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歷呼吸一頓,他其實已經記不太清那場任務裡犧牲的戰友的面孔,但名字倒是還記得清楚。
“……哦,”白歷的腦子有些空白,他木木道,“對不起,節哀。”
“我早想見見你跟江皓先生,”CL-17的駕駛員搖搖頭,五大三粗的面孔上又露出一個笑,但因為五官凶狠,這個笑看起來也挺嚇人,他說,“感謝你們這幾年的接濟,除了撫恤金之外的錢都是你們打的,我知道。”
白歷在一片空白的大腦裡找到一個想法:原來這人比賽開始前的笑不是為了嚇他,這人就是單純的不大會笑。
他的思維短路,有些含糊地想說些什麽,剛吐出了幾個音節,宋泰就又給他來了個勒死人的擁抱。
宋泰先生很顯然不擅長表達情緒,本能選擇了“力氣越大誠意越深”的表達方式:“我小兒子靠這筆錢念完學了,以後你們就別費錢了。”
白歷:“哦,沒事兒。”
說完就感覺背後被宋泰沙包大的拳頭錘了錘,小山一樣的alpha啞著嗓抖著聲道:“這幾年真的謝謝,我知道,白少將過得不容易,以後肯定會好的。”他頓了頓,又說了一句,“願金色卡麗永遠綻放。”
主賽場的聲音白歷已經聽不太清。
星屑和懸浮直播機器人的拍攝光晃得他眼花。
命運在今天的比賽開場狠狠擺了他一道,但沒人想到坐在CL-17裡的駕駛員宋泰的兒子是當年救援任務犧牲的一員。
原劇情為了填補漏洞,構造出一個個小人物,這些在原著裡甚至可以用“一些人”一筆帶過的角色,也並非沒有骨血的存在。
人活在世上,不可能完全單獨存活,建立起聯系,就是建立起一根根絲線。
這根跨越了無數年的絲線,終於在今天拉了白歷一把。
白歷從未像今天這樣感受到一個事實:他們是人,活著的人,有血有肉的人,有感情且無法被預計的人。
交談的聲音很小,但還是通過主賽場的語音系統傳了出去。
人群的歡呼聲逐漸消失,主賽台上只看到宇宙和星星。
陸召看著站在賽台上的白歷,一向囂張的白大少爺笨拙地拍了拍宋泰的後背。
沒人說話,隔了很久,解說員說:“感謝二位,辛苦了。”
響起掌聲。
*
白歷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麽走下主賽台的,司徒眼裡浮著水光,攬著白歷的肩膀拍了拍。
“這不挺好嗎,”司徒說,“除了我們,還有人記著你呢。“
白歷回過神,搖搖頭:“我不想要這種‘記著’。”
這種“記著”太沉重,帶著痛苦,血淋淋的幾條命,還有他的一條腿,和江皓一輩子的愧疚。
司徒說不出話。
“我也不是不高興,”白歷說道,“我就是……”
各類複雜的感情讓白歷找不到一個準確的定位,甚至沒法露出一個準確的表情,到最後就只剩下茫然。
助理把個人終端遞給白歷,上面有陸召發來的兩條簡訊。
陸召:走吧。
陸召:歷歷。
不知道怎麽著,白歷從第二條簡訊裡感覺到陸召笨拙的安慰。
這鈍鈍的悶悶的安慰,什麽也不提,反而讓白歷覺得舒服。
哎,走吧,回家吧。
收拾好東西,白氏研究所的人從後台專用通道朝外走。
走出專用通道,門外站著的記者們已經等候多時。本來有一場賽後獲勝方的采訪,但當白歷走出來時,記者們卻沒有一擁而上。
他們沉默地看著白歷,有人小心翼翼地開口:“白歷先生,有時間接受我們的采訪嗎?”
陸召斜倚在懸浮車上,見白歷走出來就站直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