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的事,與你無關。我不會將仇恨牽連到你身上。但至於你父兄在滄瀾是否棄城逃跑……”
西淮面容上顯出一個略微嘲諷的笑,低低說道:
“我自己親眼所見,心中自有答案。”
這世間有一百種糾葛在情人之間的煩惱,促使他們分離,但是最難解決的一種,大概就是橫亙在彼此之間的血仇。
大雨中,銀止川和西淮寂然地注視著彼此,那些埋伏在暗處的人手卻有些等不及。
他們的刀光在漆黑的夜裡反射出微微的寒影,那些冰涼的冷刃,已經出鞘了。
“你這是要強留於我在此麽?”
西淮注意到了,微微笑著說。
“你不能走。”
銀止川還是那句話:“從鎮國公府帶出去消息和上京匯合,會讓整個府邸的人都陷入危難。從我父兄離世之後……我已經不能再失去身邊的任何一個人了。更何況他們都是無辜的。”
“我和上京的人早就分道揚鑣,我走,只是不希望留在你身邊。”
西淮輕聲說。
那句“我走,只是不希望留在你身邊”再次刺痛了銀止川,但他只是狠狠抿緊了唇,笑了一下:
“那真是……對不起啊。我確實很讓人討厭吧。”
西淮沒有解釋他是因為真的喜歡上了銀止川,所以覺得待在他身邊愧對父母才離開。隻注視著銀止川,問:
“你會殺了我嗎?……如果我一定要走的話。”
銀止川注視著眼前的人,許久,回答說:
“有時候,我真的很希望與你同死。”
這真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那一刻,西淮在心裡說。
不是死於花辭樹的清理門戶,不是死於戒斷紅丸的痛苦折磨,讓銀止川把刀劍刺進他的身體,死於他的注視下,西淮有一瞬間,竟然覺得這是對自己而言最好的落幕了。
可是他不能。
與殺死父母的血仇遺孤同死,恐怕是死後都無顏見到父母姊妹的吧?
西淮深吸了一口氣:“下一世。”
“所有的一切……我欠你的,下一世全部償還給你。”
“不要下一世了。”
然而銀止川竟然笑著搖了搖頭,他在西淮的注視下,心裡一片鈍痛,但是還是忍著說了出來。一字一句輕聲道:
“我不顧一切地心愛過你,這一世就夠了。西淮,下一世我不要再遇見你。”
曾經靠得最近、最親密無間的兩個靈魂,最終還是禁不住要刀劍相向。
西淮很久沒有體會過心痛的滋味了,但是當銀止川那句“我不要再與你遇見”出口時,他還是緘默了很久。
好在雨很大,西淮身上早就濕透,面頰上也早是雨水,銀止川看不見他在某一個瞬間滾下的淚珠。只聽西淮啞聲很緩說:
“好。”
曾經錯身巷裡的親吻,月光下的綺耳草,連片戰火下的一場秋千,那都是很好很珍貴的記憶。但世界上美好珍貴的一切,都終究抵不過時間。
西淮和銀止川在雨中彼此沉默了很久,就在背後的侍從們都要忍不住腿麻想活動活動的時候,銀止川才說:
“你跟我回去,西淮,我下手很重的,真的動起手來,會碰疼你。”
——他已經不叫西淮“逐顏”了。
然而西淮絕非是那種束手就擒的性格,他雖然是讀書寫詞的書生,卻曾被當做刺探情報的細作培養。實打實的功夫沒有,但是遇到危險,怎麽從敵方手下逃命,花辭樹還是教過他的。
“那你來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