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繹折騰得他極累,走後房內總算安靜了下來。
只是做夢,也沒有夢到什麽好夢。
飄忽的意識裡,仍然充斥著掐斷人脖頸的清脆響聲,流淌而出的粘稠溫血,和嘻嘻哈哈笑著的萬千亡魂。
慕子翎從未感覺自己如此渴望殺戮,他好像被人按在了水裡,即將溺亡,肺裡沒有一絲氧氣。
他想殺戮,想發瘋,想咬人,猶如回到了被獻祭百鬼的那一晚。
有什麽東西在咬他,舔舐著他的皮膚,用牙“滋滋”地磨啃他的骨頭。
“王兒,為雲燕死,是你的榮耀。”
“公子隱,你父王留下你,真是一時之仁害雲燕不淺!”
“你為何還不去死?”
“……死了好,死了你就能成為雲燕的英雄了!”
無數過往的回憶湧上來,嚴實密集地包圍著慕子翎。
高高堆起來的死屍;血流成河的烏蓮宮;遠遠看著他,而後不動聲色皺起眉頭的慕懷安——
童年的灰暗記憶死死擠壓著慕子翎。
可那個時候慕子翎尚且還有支撐,能循著光亮逃出,現在的他,卻是真正處在永無盡頭的長夜中了。
纏綿病榻的貴公子深陷噩夢之中,如瀕死般仰頭喘息。
他眼窩裡都有淌下來的冷汗,烏青蜷長的眼睫頻頻直顫——
要是有血就好了。
他在夢裡想,要是有血,他就將所有討厭的人撕碎!
門外,窗紙正呼呼作響。
兩名守在門外的侍衛原本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閑話,一陣風刮過的時候,他們卻突然攏緊了衣衫。
其中一名跺了跺腳,瞧著靴底不知從哪裡蹭來的一層白霜,奇怪說:
“好異樣的天,我怎麽覺得,這地上一下子變冷了?”
“咳……”
房內,慕子翎猛然嘔出一口鮮血,醒了過來。
噩夢帶來的余悸令他呼吸略有些急促,但方才在夢裡經歷的一切仿佛卻和現實相互交融了,哪怕醒來,也仍然感知得到那種蝕骨撓心的酥癢。
……可不久前,秦繹不是才給過他鮮血麽?
黑血不斷從慕子翎唇角溢出,心口那處永不會愈合的裂痕痛得仿佛在被人一寸寸撕開,有什麽東西想要趁機逃出。
慕子翎十指極緩地在床沿抓動,束縛中他的掙扎顯得無力而徒勞。
慕子翎眉頭蹙了起來,掙扎半晌,他閉目極低地呢喃說:
“阿朱……阿朱!”
厲鬼與宿主一向是彼此利用,彼此提防的關系。
在宿主強大時,它們為宿主所驅使,但當宿主一旦衰弱,它們就極可能叛變反噬。
而今突如其來的一些不尋常變化,讓慕子翎一下子警惕起來。
如今他精神不佳,身體更是不斷虛弱。莫不是那些陰魂想要趁機吞食掉他罷?
“……阿朱!”
慕子翎緊緊蹙著眉,啞聲道:“你在哪兒,過來助我……!”
為了防止這一天的到來,慕子翎一直帶著阿朱。身為蛇王,阿朱可以對陰魂們起到相當的震懾力,使他們心生忌憚,不敢輕舉萬動。
然而此刻,阿朱卻被倒扣在院內的一個陶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