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午間送飯時,慕子翎驀然問:“外頭的,是什麽聲音?”
這個時候慕子翎已經瘦到連蝴蝶骨都突出得異常厲害了,灰撲撲的白衣穿在他身上,顯得異常空蕩。
他跪坐在鐵籠的柵欄前,伸出非常細瘦伶仃的一隻手腕,從籠子的縫隙勉強夠到今日的飯菜。
他的鎖骨和腳腕上都結了一層血痂,起初磨出來的水泡破掉之後,留了一層淺淺的疤。只是後來又反覆磨傷,結痂。
“是歡迎梁成的新君造訪的慶典。”
仆從答:“他對懷安殿下十分青睞,王上高興極了,要大擺三天三夜的歌舞歡迎他。”
“梁成。”
慕子翎喃喃:“……梁成的君王來了?”
“是啊”
仆從說:“與雲燕不同,它可是一個國土很大,很強盛的國家呢。倘若能與梁成結為友邦,對雲燕將會大有助益。”
“哦。”
慕子翎垂下眼,顯然對仆從說的話並不感興趣。他抱著膝,只出神想,他知道的,梁成在中陸的西南邊,東邊有黃沙落日的赤楓關,南邊和他們雲燕接壤,西邊是浣湖江,冬天的早晨起來,窗子上還會結白霜……
在這陰暗潮濕的暗室,他一遍遍地回憶著那荷葉尖尖碧綠接天的江州。
想那名將他從冰冷的湖底救起的少年,想他溫暖緊緊抱著自己的胸膛,想他對他說“來年暮春,我就去雲燕找你”。
那時他披著玄衣少年乾燥溫暖的衣物,坐在篝火邊,看跳躍的火光在他臉上一晃一晃。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慕子翎問即將跨出門的奴仆:“春天了嗎?”
不見天日的房間裡,慕子翎幾乎無法感知出時間的流逝,也無法辨別出季節。
可他執著地等待著,是因為那名少年說過“會在來年春花開盡的時候”,來雲燕接他。
“春天?”
奴仆一頓,他眯眼瞧著院子中的鳳凰樹,遠處迎接梁成新君的奏樂聲正鑼鼓喧天。
奴仆一哂,笑道:“小公子,春花都要謝盡啦。”
那時慕子翎坐在堅硬冰冷的鐵籠中,孤零零地被留在黑暗陰冷的暗房裡。
整個雲燕都在慶祝梁成新君的到來,更為他莫名而隱晦的對慕懷安的好感感到激動,喜悅能得到這樣一個強有力的大國盟友。
慕子翎被所有人遺忘了,他一個人低落與傷心著,想當初說好的那個少年為什麽沒有來,不是“來年”嗎?是他聽錯了嗎?
可事實上,秦繹其實從未失約。
他登-基之後,拋下了一切馬不停蹄地來到了雲燕,趕在最後一枝春花凋謝之前,他要去見一見他的心上人。
第17章春花謝時16
秦繹自去過雲燕之後,回了梁成也時常往雲燕寫去書信。
但那些大多都是較為發乎情,止於禮的來往,其中最放肆的句子,也不過秦繹寫了十多次信之後,又逢一年暑夏,他夜裡聽著灌木中蟲鳴的窸窣聲,又想起了江州篝火旁的一夜,忍不住披衣起來,在窗邊案上寫下了一句: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而後裝進信封,令人連夜送往雲燕。
彼時慕懷安捏著薄薄信紙,目光在抬頭的“鳳凰兒”三個字上長久遊離,眉頭微微蹙起。
良久後,他提起筆,略有遲疑,身邊的雲燕王卻催促地看著他,慕懷安望了雲燕王一眼,雲燕王點點頭,他才緩緩落筆:
“梁王陛下:
見字如面,近來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