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對面瓷杯碰飲,仰頭很乾脆地將一杯酒全部飲盡,笑道:
“當日你我相見,從未想到會這樣匆匆結束一生。你也從未告訴過我你還有一個胞弟,否則,王位相爭,深宮暗箭,我替你提防著些,你也不會如此吃虧落敗。”
“我們第一次相遇時,你不過八九歲的年紀,我說不要再怕,活下去,世間險惡,我護著你。是我食言了。”
秦繹又飲了一杯,算是自罰。
烈酒從他的脖頸流入綴著金紋的衣領,因為喝的太急,秦繹微微嗆到了一下,咳嗽起來。
銀月如鉤,他靜靜看著面前的靈位。
漆黑的木牌上書著慕懷安的名字,看上去冰冷而死氣,沒有一絲那人光風霽月的影子。
再溫潤秀麗的眉眼,都在死亡和時光的手下化成了灰。
“我時常想殺了慕子翎給你報仇,又不知怎麽總下不去手。”
秦繹啞聲道:“他讓我想起你。初見那一天,你側著臉不說話的樣子,和他有時候很像。我……我留著他的性命,但有時候活著受折磨,比直接殺了更令人痛苦。讓我再想一想,想清楚了,就殺了他。”
冷酒入腸,談不上有多舒服。
秦繹卻一杯接著一杯,就著月光喝空了兩整壇。
他摩挲著手中的一塊白玉,上頭雕著精致至極的花紋圖案,觸感潤滑冰冷。
一看就是曾經拿出來在手中摩挲過無數遍的。
“懷安……”
秦繹逐漸起了醉意,潤白的玉佩在眼中也起了重影。
正當他喃喃叫著慕懷安名字的時候,木門卻“嘎吱”響了一聲,秦繹開口欲呵斥,卻看見道雪白細長的影子晃了進來。
他愣了一下,足足反映了三四秒才辨別出來,這不是慕懷安的魂魄現形了,而是另一個病態的影子。
秦繹瞧著慕子翎手腕上纏著的朱蛇,冷聲道:
“你來幹什麽!出去。”
慕子翎瞧也不瞧他,只在靈位前晃了晃,望著慕懷安的牌位,淡聲道:
“我來看看我的戰利品——給我的好哥哥上柱香啊。”
“……你,不配進來。”
秦繹抓起酒杯,有些神志不清地朝慕子翎腳下砸去,低低道:“我該殺了你給懷安償命。”
慕子翎不懼反笑,朱蛇盤在慕懷安的靈牌上,冷噌噌地吐著信子。
“你什麽時候殺我?”
慕子翎問:“待你想好時,記得提前三天告訴我,我給自己挑個喜歡的時辰。”
“……”
秦繹無話可說,低罵了一聲,“神經病。”
夜裡風涼,慕子翎最不受凍。他走到秦繹對面——那個原本留給慕懷安的位置,隨意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暖暖身子。
然而酒比想象中的要烈的多,入喉慕子翎就感受到股辛辣,辣的他禁不住咳嗽起來。
肺裡像火燎一般難受,咳著咳著,就咳出一股腥甜的鐵鏽味道,浸入雪白的巾帕,留下一道鮮紅的印子。
慕子翎看了血跡一眼,表情不算特別驚訝,只有點厭煩地隨手扔到了一邊。
“你做夢去吧。”
他一邊斟酒,又一邊慢慢說:“我即便病死,也不會給你殺我為慕懷安報仇的機會。”
秦繹耳邊嗡嗡的,只見慕子翎凌空抬了抬手,擱在香火台上的靈位就自己浮起,飄了過來——一隻紅衣小鬼舉著它,只是旁人看不見。
小鬼顛顛地跑過來,討好地俸到慕子翎手邊。
慕子翎隨手在它額頭上點了一下,漫不經心地誇賞道:“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