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翎孤身躺在床上,感覺自己就像回到了雲燕的烏蓮宮。
從小時候起,每次生病,他就是這樣,無助地一個人呆著,被窩裡冰冷至極,沒有一絲熱氣,他卻渾身發燙。
他睡不暖被子,想叫人給他暖一個捧爐,身邊卻一個人也沒有,叫人也沒有人應。
夜裡慕子翎燒得臉頰猩紅,幾乎有些打擺子。他意識朦朧又滿心絕望,想,他是不是要死了,可如果死了有人知道嗎,會不會在偏殿裡臭了也沒有人知道,那樣很不好看。
他是小孩,控制不了自己不生病,如果可以,他自然知道自己不像慕懷安,病了有一堆人服侍著擔心著。還能得到父親寬大的掌心一遍遍在額頭上摩挲擦拭——
他什麽也無法得到,他一點也不想病的。
所以,慕子翎一直想,快些長大就好了。
長到二十歲,束了冠,這些身為小孩才倍感無力的煩惱都可以遠去,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可惜,慕子翎今年已經十七了,他依然自己睡著冷塌,被子裡滿是寒氣,傷重時一再瀕死,卻依然身邊沒有一個人。
十年過去了,他的處境依然如舊,渴盼的一切仍是奢望。
他感覺自己病得要死,耳邊還是朦朦朧朧的哭叫聲,是那些死在祭台上的小孩,又在找他索命。
“他為何又開始發燒了?”
床側,秦繹陰沉著臉,手探在慕子翎額上,床邊跪著一地醫官。
原本經過秦繹替慕子翎吮吸毒血,慕子翎的傷勢已經穩定許多了的。但不知為何,從昨夜開始,慕子翎又開始高燒不退。
心口的傷勢再次開始惡化。
“孤不是陪在他身邊了麽!”
秦繹怒道:“為何還是不起作用!?”
梁成因為風俗原因,幾乎無人通巫術,除了慕子翎,再沒有人對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有所建樹。
醫官們只知道如何治病救人,針灸開方,對超出這個范圍以外的東西,便十分束手無策。
“也許……”
其中一人道:“也許是慕公子平日造孽太多,此番因緣報應……就,就……”
秦繹差點一腳過去把他踢得趴下。
“外頭是什麽聲音。”
正煩擾間,秦繹聽到外頭的響動,疲憊問:“是哪裡的人在哭嚎?”
這幾日,秦繹整天守在慕子翎身邊,軍中的事務若非棘手至極的,一概都沒有報給他聽。
一名仆從道:“是盛泱人。”
秦繹一頓,問:“盛泱人?”
“是。”
仆從稟告說:“從昨天開始,就有許多盛泱百姓從赤楓關出來,跑到我們城下哀哭燒紙,說要替他們親人討要公道。”
“……”
這可是秦繹從未碰到過的新鮮事了:“討要什麽公道?”
“他們說……”
仆從微有囁嚅:“說公子隱早先攻城時,殺人屠城,無惡不作,有許多親人死在他手中……此番老天有眼,總算懲治了他,便都在咒罵公子隱早些死去才好……”
如果換做其他人,盛泱人是萬不敢這麽放肆囂張的。
兩軍交戰,百姓出城,只怕還沒有走到敵軍的城門下,就已經都被射殺了。
只是秦繹名聲在外,所有人都知道他從不殺老幼婦孺,此番盛泱派出城外的,也都是這類人,算是把準了秦繹的軟肋。“這不會是王為良的主意。”
秦繹幾乎第一反應就能猜出:“他沒有這個腦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