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東當然不肯,苦苦挽留,軟硬兼施,終於感動了黎瑞。
後來顧懷東有想過,當時黎瑞沒有原諒自己就好了。因為黎瑞後來在他身邊的痛苦的時候多余快樂。
他不知遮掩讓黎瑞被曝光同性戀,差點拿不到畢業證,原本的保研也吹了。
他和黎瑞分分合合幾次,弄得黎瑞疲憊不堪。
他最後還抵不住家庭的壓力拋下黎瑞去結婚。
然後,黎瑞出席他婚禮的當天,婚宴現場的吊燈出了問題砸了下來,黎瑞推開了他和新娘,自己卻被那座巨大的沉重無比的吊燈當頭砸了個正著。
鐵鑄的尖銳的燈架底部穿透了黎瑞的胸膛,碎裂的玻璃在黎瑞皮膚上割開一道道傷口,鮮血浸濕了地上的紅毯。
婚禮緊急中止。
黎瑞被送進了醫院。
他在手術室外跪下來求父母,求舅舅,求當時的醫生,求母親請來的院長救回黎瑞,可黎瑞最後還是沒能從手術台上下來。
黎瑞死後,他渾渾噩噩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把自己搞得不成人樣,差點餓死,然後才被舅舅打醒了。
那大概是兩輩子裡舅舅唯一一次下那麽重的手打他。
舅舅讓他明白黎瑞是真的再也回不來了,無論他如何後悔,也不可能再回來了。
舅舅跟他說黎瑞的屍體還在醫院太平間,醫院通知過黎瑞的親戚,但對方沒有來認領。
顧懷東想到黎瑞已經沒有其他親人了,唯一剩下的姑姑一家也不過是一群吸血蟲,只知道從黎瑞那要錢,前年要不到更多的錢之後就跟黎瑞斷絕來往了。
顧懷東終於重新把自己拾掇整齊。黎瑞的後事還需要他來辦,也只能他來辦。
但顧懷東沒想到黎瑞那麽狠心,竟然早就簽過遺體捐贈協議。顧懷東收拾黎瑞遺物準備給黎瑞陪葬的時候看到了黎瑞留存的那份協議,想到黎瑞的屍體以後還要被人不停解刨縫合,就幾乎要再一次崩潰。可這是黎瑞的心願,他已經很久沒滿足過黎瑞的心願了。
顧懷東克制住情緒,按照黎瑞生前的意願把黎瑞的遺體捐獻了出去,然後給黎瑞立了一個衣冠塚。
墓碑立好的那一刻,顧懷東覺得自己的生命也已隨之埋葬了。
顧懷東不顧家裡意願跟未婚妻說了自己和黎瑞的那段感情,跟未婚妻道歉,然後到未婚妻家裡退了婚。
後來別人眼裡的顧懷東就成了浪子回頭的代表,他徹底改邪歸正,踏踏實實生活,經營事業,每年還花很多時間跟金錢到處做慈善。
只是一直孤身一人。
顧懷東仿佛自我懲罰一般,疏遠所有親朋好友,買下了黎瑞生前最後租的那個破舊的單身小公寓,住了進去。
接下來很多年他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慈善,最大的休閑不過是去黎瑞的衣冠塚前陪黎瑞說話。
至於黎瑞的遺體最後送往的那家醫學院,顧懷東卻一步也不敢踏入。
或者是因為常年超負荷工作,又或許是因為心早就死了,顧懷東老得很快,四十多歲的時候就因為身體衰竭住進了醫院。這一住,就再沒能出去。
顧懷東閉眼的前一刻,心裡只有淡淡的解脫。他想,他終於不用再沒日沒夜沉溺於血色的噩夢裡。
他死了之後能再見到黎瑞麽?他還欠黎瑞許多句對不起。
顧懷東的腦海中浮現的是他和黎瑞熱戀期間的一幕:他和黎瑞擠在廚房裡做飯,黎瑞的手上沾了麵粉,故意把麵粉塗到他的鼻子上,他也報復性地塗了回去,兩個人互相望著,忍不住一起笑起來,然後湊近了,輕輕地接了一個吻……
顧懷東的意識徹底沉入了黑暗。
那時候的顧懷東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再醒過來的時候,更沒想到再睜眼的時候他能重回少年時。
一陣手機鈴聲把顧懷東從記憶的深淵中拉了回來,顧懷東拿過手機,發現是黎瑞的號碼,連忙接起來。
黎瑞告訴顧懷東他下午的研討會臨時取消了,想來公司。
顧懷東哪有不肯的,跟黎瑞說讓司機去接他。
掛了電話,顧懷東用力抹了兩把連,提起精神。
能盯著黎瑞,顧懷東既安心又矛盾。
上輩子黎瑞因他而死,他不知道自己這輩子會不會再給黎瑞帶來不幸。可讓黎瑞離開他身邊,他照樣不放心。
還有B市這個地點,也讓顧懷東非常放心不下。所以他前面才一直攛掇黎瑞先留在國外。結果黎瑞選擇了回國,還沒換城市生活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