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披外袍,隻穿著一身單薄到極致的裡衣,渾渾噩噩許久,儀容也沒有打理。
西淮覺得自己現在看上去一定很醜,憔悴蒼白,虛弱得就像一個鬼魂。
具體過去的十余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已經記不太清了。隻停留在自己朝銀止川請求死亡,他卻遙遠地冷漠地看著自己那一瞥。
再之後似乎有人抱過他,纏綿眷戀得就像他曾經在銀止川那裡得到過的溫暖,但是西淮覺得也許是自己的幻覺。……畢竟,那個人已經不可能再如往常那樣願意給他光與希望了。
“你醒了?”
西淮走到房門外,銀止川正在院子裡,不知道在打磨什麽。
銀止川聽到廊下傳來的動靜,扭頭朝他望過來。
西淮的白衣被風吹得揚起,顯出一身消瘦到極致的身體骨架。
他略微點點頭,銀止川卻又回過頭去,不再看他,好像很不在乎似的,漫不經心說:“看來你運氣很好啊,沒有上京的藥,也沒死。”
——一幅隨意至極的態度,一點看不出過去的半個多月裡,他是怎樣的不眠不休擔憂眼前人。
隻故意地將這一切都揭過不提。
西淮皺了皺眉,他嘴唇乾燥,似乎還有一點起皮。
但面對銀止川,他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看到我的醜態,你高興了麽?”
西淮低啞地輕聲說。
銀止川唇角翹起來,道:“高興啊,高興得不得了。”
“一想到欺騙我背叛我的人,原來也有這麽一番難熬的樣子,真是心裡暢快了不少。”
他眉宇間滿是吊兒郎當的紈絝氣,完全將昏迷時繾綣凝望著西淮的自己,和此時漠不關心的自己分裂成兩個人。
“你在做什麽?”
西淮靜了靜,似乎不願意再聽他說這些叫自己難過的話,轉而將注意力移到了銀止川手上。問道:“擋劫命牌……?”
“是啊。”
銀止川散漫說,“當日因為林昆沒有去成,半路折回來了。這幾日我又跑了趟寺廟,將我們定來世之約的那個小匣子拿了回來。”
“……”
不得不說西淮當初提出,在埋下木盒的地方立下一根桃樹枝作為標志,是有相當的先見之明。
他似乎早已預料到了今日的情形,所以在開始的時候就為銀止川留好了“退路”。
銀止川有時候再回首,想到他們曾相處過的點點滴滴,那些當初他並不明白的言外之意,而今了然過來,都感覺心頭好像被一柄小刀割著,傳來鈍鈍的長久的痛。
“我記得我說過……”
西淮喉嚨滾動了一下,說道,“倘若你真的有一天想要將它拿回來,不要讓我知道……”
銀止川咧嘴一笑,很輕快的,像個少年一般說道:“噢,但是我怕你也很擔心,想到下一世還要與我相遇,所以才特地這麽告訴我的。”
“……現在你可以親眼看著,我們永遠永遠……都不會再相遇了。”
他的手修長有力,掌心帶著點修習槍術而有的薄繭,就那麽清脆的一聲,很輕易地就掰開了木匣,將西淮的小偶與自己的那個拿出來,分別放到兩個盒子中。
西淮的手指掐入掌心中,深深到見血的地步。
“沒有人會一直等著你的,西淮。”
銀止川說:“而且我也並非是死打爛纏的人。你我這一生的緣分盡了,來世就不要再相見了。”
我從來不後悔與你相遇。
看著慢動作一般被自己隔到兩側,孤零零地躺下的小偶人,銀止川也有一些悵然。
但他在心裡說:不過這樣的緣分與心愛,這樣痛的情與劫,受過一次,也就夠了。
風輕輕吹過去,冬天的沒有雲的下午,乾燥得吐出一口氣就會凝結成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