制下長大,忍耐屈辱,謙卑溫和。如一棵從堅硬的石崖中成長起來的松樹,世間涼薄待他,他卻未涼薄對待這個世界。
他為了做一個好君王,將已經瀕臨墜亡的盛泱扶起,已經承受了那樣多,為什麽還要讓他被七殺星照亮星宮?
所以楚淵替他隱藏起了這個秘密,更替他承擔起了罵名。當所有人都逼問是誰破開了他的“十字朱砂印”時,楚淵寧可遭受火刑,都沒有說出沉宴的名字。
這世間任何人都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包括沉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