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陣就要結束,辟邪身上的金線漸漸淡去,上面的光芒明明滅滅,就像是他脆弱的呼吸。
他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陸封識的心驟然縮緊,他想喚辟邪的名字,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扼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但無論什麽時候,辟邪總是能在第一時間裡感知到陸封識的存在。
他睜開眼睛,看向陸封識,也有許多話想說,想說的話在心裡來回翻轉,最終隻說出四個字。
“我好疼啊……”
這四個字,辟邪在鍾山時和陸封識說過很多次,被樹枝勾到絨毛了要說,不小心踩空摔倒了要說,夜裡風涼被吹得冷了也要說。
這是只怕疼到了極點,而且慣會撒嬌耍賴的嬌氣絨團。
但他在選擇獻祭自身的時候,一點猶豫都沒有,義無反顧。
陸封識仿佛被定住,僵硬地站在那裡,手指隨心臟一起,顫得厲害。
辟邪極度虛弱,身子搖搖欲墜,勉強撐著看陸封識。
“對不起啊……離開鍾山的時候,本來答應過你會盡快回去的,但現在好像是要食言了,你千萬別怪我。”
“不過你怪我其實也沒用,我要走啦,應該……應該是沒辦法再回來了,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狼狽很難看?忍忍好啦,反正……你很快也看不到了。”
“能在最後的時間看到你,我心裡其實還挺歡喜的,就是還有一件事……”
辟邪抬爪擦去七竅滲出來的血,朝陸封識笑了一下:“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他的聲音很小,輕飄飄的,仿佛被風一吹就要散去,但裡面的期待和溫軟一如從前。
山上的風驟然卷起,簌簌風聲響在周圍,刺得陸封識眼睛生疼。
他終於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是他自己都沒想到的沙啞。
“陸封識。”
“陸封識,陸封識……陸封識。”
辟邪來來回回說著他的名字,似乎要把他刻進心裡一般,聲音最初時還帶著故作輕松的笑意,後來越來越輕,越來越低,到最後,隱約帶上了哽咽。
“陸封識,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不是只有這二十多天,我喜歡你喜歡了很多年,也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看了你許多年……”
“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猶豫那麽久了,早點去找你,這樣的話,好歹我還能陪你稍微久一些。”
“我不怕死,也不後悔我做出的這個決定,但是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啊……”
“……”
陣法上金色的光芒一點點倒退,辟邪艱難地喘息著,臉上隨著浮起濃鬱的死氣。
“你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那些話嗎……我說,要是哪天我生命耗盡了你就忘了我,連我的名字都不要記得,然後繼續走你以後的路。”
“陸封識,再見……不,是不見了……”
“忘了我,別等我啦……”
他太虛弱了,這些話說得異常艱難,眼裡本來就已經微弱到了極點的光隨著灰敗下去,他看著陸封識,用盡最後的力氣,朝他笑了起來。
這笑並不好看,沾滿泥濘血汙,被疼痛無意識的略微扭曲。
陸封識看著,在這一瞬間,突然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極尖銳的東西刺到了一般,那種疼難以言說,融進血液滲入五髒六腑又刻在骨子裡,疼得他眼前模糊一片,幾乎快要站不穩。
自以為無情無欲的燭龍,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了什麽是痛徹心扉的滋味。
“我是辟邪,路經鍾山,想在山上借住幾日,可以嗎?”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肯定是燭龍,我早就想見你啦。”
“你在我心裡是很特別的存在,永遠都會是這樣。”
“能遇到我這樣的可是很大的福氣哦,我很值得的,你千萬別錯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