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邪門的愛情出現了》番外二《孕》
番外二《孕》1

「付小羽,你說你真要在美國多待幾天?」大概晚上八點多鐘,許嘉樂在辦公室一邊打電話一邊找文件,聲調忽然不由自主抬高了一點。

「我想反正都來了,就順便見見幾個大學同學。」
嗯,這個理由乍一聽當然無比正當,如果是平時,許嘉樂大概真的不會多問。但是這一次、這個時間點......

許嘉樂不由有點不滿地哼了一聲:「喂?但過兩天你不是就......?」「啊,我這邊、我這邊信號有點差。」電話那邊的Omega似乎頓了一下,聲音漸漸微弱了一點,然後便含糊地說:「等會微信說。」

電話竟然就這麼被匆匆掛斷了。許嘉樂皺著眉看了一眼手機螢幕,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即只能站起身看著落地窗外的夜景發了會呆。

十二月了,這個點外面的天空漆黑一片,也確實是不早了。許嘉樂站起身,胡亂把剛才找出來的幾份文件拿在手裡便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

「許總。」「許總好,回家啦?」「喂,你們忙完了也早點回。」許嘉樂匆匆和與他擦肩而過的幾位新同事點了點頭,但卻沒什麼精神多寒暄。

他平時來LITE,和他打招呼的同事都特別熱情,尤其是新招進來的那些傢伙看著他的眼神,那簡直......

嗯,如果要許嘉樂來形容,那眼神看似是在看老闆,其實是在看老闆娘,帶著一股子新奇與八卦並重的熱切勁兒。

聽王小山說,大夥都知道:付總一看到他,臉不板著了,心情變好了,嘴角上翹了,連胃口也變好了。
因此,許嘉樂的到來,是需要格外受到歡迎的。

最開始許嘉樂還想,這是什麼霸總的小嬌妻的劇本讓他給拿著了?
但是從些微的不好意思到得意洋洋,他其實並不需要過多的心理建設,很快變享受起了自己這個得寵的妖妃Alpha的設定。

只是付小羽一旦不在,那這一切就有點索然無味的意思了。

許嘉樂把大衣拿在手裡,卻在寒風冷颼颼地吹到身上的時候才想起來給自己披上。他摸索了一會,終於在口袋深處找到了許久沒拿出來的煙盒,掏了一根女士煙出來,靠在自己那輛特斯拉的車門上喪喪地抽了起來。

付小羽已經出差一個多星期了。好像從結婚之後,他倆基本就沒分開這麼久過。認識付小羽之前,懶散的他本來最享受賴在家裡無所事事,擼貓、躺平、隨便打理打理植物的日子;

可是一旦習慣了付小羽在一起的生活,當Omega出差不在的時候,一個人在家裡的生活就變得有點無法忍受。

一個人起床沒意思,沒有光著身子的Omega一邊刷牙一邊調皮地用屁股撞他。
一個人買菜做飯實在沒意思,於是乾脆點點外賣,偶爾沒有追求地吃起了泡麵。
一個人睡覺也沒意思,沒有熱乎乎的付小羽貼在身上,沒有Omega深夜在他耳邊偶爾一聲很響的呼嚕。
也沒有愛做。
甚至就連夏安都被付景給抱走了幾天。

在家,沒意思。來公司,更沒意思。

許嘉樂把煙夾在指間,忍不住長長地、狠狠地吐了一口煙圈——

幹,想老婆。
想、想、想想想。

想......
付小羽過兩天就要發情了。
哪怕只是這個念頭稍微浮起,對於一個標記過Omega後的孤寡留守Alpha都是致命的誘惑。

但付小羽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候要在美國多待幾天呢?

許嘉樂忍不住神情有些深沉地眯起了眼睛。要知道,或許平時在這些同事面前,付總對他已經是值得驚歎的待遇,但那是這些傢伙不知道付總發情時都是怎麼黏人的——
他是付小羽的貓薄荷、是香悖悖。
可怎麼,這次他這香悖悖不香了嗎?
難道是......?

許嘉樂忽然回想起了兩個多星期前,在付景家吃飯時發生的事。

「嘶。」
他想得專心,一時沒注意到煙已經燃到了底,把自己給的一個激靈。

許嘉樂這一回神,趕緊把煙頭給扔進了垃圾桶裡,本來下意識地就打算開車先回家。可是開車門的時候,指尖炙熱的痛感倒把他給激出了一股子狠勁。

他把手機重新掏了出來,飛速地查起了航班——
媽的,找老婆去。

許嘉樂打來電話的時候,付小羽因為在Pub裡環境太吵所以並沒有聽到。「Hey Vincent,來一起跳舞嗎?」
「不了,我先休息下。」付小羽微笑著,客氣地舉了下杯子。

和大學同學聚會確實是件挺開心的事,只不過在其他人都已經喝了不少在舞池裡哼起來的時候,付小羽的狀態多少顯得有些游離。
他一個人在吧台邊,沒點烈酒,叫了杯清爽的莫吉托但也喝得很慢。

付小羽確實有心事。
說實話,他現在不應該在這兒。
不應該在Pub,也不應該在美國。
他應該在......在許嘉樂的懷裡。

想到這裡的時候,他感覺臉上一下子有些發熱,那不是因為喝酒。

最近的幾次,他都覺得自己對於發情期的感應更為敏銳準確,也更為強烈,甚至通常提前好幾天便已經隱約能感覺到那種兇狠的躁動。他一次比一次更激烈地渴望著許嘉樂。

換一句比較專業的話來說,付小羽知道,自己已經徹徹底底是成熟期的育齡Omega。

過於優越的信息素等級使他天生在被標記之後反應更劇烈,生理上的一切反應似乎都在一遍遍地提醒著他這一點。這讓人有點心煩意亂。而一遍遍提醒他的不只有生理反應,還有付景。

付小羽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酒。付景害人、酒精也害人。前兩個星期,在付景那兒喝多了點酒,於是在付景第不知道幾百次逼問到底打不打算要孩子的時候。他終於第一次鬆了口:要。

事後他想到這件事總是感覺心跳有點快,他酒醒後故意沒有和許嘉樂繼續談起這件事,自己七上八下了幾天,很快就等到了早就安排好的出差機會,然後——直接開溜。

付小羽的袖扣不知何時散開了,他低頭看著自己修長的手腕,忍不住又輕輕吸了口氣。

那裡的皮膚很光滑。和許嘉樂和好之後,他再也沒打過抑制劑。每個月的發情是他最期待的時期,性生活對他來說那麼重要、那麼重要。可他就要錯過這次和許嘉樂結合的機會了。

付小羽忽然真切地感到一陣陣的後悔。他好想許嘉樂。

可是......
他答應了要寶寶。
雖然是醉後說的,可是答應了就是答應了,他當然也並不抵觸。

只是答應了之後,這一次的發情期,頓時就有點讓人心煩意亂。

於是他很丟臉地宣佈要在美國多停留幾天,想要假裝若無其事地拖過這一次的發情期。
這是落荒而逃。
這本該是他堅決不允許的行為,再加上都沒有和許嘉樂商量,這簡直是罪加一等。付小羽在心裡再次批評了一遍自己。

可無論多麼不想承認,付小羽不得不承認——
他真的有點說不上來的慌張。
原來他......
他竟然也會因為生寶寶的事而有點害怕。
生理上的、心理上的,他答應了邁進陌生的深水區,可是腳還沒伸出去,自己就嚇到了。
嚇到甚至放棄了自己最喜歡的發情期性生活。

這大概是付小羽有生以來,最慫包的一刻。
可是,他還是好想許嘉樂啊。
付小羽又仰頭喝了一口酒,然後緩緩地、慢慢地打了個酒嗝,沮喪地趴在了吧臺上。

番外二《孕》2

悶。
泡Pub好像從來沒有這麼無聊過。
付小羽又趴了一會,這多少是他少見的、在人前形象管理有所鬆懈的瞬間。
和許嘉樂在一起久了,好像也被耳濡目染,所以偶爾也會有這樣懶懶散散的時刻。
付小羽在心裡偷偷把這件事也怪在許嘉樂頭上。

正巧這個時候幾個同學從舞池方嚮往吧台這邊走過來,熱情地邀請他去第二家酒吧續攤。
付小羽想了想,雖然沒拒絕,但其實也實在提不起什麼精神,於是便說要先出去透透氣,順便等其他人出來。

他單手拎著西裝外套一個人穿過擁擠的Pub。
夜色正濃,現在是最喧囂的時刻,豪車轟鳴著穿梭來去。

興致勃勃地迎接夜生活的人潮迎面而來,以至於付小羽只能被挾裹在其中有些煩悶地前行。
低音炮的音樂聲和酒精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可在這無比熱鬧的那一刻,付小羽忽然駐足在原地,仰起頭望向夜空。因為突兀地站定,周圍的人們便時不時不小心地撞在他的肩膀上,感覺便像是被海浪拍打。可付小羽卻只是一個人出神地想——許嘉樂,你這個時候在幹什麼呢?

「嘿。」
不是在異國聽慣了的Excuse me,而是一聲過於熟悉的「嘿」。
有那麼一瞬間,付小羽是他想許嘉樂想得都出現幻聽了。

可是緊接著,他忽然微微睜大了雙眼——只見站在他面前的Alpha身上黑色皮夾克大大地敞開著,裡面是一件修身的白色Tee,正懶洋洋地叼著一根煙,站定在人群中著他。

「......許嘉樂!」
付小羽只記得自己下一秒就已經撲了上去。
他其實很少會在外面這麼控制不住自己。可是這一秒,許嘉樂在他最想念的時刻從天而降的這一秒,冷靜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去......!」Omega突然的飛撲襲擊實在是太快了。
剛才還瀟灑地叼著煙的許嘉樂被嚇得一個激靈。他比付小羽自己還害怕燙到這Omega,趕緊先用一隻手無比狼狽地把煙從嘴邊拿下來,然後才放下心地把Omega擁入懷裡。
馥鬱甜膩的大岩桐香氣一下子撲鼻而來。

「付小羽,可算把你逮著了。」
許嘉樂抱著抱著,終於忍不住說。
他的聲音裡帶著點咬牙切齒的意味,在開口的同時,忽然一把揪住了Omega的後頸肉。

「許、許嘉樂......」付小羽一下子顫抖了起來。
在洶湧的人潮中,許嘉樂的動作其實看起來並不大,可是只有被他攔住脖子的Omega知道那一瞬間劇烈的刺激——許嘉樂太會抓他了。
那種粗暴中又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力道壓迫著Omega的腺體。他像是被抓住了後頸的小貓,完全不可能反抗。

「都快到發情期了,今晚還不好好在家休息。」許嘉樂一邊抓著Omega的脖頸一邊低聲說。
「不好好休息」其實只是前半句話,後面那句長長的「腺體都有點反應了,信息素味道也比平時甜,得有多少Alpha盯著你」被他狠狠咽了回去,怕自己俗氣巴拉佔有欲爆棚的直A味太重——不酷。

許嘉樂其實是真有點鬱悶的。他光是坐飛機坐了十六個小時,因為也沒空定什麼更舒適的航班,只能擠在經濟艙座位上,那感覺像是經歷了一場漫長的坐牢。
等他屁股酸疼、風塵僕僕地趕到LA的家的時候,管家竟然告訴他:付小羽去Pub了。付小羽不跟他一起度過發情期,竟然躲在美國泡吧?

「許嘉樂......」
付小羽幾乎是在用鼻音發聲了。
他當然......是喜歡許嘉樂抓他的。只是在這個時刻,即將發情的腺體過於敏感,這樣被狠狠抓著的時候,那種又脹又酥麻的感覺實在無法簡單用舒服還是折磨來形容。

許嘉樂微微眯起了眼睛。
生氣,但又不是完全生氣。
尤其是當付小羽看到他突然出現時,那本來站在人群中有些落寞的貓眼裡一瞬間便綻放出了光芒。
這個Omega的想念和快樂都那麼直白,以至於有那麼一瞬間都差點讓許嘉樂忘了最開始落跑的本來就是這個傢伙。

許嘉樂終於放開了付小羽的後脖頸,然後低下頭,輕輕地吻上了Omega的嘴唇。那是個溫柔中帶著一點點粗暴的親吻,付小羽甚至能感覺到這個Alpha下巴上剛長出來的鬍茬在一下一下地刺著他。

許嘉樂......應該是趕過來的途中,還沒有來得及再刮鬍子吧。
付小羽想。

「寶貝,還要繼續玩嗎?我陪你?」
許嘉樂一邊親一邊無奈地低聲問。
無論如何他並不想讓付小羽不盡興。

沉浸在親吻中的付小羽這時候腦子裡還有同學們的影子,迅速地搖了搖頭,仰起頭看過來:「不玩了。」
他頓了頓,一雙眼睛裡亮晶晶的,輕聲說:「許嘉樂,我想你了。」

「想......跟你說話。」

哼。這還差不多。

許嘉樂這樣想著,但還是努力忍住笑意,若無其事地牽住了Omega的手往停車場方向走去。
「那咱們回家。」他乾脆地說。

深夜的浴室裡,暖黃色的燈光並不過分明亮,也因此光線更顯得溫柔暖味。
花灑下,兩具身體緊緊地擁抱在一塊,輕聲說著話。許嘉樂一手抱著付小羽,另一隻手上沾著滿滿一把潔白的泡沫,順著Omega飽滿的屁股滑了下去。

付小羽環著Alpha的脖頸,幾乎不怎麼動彈。
這個Omega無形中已經習慣了被這樣溫存地愛撫和伺候,被許嘉樂洗的時候,他懶懶得、柔軟得像是一隻成精了的夏安。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麼想的......」
付小羽就這樣光著身子在許嘉樂的耳邊呢喃時,像是帶著一點點的心虛:「我就是答應了我爸之後,想到這件事就心煩,也......也不想面對。」

「是不想生?」許嘉樂的手指往Omega的臀縫裡慢慢揉搓著,低聲問道。

「我......」付小羽的聲音有些輕:「不是不想。」他回答得出乎意料的快。這不由讓許嘉樂給他洗屁股的動作都頓了一下。

Alpha深深地吸了口氣,才終於努力保持著平常的語調,沉穩地問:「那是不喜歡爸爸一直念,一直催著你答應?」

Omega掛在他的脖子上沉默了一會,終於小聲說:「小時候,我一直都覺得我爸養我挺痛苦的,甚至有時候覺得他是不是恨,恨有了我這件事,所以才那樣對我,其實也不怪他,無依無靠的,沒錢、也沒什麼正經工作,他一個人帶著我太苦了,恨也正常。所以有時候會想,既然這樣了,為什麼還會一直催促我去生,是因為他覺得作為Omega,不生育就不完整嗎?」

這些話,他說得很艱難、帶著一點點混亂,或許只有在這樣被許嘉樂在懷裡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安全感說出來。

其實他並沒有那麼鈍感。
那些隱秘地纏繞在心頭的、彆彆扭扭的情感,在人生的前二十五年之中,被他已一種近乎淩厲的態度將它們斬斷無視。

可是在和許嘉樂在一起、標記到結婚之後,他終究不能再將那一切都隔絕在外。

「即使他真的那麼想,那也是他的年代和觀念的局限,但你該知道你是完整的,無論生還是不生,你都是完整的。對吧?」

「但是我想,觀念或許也不是爸爸催你的唯一原因。」許嘉樂頓了頓,似乎在謹慎地思索著措辭:「或許即使當年那麼難,可是在他的心裡,他擁有你之後的幸福感,仍然遠遠超過那些痛苦。所以他從他的人生經驗出發,希望你也能擁有這種幸福。或許......有沒有這個可能呢?」

他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得很肯定,而是審慎地、慢慢地拋出一個假設。
可是那瞬間,付小羽的心口卻微微一顫,他不由沉默了。

許嘉樂並不急於繼續,而是拿花灑沖洗著Omega的屁股上的泡沫。溫熱的水溫和迫近的沖洗讓付小羽忍不住展趾微微蜷縮了一下,「嗯......」

「還有......」伴隨著那聲有點近乎呻吟的聲音,付小羽望了過來,輕聲開口。

Omega的臉頰被水汽蒸得泛著一層柔軟的粉色,他長長的睫毛上沾著水珠,有點躊躇地扇動了一下:「許嘉樂,我還有點怕......」

他其實也是二十七歲的Omega了,所以接下來的話,實在非常難為情。

「怕疼......許嘉樂,這是不是有點丟臉。」他還是小聲說了出來:「但上次文珂生,就很疼的。而且我還怕......嘶——」

付小羽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怪異的、陌生的、軟弱的感覺,但是腳趾碰到熱水突然傳來的刺痛使他忍不住先悶哼了一聲。「疼。」

付小羽下意識底伸了伸腳趾,給許嘉樂指了一下:「游泳池裡有塊磚裂開了,昨天遊的時候把腳趾劃破了,挺疼的。」

「我看看。」許嘉樂低下頭,只見Omega小腳趾上粘著的創口貼已經歪歪斜斜了。他把那塊創口貼扯了下來,果然看到裡面有一道小小的紅色傷口,還稍微往外滲了一點血。

「等我一下。」許嘉樂光著身子打開浴室的門,在衛生間的藥箱裡翻了一會才從底下翻出了新的創口貼。

回過頭的瞬間,他不由微微出神了片刻。
付小羽靠在牆壁上,正很乖地把受傷的那只腿翹起來踩在面的牆壁上。
在等著他呢。

浴室的玻璃門起了一層薄霧,但透過那層暖昧的朦朧,裡面Omega的肉體更顯得格外美好。

許嘉樂拿著防水創口貼回到浴室裡,然後蹲了下來,把付小羽的左腳握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把創口貼在傷口上。那創口貼上還滑稽的印著小黃鴨的圖案,明亮的黃色在Omega白晢的腳趾上格外可愛。

許嘉樂雖然貼完了,卻仍然忍不住怔怔地看了一會。

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想起來第一次與付小羽度過發情期,打開這個Omega的生殖腔的時候,他腦中曾經劃過一個念頭:這是個很能忍痛的Omega。

那麼頑強、能忍的付小羽啊。

現在會對他有點委屈地指著那麼一道不起眼的傷口,煞有其事地說是怎麼被游泳池傷到的,挺疼的。
也會小聲地、有點丟臉地告訴他,他會怕,怕生孩子會疼。
可是他還是想生。

許嘉樂感覺自己的心像是在被一隻手掌攥緊又放鬆,又酸又強烈的情緒,翻滾著、蒸騰著往上冒。
他蹲著的高度,Omega平坦緊實的小腹就在眼前,他忽然忍不住把頭靠了過去。水珠從花灑裡灑下來,肆意地灑在他的臉上身上,許嘉樂閉緊了眼睛。

「許嘉樂?」付小羽有些不知所措。
來自Alpha那樣的依偎,有點陌生,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
不知是過了幾秒,感覺又局促,卻又漫長,許嘉樂終於站了起來,輕輕地捧起了他的臉孔。

「不丟臉,我明白的。小羽,我沒法騙你,如果能有......能有我們的小寶貝,我、我他媽的會高興得上天。可是我都明白,我甚至也捨不得。」

付小羽怔怔地看著許嘉樂,那瞬間,Alpha的眼神糅雜著太多濃烈的感情,又像是激動、又像是疼惜,又像是緊張。

「寶貝,你自己都還是我的小公貓呢。」許嘉樂捧著他的臉,啞聲說。

番外二《孕》3

許嘉樂用兩隻手捧著他的臉。這個動作每次都會讓付小羽感到安心,他的臉孔濕漉漉的,就這樣待在Alpha的掌心,然後抬起眼睛望著許嘉樂。

內心最幽微的脆弱角落,一旦被看見了,便會變得綿軟。
其實即使是他,也會害怕生理上的劇痛;
會害怕有像文珂一樣躺在床上生產時的無助和窘迫;
更會害怕......孕育了一個小生命之後,那隨之而來的、將要伴隨一生的沉甸甸的責任感。

可是許嘉樂說,他還是他的小公貓呢。
這句話低低的、輕輕的,只有尾音顫抖著、倉促著停下了。
甚至不用說什麼,只是彼此接近的幾個溫熱的鼻息,付小羽就明白許嘉樂隱去沒說的後半句話——許嘉樂高興他願意生,可許嘉樂也知道他會很辛苦。

付小羽的鼻子忍不住酸酸地抽動了一下,無論他看起來多麼堅強,可在這種時刻,他想要、也真的需要許嘉樂愛他。
要非常非常愛他,甚至要俗氣地、像愛一隻永遠不會長大的,小貓那樣疼愛他。

「許嘉樂......」付小羽輕輕踮起了腳。
他身材高挑,通常只要微微揚起臉就能舒服地接受親吻。
只是在這個時刻,他想更主動地想住許嘉樂去吻。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漸漸濃郁了起來,但這樣的接觸,已經不再能填滿心裡的悸動。

許嘉樂的雙手順著付小羽光滑的背脊一路往下滑,然後終於忍不住粗暴地抓住了付小羽的屁股一一
那裡摸上去其實要比視覺看上去要飽滿得多,肉乎乎的手感幾乎可以瞬間喚起一切美好的想像,許嘉樂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他一把托著付小羽的屁股把他的Omega抱了起來,然後端開浴室的門,匆匆往臥室走去,光著腳在長長的走廊裡留下了一串水珠。

直到許嘉樂把Omega整個人扔在床上,付小羽都始終在專心地親他。

這麼久了,這個Omega的吻技好像沒太精進,可是卻偏偏能一路下來都牢牢地掛在他的脖子上嘴唇片刻也不肯分離,許嘉樂只感覺自己的舌頭都已經被吮吸得發麻了。

付小羽其實根本不需要多老練,他天性裡那種身為捕獵者的炙熱激情,恰恰就是這世界上最能點燃許嘉樂欲望的東西。

許嘉樂把付小羽壓在床上,喘息聲低沉而粗重,他熱得幾乎只剩下了本能,下意識地伸手摸索著想要拉開床頭櫃抽屜一一那裡面時時刻刻都準備著頸環。

可許嘉樂才剛一稍稍抬起身體,手臂就已經被身下的Omega一把拉住了。

「許嘉樂......」付小羽頓了頓,仰起頭喘息著說:「我不想戴了。」

正處於發情邊緣的Omega有種驚人的、動物性的美麗。他的體溫比平時要高不少,幾縷潮濕的漆黑髮絲貼在額頭上。

每一寸白晢的肌膚都像是吸飽了水汽的雲朵,綻放著健康又迷人的光澤,而此時看著許嘉樂的那雙濕漉漉的褐色瞳孔裡面,含著一種直白的,因為情欲而泛起格外妖媚的神采。

沒有人能拒絕這種邀請。許嘉樂明白了付小羽的意思,正因為明白,才更加克制不任。

一個Alpha天性裡繁衍的本能是欲望最原始的動力,哪怕再想要壓抑,也是無法違拗。

收回了手,一把把被子拉了過來單在兩個人的頭頂,然後——俯下身,鑽進去。

伴隨著一聲悶在喉嚨裡的呻吟,付小羽閉上了眼睛,用手指抓緊了許嘉樂的頭髮,他悄悄地、近乎有點貪婪地翅高了屁股。

悶熱得近乎窒息的被窩裡,滿滿的、都是付小羽的味道。
被標記過後的Omega身上的大岩桐信息素甜膩到了極點,
甜,可又不只是甜而已。

付小羽那麼熱,瀕臨發情的身體像是火爐,又像是雌性動物剛下過雨後潮濕腥膻的巢穴,那是只有身為Alpha才能聞到的味道。

許嘉樂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幾乎是本能地、瘋狂地抽動著鼻子,鼻子其實就是Alpha隱秘的第二性器官——緊閉的窗外傳來了浙浙瀝瀝的雨聲,而不知為什麼,雨珠也悄然打濕了被窩裡許嘉樂的鼻尖。

雨一直下到了半夜才停。臥室裡也像是經歷了狂風暴雨似的一片狼藉,白色的床單皺巴巴的,而被子更是有一半直接被踢到了床下。

筋疲力盡的付小羽背對著許嘉側躺著,他的屁股上仍然殘留著紅紅的指印。
即使已經結束了許久,可不戴頸環的快感實在太過厲害,付小羽的腳趾仍然緊緊地往裡扣著,白晢的小趾上那個小黃鴨圖案在昏暗的房間裡格外顯眼。

「寶貝。」許嘉樂從付小羽身後挨了過來。他的手掌按上Omega的小腹,那裡此時當然無比平坦纖細。

因為付小羽有著嚴格的飲食和健身規劃,甚至能隱約感覺到皮膚底下緊實的肌肉線條。
那裡面,就是他剛剛進入過的生殖腔。
那裡面......這個時候會有他的小貓崽了嗎?

只是對於Omega身體裡此時可能孕育的美好的一絲狂野暢想,都足以讓許嘉樂的聲音變得沙啞—他也貪婪了起來。

他貪婪地、摩挲著付小羽的肚皮,然後是Omega胸口那個嬌小嫣紅的部位,他不斷地揉搓著,因為偶爾會粗暴地控制不好力道,間隙地聽他懷裡的Omega低聲喘息著。

「寶貝。」撫摸正在變得越來越用力、放肆,許嘉樂反復地念叨著。

他其實很少這麼煩人,可是過於美好的性事後滿足的心情實在根本無法壓制。許嘉樂按捺不住地吻了一下Omega還沒完全消腫的腺體,在付小羽耳後低聲說:「我的小騷貓,我愛你。」

剛才實在是太過於激烈,付小羽的身體本來就悄悄回味著殘餘的快感,而這樣的稱呼只會使他更克制不住地感到愉悅。身體裡像是審過了電流,一陣痙攣。

付小羽有點惱火,但卻實在沒什麼力氣,只能用鼻音發出不滿的抗議:「不要。」
許嘉樂當然能感覺到這具身體裡的悸動,可他剛想把手指拿開,卻又被Omega一把拉過來,按在自己的肚皮上。

「不要吵。」付小羽哼了一聲:「不是不要摸。」

「......許嘉樂,」他簡直完全不講理,在許嘉樂好不容易忍住不開口之後,卻又閉著眼睛,小聲說:「你說......懷孕之後,是不是就......」

付小羽有點難為情地頓了頓,但還是說了出來:「就有好幾個月,不能這麼做了。」這個Omega竟然完全藏不住語氣裡認真的憂慮——
付小羽在擔心做不到愛呢。

許嘉樂強行把背對著他的Omega翻了過來,讓付小羽趴在他胸口。「你還擔心啊?」

他把付小羽溫熱的臉蛋捧了起來,眯著眼安慰道:「其實,也不見得一次就中吧?」

沒想到這句閒聊的話,卻讓Omega的神情忽然有點重起來。

「我懷不上嗎?」付小羽圓圓的貓眼看著他:「我是A級的Omega,不是很能......」
他似乎自己也忽然覺得這麼說有點丟臉,把後半句話又吞了進去。

「很能什麼?」許嘉樂還是第一次見到在這件事也有要強的勁頭的Omega,差點笑出聲:「很能懷?付小羽,你不害怕了?」

付小羽不說話,雖然仍然很嚴肅地看著他,可是微微泛紅的臉頰還是顯出了一點不好意思,過了一會他才小聲說:「不是不害怕,但是......我有我的安排的。」

他繼續解釋道:「許嘉樂,LITE要IPO怎麼也還要籌備個兩三年,所以無論怎麼來著,接下來的一年應該是我相對沒那麼忙的時候,我、我其實算了一下,如果這半年我能懷上的話,那你在美國讀博的時候,我也正好能在這遠端辦公順便休息休息,這樣我們也不用異地了。所以我、我是有點著急。」

他說到這兒的時候,那眼神撞得許嘉樂心口一跳一一付小羽又在安排了。

這個Omega是那麼擅長規劃,大到公司幾年內的遠景,小到每天的健身和飲食。許嘉樂曾經覺得他那麼的硬、那麼的不會生活,可是沒想到到了這個Omega在他面前眼睛亮亮地計畫著懷孕、計畫著和他一塊的時候,這個本來生硬的特點會變得那麼可愛、那麼可愛。

「小公貓。」許嘉樂把Omega的身體往上樓,一直到他能把臉貼在付小羽

有點汗濕的肚皮上,他吻了一下那裡圓圓的小肚臍,輕聲說:「他就快來了——我說我們的小寶貝。」

他就快來了。
但,又沒那麼快。

計畫狂魔付小羽在一周報廢了七八隻驗孕棒之後,不得不沮喪地承認,即使是身為A級Omega,他也沒能一次就懷孕。

「哪有那麼巧,這件事要看緣分的。」富有經驗的文珂對他這麼說。

「可你就一次就中啊。」付小羽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皺著眉說:「還是雙胞胎。」

「呃這......」文頓時卡住。

「那是因為我厲害啊。」韓江一手抱著小雪一手抱著念念,在這個時候很不適時地插嘴道。
「.......」
「.........」
許嘉樂和文珂同時瞪了他一眼。

「別著急、別著急。」
許嘉樂也一遍一遍地安慰他:「會有的。」

「怎麼可能不著急。」在活生生度過了四個發情期之後,付小羽是真的急了。
他的著急,不只是眼見著專案進度即將崩盤的那種著急,還混雜著身為備孕新手對一切都不確定的焦慮。

「許嘉樂,你還有多久回來?」第五次發情期的第三天晚上,許嘉樂出去採購還沒半個小時,付小羽就已經打電話語氣不善地來催了。

許嘉樂一邊開車一邊忍不住冒了兩滴汗珠:「馬上,在定西路了。」

「你十分鐘內回來。」付小羽一邊看手錶,一邊狠狠地下達了死命令:「我脫衣服了。」

「......好的寶貝。別急,我馬上就到。」許嘉樂一邊狠狠地踩油門,一邊表情卻有些複雜。
這幾天......就沒消停過,雖然以前也不消停。
可是現在不一樣。
幾個月之後,付小羽已經有點不太去想生育的那些難處了。
而恰恰相反,他不僅身處發情期,同時也化身了專案經理在趕死線,這兩種身份一合體,那簡直不是不消停能開容的。
付小羽像催進度一樣催著做愛的感覺......說實話,這雖然幸福,可是許嘉樂現在,腰也是真的有點酸了。

又是一晚上筋疲力又滿足的折騰。有些疲憊的許嘉樂腿上搭了個毯子,但還不能休息,他抱著夏安,在小心翼翼地拾夏安剪指甲。

「喵——!」一把年紀的夏安始終不太習慣剪指甲的感覺,時不時就兇狠又虛張聲勢地喵一聲。
「哦哦哦,痛啦,我知道、我知道。」許嘉樂低聲念叨著,溫柔地哄:「好的好的,馬上就好......我的寶貝。」

「你呢?看什麼呢?這麼認真。」他一邊剪,一邊抬眼搭了一眼身邊的Omega。

付小羽連衣服都沒穿,正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看手機。
他一說話,付小羽也看向他,把手機扔在了一邊,那亮著的螢幕上,忽然顯示出付小羽剛剛正在搜索:「不孕不育。」

許嘉樂看得簡直哭笑不得:「怎麼就不孕不育了,誰不孕不育啊?付小羽,你也太急了吧。」

Omega其實也有點不好意思,可又實在忍不住,過了一會指起頭小聲問:「許嘉樂,你說......這次能行嗎?」
他的習性,實在太可愛。
是的,許嘉樂有時候覺得得用習性來形容,付小羽就是有這樣的習性,做愛的時候的貪婪,想要小寶貝時候毫不掩飾的急切。

許嘉樂挑了挑眉,這Omega身上到處都是他剛才的吻痕,那一絲不掛的樣子實在太撩人,他忍不住伸出很輕地踩了付小羽的小肚皮,輕聲說:「那讓我看看。」付小羽忍不住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軟軟的呻吟,把腦袋也移過去躺到了許嘉樂的腿上,就接著夏安搖晃的尾巴。他喜歡這樣,完全沒有任何界限的親昵。

許嘉樂笑著俯下身,吻了一下他最愛的這只貓的額頭,輕聲哄道:「我的寶貝,不急,不急,時候到了一定會有的,他讓我們等這麼久,一定是因為太珍貴了。」

他的語氣讓付小羽漸漸平復了下來,仰起頭和他親昵地親了一會,可是那種溫存和耐心沒有保留多久,在臨睡前,付小羽又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猛地睜開眼搖西裡了許嘉樂:「許嘉樂,驗孕棒是不是快沒了?」

「......」許嘉樂恨不得把付小羽揣在懷裡探個幾回合,但也只能歎了口氣,低聲說:「有的、有的,在洗手間右手邊的櫃子裡,今天剛買的。」付小羽消停了一會,可是過了一會又爬起來,跑到廁所裡去了。

許嘉樂雖然累,但是耳朵倒是仍然豎著,他大概能猜到Omega是又跑去測了,等了三分鐘沒聽到Omega跑回來的勝聲,他忽然也坐不住了,一骨碌爬了起來,也往洗手間裡去。

門沒有關,而付小羽就站在洗手池前,他手裡,操著那根細長的驗孕棒。

許嘉樂甚至沒有去看,就已經感覺心跳在飛速加快。付小羽在這個時候終於轉過頭來,他眼圈有些紅紅的,嘴唇開啟了,卻又躊躇著,過了幾秒鐘,終於很輕地說:「許嘉樂,我好像......」

「我好像要做爸爸了。」他小聲說。

番外二《孕》4

「懷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剛剛去醫院做完檢查的那一天,得到好消息的文珂打電話來恭喜,順便問了付小羽這個問題。

「我感覺很興奮,也很幸福。」付小羽當時是這麼回答的。
那個時候,他剛剛從醫生那確認自己已經懷孕一個月了。只是因為孕初期信息素的水準不穩定,導致驗孕棒一直沒測出來,還多來了一次假性的發情期。
但無論如何,在期盼許久之後才終於迎來懷孕消息的付小羽真的很興奮。

他真的懷寶寶了!
他不僅和文珂宣佈懷孕了,還和韓江閥宣佈,和付景宣布,和王小山宣佈。甚至在許嘉樂給許朗打電話的時候,他還在一邊偷聽了一會。

他那會幾乎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醫生也說他是體質強健的A級Omega,所以孕早期也可以進行不過分激烈的性生活。
天底下好像沒有比懷孕更完美的事情了,總而言之,剛剛懷孕的付小羽,非常、非常快樂。

「我感覺懷孕好像也沒什麼啊。」付小羽光著身子躺在床上,甩了甩髮絲上的汗珠,臉色潮紅地喘息著說:「我一點沒覺得容易累,狀態也沒變差,感覺這樣照常工作也不影響。嗯……怎麼了?」

壓在他身上的Alpha忽然停下讓他有些不滿。不知是不是因為懷孕了,他的耐性變得很差。

許嘉樂的雙臂撐在付小羽身體兩側,因為沒戴眼鏡,他一雙狹長的眼睛眸色顯得有些深,但沒有馬上開口,而是用溫熱的手掌一下一下撫摸著Omega的肚皮,若有所思地低聲說:「我在想,這小傢伙要能一直這麼乖就好了。」

「會的。」懷著孕的付小羽比往常更喜歡Alpha這樣撫摸他的動作,他享受地仰起頭閉上眼睛,過了一會才懶懶地說:「他是我的寶寶,他會乖的。」

「是嗎?」因為閉著眼睛,付小羽完全沒有看到許嘉樂臉上露出的憋笑表情。
有那麼一秒,許嘉樂忽然怪異地想,付小羽對於自己還未謀面的寶寶竟然好像有種「付景式」育兒自信。
可是不知為什麼,他的直覺告訴他——他和付小羽的崽子,絕對不會是個乖寶寶。

許嘉樂忍笑忍了半天,眼裡的笑意才漸漸化成了深沉的溫柔。

他一邊撫摸著付小羽的肚皮,一邊終於忍不住俯下身來,親吻了一下Omega濕漉漉的睫毛。身為更加有經驗、卻不能以任何形式代勞的那一方,他像是負責看守著洞穴的雄性狐狸,幸福,卻也因為天性格外警覺、緊繃、小心翼翼、憂心忡忡……

「喂!付小羽!」一股痛感從下身傳來,許嘉樂頓時從沉思中猛地清醒過來,下意識地弓起身子——

他媽的。付小羽竟然扯他的蛋。

許嘉樂鐵青著臉,可是身子底下的Omega卻仰起頭,用那雙濕漉漉的貓眼,理所當然地、不知悔改地看他。
付小羽,那個部位雖然已經完成了繁育的任務,但也不該被這樣粗暴地對待。

許嘉樂在心裡狠狠地批評。這是非常惡劣、非常惡劣的行為。

「快點嘛。」躺在床上的Omega又用鼻音催促了一聲。「…….」

付小羽鬧人時的鼻音是真他媽好聽啊。許嘉樂的思想在一瞬間完成了斷崖式滑坡。

興奮期終究是是短暫的。在付小羽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那份滿足、欣喜、幸福的時候,懷孕生活就已經迅速地、猝不及防地進入了雞飛狗跳的狀態。

「付小羽,你給我回來!」工作日的清晨,ULOFT裡已經傳來了付景高昂的聲音。拿著西裝外套的付小羽一聽到付景的聲音,非但沒有往回走,還反倒像做錯了事一樣的夏安一樣加快步往門廳溜去。但是沒走兩步,已經被從裡面追過來的付景給逮住了。

「付小羽!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是懷孕了的人,怎麼還穿緊身衣!壓到孩子怎麼辦?」

「這叫修身襯衫。」屁的緊身衣,聽起來醜爆了。
付小羽看起來沒有示弱,但還是咬緊牙把眼神求救地投向外面:「許嘉樂……」

「你還不去換件寬鬆點的?」付景抬高了音調。

「爸沒事,別急啊。」接收到訊號的許嘉樂趕緊打圓場:「沒事沒事,才不到三個月,肚子裡那個還是個不到十釐米長的小豆芽菜呢,不到的、壓不到的。」

「那也不該這麼……」一時沒占到便宜的付景狠狠地瞪了一眼許嘉樂,低聲嘟嚷了一句,但隨即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對了付小羽,你什麼時候才開始好好在家修養啊?都是你自己的公司還總是跑去上班幹什麼?第一次懷孕要格外小心的,就怕哪兒不當心落下毛病,你還天天忙工作、忙工作,工作有孩子重要嗎?」

「爸,那你什麼時候回順城?」付景跑過來照顧他的這段時間,付小羽已經不知道因為公司的事被付景罵了多少次,只是聽到最後這句話還是覺得刺耳,一時忍不住生硬地頂了一句。

「你!」付景差點氣得跳起來。

「哎爸、爸。」許嘉樂眼疾手快,一個健步擋在了付景面前,讓付小羽趁亂跑到了賓利車裡。

「許嘉樂!還有你!你還不管著他點。這個給你,你拿給他,我不樂意和他說話。」付景這一來了脾氣,許嘉樂當然就不是親切的「小許」了。

「是是,我先送他去公司,你別氣。」許嘉樂一個勁兒地點頭,接過了付景手裡的保溫杯,一溜煙也飛了出去。

「這什麼?」車子啟動之後開了半天之後,一直沉默的付小羽才終於看了一眼那個保溫杯。

「熱豆漿。」

「我不喝。」付小羽冷著臉說。

「行吧。」許嘉樂一邊開車一邊笑了:「那你挖開一」

「我不是說了,我不喝。」付小羽的語氣有些不悅起來。

「我想喝啊。」許嘉樂無辜地看了他一眼:「我開車開得口渴了,正好喝一口爸一大早特意磨的鮮豆漿。」

「……」付小羽沉默了一會,終於還是護開了保溫杯,遞到了許嘉樂的嘴邊。

「嗯……」許嘉樂狠狠地喝了一口,還故意長長地出了口氣:「不愧是爸一大早特意磨的鮮豆漿。」他這兩長句一模一樣的話,只能說是非常刻意,刻意、且狡猾。

「你喜歡就喝光。」付小羽臭著臉把保溫杯啪得放在一邊。

付小羽就這樣臭著臉一路坐到了LITE的大樓,臭著臉下了車,臭著臉地直直往電梯走,直到——「嘿……」許嘉樂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Alpha從賓利車裡走了出來,臉上帶著一絲笑容,一步步來到了他的面前。

「小羽,」許嘉樂輕輕喚了個稱呼:「寶貝小貓。」他靠近過來說這幾個字的時候,那種溫柔的溫度,讓付小羽忍不住抬起頭。Alpha身上美好的薄荷味的味道讓付小羽身體忍不住悸動了一秒,懷孕時的他比任何時候都要依賴自己Alpha的信息素。

可他卻忍住了,沒有投入那個溫暖的懷抱。
「工作上有些事情要處理,暫時脫不開身,什麼時候開始休息我有我的安排,是比我最初的計畫要慢了一點,但我不喜歡別人一直催我,好像我懷孕了其他事情就都不重要了似的。我知道你也快要開學了,到時候如果不行的話,就你先回美國,我自己在這邊也能照顧好自己。」明明鼻子都本能地在抽動著想要多聞一點薄荷的冷香,可是這段話卻刻意說得很冷淡,很生硬,自己也知道這樣很不可愛,可是很多自己也說不明白的怒火、很多不愉快、那些毛毛躁躁的情緒積攢在一塊,像是纏成了一團討人厭毛線球。

「我先走了,馬上要開會。」付小羽掉過頭,生硬地沖進了電梯裡。他郁悶的情緒到了頂點,可因為到了工作場合,不得不在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拿出和平時一樣冷靜的態度。

「把要簽的文件等會都放我桌上。」
「11點組織運營組開會,複盤上個月的營收情況,不要有人遲到。還有,12點叫王靜臨來我辦公室一趟,關於最新的更新有點事要問他。」他走進辦公室一邊飛速地翻看著手機上的日程,一邊王小山吩咐道。

「還有,和小竇說一聲,下樓給我買杯咖—」

「付總!」王小山聽到這裡馬上抬起頭抗議道:「你現在不能喝咖啡,許哥特意囑咐過我。」

「……」付小羽狠狠地吸了口氣。又管他,懷孕這段時間,他真的感覺全世界都在管他,恨不得把他從衣著到飲食都管個遍。就好像他是什麼也不懂的、不負責任的Omega父親。
可他明明查過的,只要每天不攝入超過300毫克的咖啡因就沒有什麼大問題。他甚至連喝杯咖啡的自由都沒有,他本來只是順嘴提到的,可是這下子卻一下子較起勁了。

「去、買。」付小羽寒著臉,下了最後通牒。

「……」
等王小山戰戰兢兢地拿著一杯最小杯的美式上來的時候,付小羽正在忙著打電話,於是便示意王小山放在那兒。電話打了小半個小時,但不知為什麼,還沒到中午,他的精神就已經不太好。他這會確實是真的想喝杯咖啡提提神了。

他皺著眉把杯蓋揭開,可是還沒等真的喝,聞到那股味道的瞬間,忽然有一種強烈的、反胃的感覺湧了上來。付小羽來不及想什麼,直接沖進了總裁辦公室裡的小洗手間,跟在馬桶上一陣乾嘔。

這股噁心的感覺是如此的陌生又激烈,他一邊吃一邊覺得天旋地轉、胸悶難受,這會兒哪哪兒都不舒服,衣服緊繃的感覺也上來了,他不得不粗暴地解開領口的兩顆扣子,然後繼續再吐。
付小羽不記得自己吐了多久,但無論如何,吐過之後總算是緩了過來。等他扶著洗手池刷牙的時候,對著那面鏡子,才發現自己的臉色蒼白——

付小羽看了眼扔在一邊的手機,本想要打給許嘉樂,可是劃開螢幕按著許嘉樂微信名字的那一刻又遲疑了。

奇跡般的,那個蠟筆小新頭像在這一刻跳動了起來:「寶貝,我中午叫人給你送三文魚吃。」

媽的。
看到三文魚那一秒,付小羽心裡軟軟的同時,卻又忍不住捂住嘴巴嘔了一聲。這還是懷孕以來,他第一次出現這麼強烈的孕吐反應。

原來真的……是這麼難受。

如果喝豆漿的時候下臺階就好了,在「寶貝小貓」的時候就下臺階就好了。

付小羽扶著額頭想,可越是這麼想,就越覺得丟臉,越覺得丟臉,就越不想更丟臉。

忍一忍、忍一忍,付小羽,你能忍住的。
付小羽這麼想著,咬緊牙,狠狠地把和蠟筆小新頭的微信對話關了。

番外二《孕》5

「目前來看,Q2的新增用戶雖然提升明顯,日活的提升卻沒有跟上。這說明留存的優化完全不理想,起碼是沒有達到Q1定下的預期目標。但到目前為止,我還沒從你們這兒聽到合理的複盤分析和解決方案。所以,我很不——」

「我很……」付小羽重複了一遍,還是又再次頓住了。

會議室裡仿佛湧動著一股低氣壓,誰都能聽出來,付小羽的下一句話是「我很不滿意」。此時短暫卻感覺極為漫長的停頓,帶著一種格外可怕的氣息。即使在工作場上的付總冷靜到幾乎不太會發火,可是這也意味著他的每一句指責,都不帶有任何個人的、情緒化的因素,而是像一把尖刀一樣毫不留情地直指工作能力的不足。

工作能力不足,尚可以尋求進步,但是態度不行卻是大忌。所有人都知道,付小羽並不接受任何託辭和藉口。上一次敢在付總說出不滿意的時候,還急匆匆地為自己進行蒼白辯解的運營經理,直接當場被炒了。付小羽用人,寧可賠三個月的工資直接解聘,也不會留無能又推脫的廢物多一秒。

因此,雖然在座的已經都是各個部門和小組的老大,工作場上的風風雨雨也見了不少,可是這一刻還是都不由自主地微微低下了頭。無論年紀、經驗如何,仍然極少有人敢直面這個Omega的不滿。

這強烈的低氣壓持續了幾秒鐘,付小羽仍然沒有繼續說話,最終還是老部下胡夏硬著頭皮抬起頭,輕聲說:「付總,這次的資料確實太多,之前後臺系統又出了兩次大BUG,耽誤了兩天,但是本周內我們這邊一定會把複盤報告出完的。」他說到這兒順勢瞄了一眼坐在前面的付小羽,不由微微楞了一下。

只見Omega一隻手捂著嘴巴,臉色蒼白,眉頭也微微蹙了起來。

「付總……」胡夏下意識地開口。

付小羽沒有等他說完,就忽然站了起來。「嗯,這周內必須交給我。今天就先這樣,散會。」Omega幾乎是匆匆地留下這句話,就掉頭走出了會議室,留下了一頭霧水面面相覷的下屬們。

付小羽又吐了。只是這一次,因為胃裡也沒什麼東西,所以只能跟在馬桶前乾嘔了半天才緩緩站了起來。王小山守在外面,一見他出來便拎著個袋子,一臉關心地跟了過來:「老闆,你是不是不舒服?想吐?」

「這是三文魚?」付小羽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看向了他手裡的袋子,看出裡面的東西之後,馬上就忍不住下意識地抬起眼睛問了一句:「是……許嘉樂剛才來送的?」

「沒,許哥叫日料店的人送來的。」王小山說:「付總,你這麼不舒服,要不我叫許哥來接你回家吧?」

「不用,我已經好多了,沒什麼不舒服的。你照常工作。」付小羽想也不想,直接拒絕了。

其實他剛那句話一出口自己就覺得臉有些發燙了。許嘉樂明明信息已經發了,說是叫人來送,他還明知故問什麼。

是了,許嘉樂今天中午要去接機。許朗和慕容靜雅剛從國外回來,想來看看他,所以許嘉樂中午當然是暫時抽不開身過來的。

付小羽拎著那個袋子,一個人回到辦公室坐了下來。

他有些虛弱,明明胃裡空得難受,可是望著那個包裝得很精致的袋子,卻遲遲沒有解開。

許朗和慕容靜雅要看望他是關心,可是他其實心底隱隱的不想見,就像他心底隱隱的希望付景不要一直圍繞在他周圍。

生活很煩。
工作也煩。

進展比他預想中要慢,不滿意的同時,也覺得煩悶,不知道剛才在會議室裡那樣突然的反應,有沒有讓同事們發現什麼不對勁的。
他本來的計畫是Q2結束之後就和許嘉樂一起去美國,可是並不是一切都能跟著他的安排走。就像突如其來到來的孕吐反應,就像完不成的工作,就像此時亂七八糟的人生。

一旁的大落地窗上倒映出他的影子。付小羽穿著修身的煙灰色襯衫,考究的西褲皮鞋。他看起來一如既往的幹練、板正,甚至有點過於緊繃,以至於不知情的人,幾乎完全看不出來他已經是個懷孕三個月的Omega了。

付小羽的手指輕輕按上自己的小腹,望著落地窗發呆。這樣的打扮,既是出於習慣,其實也多多少少有些刻意。事實上,除了王小山和文對他們,他也沒有告訴公司裡的任何人自己懷孕的消息。

其實付小羽知道,那是因為在他心裡一一工作場是他的天下,是他的戰場。他討厭在自己的戰場上顯出脆弱的一面,討厭在他的戰場上有任何失控。
可是懷孕,讓他對自己人生的很多方面,都在漸漸失去一貫驕傲的掌控力。正因如此,才比平時,更容易被周圍人的關心和控制激怒。他像是只受了傷的獅子,趴在屬於自己的草原上,又洩氣又煩躁,對著周圍的每一件事牙咧嘴地較勁。

手機上的微信跳動了一下,付小羽拿了起來,看著那個蠟筆小新頭像又冒出了小紅點。

老公(付小羽特意說明:這是許嘉樂厚著臉皮自己用他手機擅自改的備註稱呼):寶貝,蒸三文魚怎麼樣?我叫他們配了柚子醋沙拉,這樣更開胃。付小羽忽然忍不住吸了下鼻子。

非常丟人。可是在那一刻,看到那個傻乎乎的「老公」備註的時候,他真的感覺特別想許嘉樂。特別想,特別想。他打了幾個字,可是發出去之前,卻又覺得有點丟臉,趕緊匆匆刪掉了。

本來是沒胃口的,可是在這樣的心情下,付小羽還是拆開那個包裝,忍著那一點點的不適把三文魚和沙拉都吃掉了,然後才給許嘉樂拍了個空盤的照片,發了簡單的幾個字「都吃了,好吃。」他很少這麼拍食物,這次是在若無其事地和許嘉樂表達他早上發火的歉意。

可是吃的時候感覺還行,可是到了下午,噁心的感覺就再次襲來。這一次,更洶湧、更激烈。付小羽本來又在開會,可是這次連和其他人交代一下的時間都等不了,又去了洗手間吐。

這次簡直可以說是翻江倒海,付小羽蹲在洗手間一待就是二十分鐘,食物吐光了就一個勁乾嘔,已經完全來不及去想同事們的反應了。

等付小羽終於臉色蒼白地從洗手間裡走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吐得有點脫了水,有點頭暈目眩,走了兩步,就不得不扶住牆壁喘了口氣。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意識到有一個人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付小羽抬起頭時,嘴唇不由微微顫抖了一下。

穿著白Tee的許嘉樂就站在他面前。這個Alpha的臉色好像也沒比他好多少,額頭還冒著幾滴汗珠,鏡片後那雙狹長的眼睛凝視著他。

有那麼一秒鐘,付小羽竟然有點走神——他想,許嘉樂為什麼總是能在最奇妙的時候出現呢。許嘉樂叫他奇跡小貓,可是他忽然覺得,許嘉樂才是神奇狐狸。

在那一瞬間,付小羽從早上就一直緊繃的身體,徒然地鬆弛了下來。他真的強撐不下去了。

接下來的事情付小羽總覺得有些模糊,只隱約記得許嘉樂樓著他把他帶回了車上,一路往家迅速開。他實在沒力氣再想抵抗還是別的,到了這種時候,剛才的一切要強都變得無關緊要了。

他實在太難受,回家路上甚至中途不得不打開車門跑到路邊乾嘔了一會,吐完了又被許嘉樂給抱回了車上,就這麼折騰著回到家裡。付小羽一進家門,什麼也顧不上,就有跑到洗手間裡跟在了馬桶上狂嘔。什麼東西都吐不出來了,只剩下酸水,甚至吐到後面,感覺喉嚨裡泛上來的是苦味。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付小羽終於緩了過來。他無力地坐在洗手間的地板上,這才感覺到他的右手一直被緊緊地攥在許嘉樂的掌心中。他轉過頭,望向一直蹲在自己身邊的Alpha。許嘉樂的神情,看起來有點說不出來的異樣。

付小羽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只是隱隱感到許嘉樂抓著他的手的力道似乎有點過於用力了。他說:「我沒事了,許嘉樂,剛才就是一陣一陣的噁心,現在好多了。」他企圖把這件事說得輕鬆一點。

「小羽,」許嘉樂的聲音啞的厲害:「你今天這麼吐了幾次了?」他開口的時候,付小羽忽然意識到了那種異樣是怎麼回事。許嘉樂看起來太嚴肅了。是嚴肅使他顯得沒有平時那麼俏皮、溫柔。嚴肅使他……顯得有點凶。

付小羽當然是心虛的。他吸了口氣,當然是不可能撒謊的。他通常都有在許嘉樂面前做錯事也理直氣壯的底氣,但這這……他頓了頓,終於小聲說:「就,早上還有上午,吐了兩次,然後就是下午你去的時候……」

「但你一直到下午都沒打電話給我。」他用的是肯定句。許嘉樂的嘴角微微向下抵,他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麼,臉上的每一絲肌肉線條都在向下用力。他是真的生氣了。

付小羽忽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裡不由也悄悄抖了一下。

在他面前從來不生氣的Alpha突然露出這樣的神情,他不發虛是不可能的。這還是付小羽第一次發現,原來結婚之後在家裡完全橫著走的自己也是會慫的。

「許嘉樂,我……」他下意識地想要開口解釋。

「我去給你倒杯溫水。」許嘉樂深吸了一口氣,忽然站起來,就這麼走了出去。

許嘉樂把他一個人丟在了洗手間裡。雖然這句話讀出來簡直是比雞毛蒜皮還要小的事。

可是那一瞬間在付小羽心裡,卻實在是驚天動地的、大大的委屈。他坐了一會,豎著耳朵聽許嘉樂的腳步聲從洗手間走到廚房,卻遲遲沒有回來的意思。

付小羽的委屈簡直要漫了出來,他的喉嚨裡泛上來的味道也實在太苦澀,不得不先站起來,接了杯水又擠了點牙膏,刷起了牙。

其實他事後回想的時候,當然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吐了那麼多次,就因為早上的那點小彆扭而不肯告訴自己的Alpha。如果用他工作中那種公正冷靜的態度的講,這是任性又不負責任的行為。
是他全責犯錯。

可是……可是他還難受著呢。不是別的難受,不是生病,是因為懷孕才難受得要命。
去他媽的,他沒辦法那麼公正冷靜。

付小羽低著頭也沒看鏡子,越刷鼻子越酸——是他錯了。

可是許嘉樂,王八蛋一一在這個時候居然跟他生氣、不理他、不哄他、倒杯水要倒兩分鐘,王八蛋。

他在心裡樁樁件件、罵罵咧咧地羅列,刷牙也刷得破罐破摔。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刷完要漱口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被猛地翻轉了過去。

大概很難容許嘉樂抱他時的心情。明明抱的時候,動作帶著一點控制不住的粗暴用力。可是當捧起他的臉的時候,卻又變得那麼溫柔,像是捧起一朵剛冒出花苞的花朵一樣小心翼翼。

「唔載啥……」付小羽嘟嚷著想要說他在刷牙。但是還沒刷完,就已經被Alpha狠狠地吻住了嘴唇。

付小羽睜大了眼睛。他想起文珂孕吐的時候,韓江蹲在一邊一點也不嫌棄地親著Omega的額頭時的親呢,想起自己偷偷羨慕的心情。可是沒想到輪到他孕吐的時候,他都沒刷完牙,滿嘴都是牙膏泡沫,卻被許嘉樂堵在了嘴巴裡。
這大概是他一生之中最狠狠的一次親吻。

他又委屈又氣,卻偏偏掙脫不開,於是心裡乾脆心裡一橫,徹底炸了毛。一邊親,一邊惡狠狠地把嘴裡的泡沫都吐進了許嘉樂的嘴巴裡——許嘉樂,王八蛋,吃牙膏去吧。

許嘉樂在混亂中依稀是罵了一句什麼。可是即使如此,Alpha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倉促地把那口

泡沫全部咽了下去,仍然在吻他。那幾乎是有點發狠的吻。他們倆都是一嘴的牙膏味。可許嘉樂仍然、仍然在吻他。

直到付小羽身子也變得柔軟,環住了許嘉樂的脖頸。一旦軟了下來,委屈得想要撒嬌的心情便改過了一切,甚至蓋過了面子。他小聲說:「許嘉樂,我……」
那句我錯了還沒有出口,許嘉樂又堵住了他的嘴唇。

Alpha的聲音低沉而又嘶啞:「小羽,你懷孕,我非常高興、非常非常高興。」
他的話實在很突兀,因為激動而微微破碎重複,以至於付小羽一時不知道要回應什麼。許嘉樂沒有等他回復,他的話語又急又快,像是因為隱忍太久而變得難以自抑:「我偷偷把那根驗孕棒藏起來了,放在盒子裡,就在床頭的抽屜,想一直收到老的,還有上次的B超,醫生把你肚子裡的小傢伙的照片發給我們之後,我每天都在看,睡前、在路上等人時,工作時,總在著、總想著,「每一次看都覺得心口砰砰直跳,太幸福了,幸福得像是眩暈的感覺。」

Alpha說話時,仍然把他抱得很緊很緊。付小羽還沒有完全明白許嘉樂想說的是什麼,這個Alpha很少說話這麼前言不搭後語。甚至這些話,從懷孕至今,這些細細碎碎的情緒,還是許嘉樂第一次告訴他。

可是那種洶湧的、突然之間傾瀉而出的情緒擊中了他,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小羽,我真的非常高興。」許嘉樂又重複了一遍:「可是有時候,在我特別特別高興的時候,我也會覺得很愧疚,所以……會不敢那麼高興。」

「因為我知道,我只能和你分享擁有一個小寶貝的美好,卻不能和你分享你為了擁有他而經歷的所有痛苦,孕吐、發胖、虛弱、分娩。我的寶貝,我永遠沒辦法和你分享這些痛苦。」

許嘉樂惡狠狠地把嘴巴裡還剩下的辛辣的牙膏沫吐進了洗手池裡,他低聲罵了一句「媽的」,連呼吸都因為那些情緒化的話而變得粗重。

他其實有時候希望自己能像個更Alpha的Alpha,更粗線條一點,更酷一點,高興得更坦然一點。
那樣便不會有這樣決堤的、有點丟臉的時刻。

可是是做不到的,當他看到他的Omega蜷縮在馬桶前吐得臉色蒼白的時候,就已經做不到了。他因為太多的心疼,變得兇狠,卻也較弱。

「許嘉樂……」付小羽輕輕環住了他,Omega的鼻尖磨蹭著他頸側的刺青,像是安撫著一頭情緒不安的野獸。「可我真的很幸福。以前我從沒想過我會生育,其實原因看起來很多,但實際上最重要的是,我一直覺得,我的童年就沒什麼幸福可言,所以,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能不能給一個小生命幸福。我其實……一直都沒什麼信心的。」

付小羽說得很躊躇。其實這些話他也一直都沒說過,雖然前勸文珂的時候也說得大義凜然,因為事業、因為自我實現,這些當然都是真的,但其實他從沒說出過他心底一直隱藏著的深刻不安——他從不覺得自己能做個好父親。

「可是和你在一起之後,許嘉樂,我才漸漸地開始相信一一相信我能夠讓我的寶貝幸福。」

要怎麼形容,他擰巴又用力的人生,漸漸被這個Alpha得平整舒展的感覺。生育的理由是那麼簡單。他還記得結婚那天,許嘉樂牽著他的手低聲說出來的誓詞:「我在此宣誓,從今後,要要讓我的小公貓,永遠快樂、強壯,永遠熱愛生活。」

那麼簡單的幾個字,卻讓他瞬間就熱淚盈眶。許嘉樂不說什麼美麗、忠貞,許嘉樂只要他永遠快樂、強壯、永遠熱愛生活。只有他自己知道,現在的他的確就像許嘉樂說得那樣一從連把幸福給予自己都做不到,到確信自己可以為他們的小寶貝帶來幸福。他的人生,至此強大、豐沛了起來,至此才真正調動出了成為一位父親的能量。

他想到這裡,剛才的那些煩躁和不安,忽然也奇異的漸漸被撫平了。無論懷孕帶給他的人生多少變動,他想,他都能和許嘉樂一起面對。

付小羽有點痛恨自己言語上的笨拙:「許嘉樂,你是最好的、最好的。」

許嘉樂被這句簡單的話衝擊得心口直跳,他摸了摸鼻子,才勉強冷靜下來。

「就那麼好?」他側過頭,輕輕啄了了一下Omega的臉頰:「好得難以形容了?」Alpha雖然在逗他,可是付小羽卻忽然敏銳地看出了這傢伙在拼命掩飾著的一點難堪。被他直白地安慰了很不好意思,所以故意用調侃的語氣想要掌握主動,可是這條狐狸尾巴實在太明顯了。

付小羽嗯了一聲,他有點得意,於是越發變本加厲地、鄭重地說:「我愛你,許嘉樂,喜歡和你做愛、聊天,喜歡和你有寶寶,喜歡和你一起做任何事。」

「嘶……」許嘉樂無聲地吸了口氣,他本來偽裝出來的游刃有餘瞬間裂開。他聽得四肢都開始手麻,西麻再從四肢往心口沖刷而去,在那一秒完成了千萬伏特的電擊。砰的一聲,心臟好像因為過於強烈的幸福暫停工作了片刻,麻痹了。

臉,也在漸漸變成了粉色。

「咕嚕……」就在這時,付小羽的肚皮忽然發出了一聲響動。

就在許嘉樂即將搭乘粉色的熱氣球離開地球之前的那一秒,這聲咕嚕把他重新扯了回來。

「寶貝,你餓了?」許嘉樂試探著問。

「呃……」付小羽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肚子,他仔細地感受了下,雖然剛剛吐完不久,可是那感覺,確實好像是……「餓了。」他老實地點了點頭。

餓的感覺一被喚醒,立刻就有點刹不住了,下午還覺得魚的味道很噁心,這會兒卻又傻了。他想了想,輕聲說:「許嘉樂,我想吃酸菜魚。」

「我做。」許嘉樂幾乎是彈起來想要往廚房跑。「哦對了,我爸呢?」付小羽跟在他身後,這會兒才想起來付景都好半天沒動靜了。「爸啊,被我聯繫唐阿姨把他領回去了。」

付小羽一聽差點掩飾不住眉眼裡的雀躍:「啊?那、那你爸呢?晚上還來嗎?」「誰也不來,都被我趕走了。」

許嘉樂還正在冰箱裡拿魚就被徹底開心了的付小羽撲過來環住腰:「真的啊?你怎麼說的?」

「我說我要和付小羽二人世界一下,閒雜人等都別來打擾了。」

付小羽明知道許嘉樂在胡說八道,可還是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他笑著笑著,忽然又想到要緊事,認真地說:「對了許嘉樂,你不許自己先去美國。」他說著說著,雖然想到早上自己掩的狠話有點丟臉,但還是解釋道:「我、我這兩個星期會把工作的事安排好,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幸好付總沒變卦。」許嘉樂一邊魚一邊笑了一下:「不然我看我這博士是畢業不來了。」

他笑著笑著,忍不住又有點擔心地念叨說:「你累不累?進屋換衣服躺會吧,我這邊把魚和酸菜底料上,等會鍋開了再下點豆腐,然後叫你。」

「不去。」付小羽搖了搖頭,他其實是有點累,可是這會兒得知兩邊的大人都不來了,精神還真有點亢奮,乾脆一屁股坐在料理台上,就坐在那兒看著興致勃勃地看許嘉樂做魚。

他越看越餓,也不知怎麼了,這會兒胃口突然又特別好了,連處理魚時的魚腥味竟然都覺得挺有食欲。

坐了一會兒,還是覺得衣服很緊,不由低頭解了兩顆領口上的扣子,雖然好了一點,但還是覺得有點悶、有點緊。

他一抬頭,見許嘉樂正在看他。

「怎麼了?」付小羽問。

「就解兩顆?」許嘉樂眯著眼睛問他。

「喊—」付小羽禁不起激,乾脆把襯衣徹底解開,就這麼大敞開著一仰頭,故意挑釁似的看回去。付景不在,他總是徹底撒歡了,他當然早就想死了二人世界,想死了。

許嘉樂的目光從他的鎖骨一路滑到了胸口,然後是小腹,瞬色很深沉,只是臉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怪怪的。「怎麼了?」付小羽有點納悶。怎麼許嘉樂好像有被勾引到,又沒有完全被勾引似的。許嘉樂沒著急回答,先是把切好的魚放在盤子裡,然後洗了洗手再擦乾淨,這才終於伸過來,輕輕摸了一下他的小腹。

付小羽被摸得很舒服。「其實你爸早上說得也沒錯吧?」許嘉樂低聲說。付小羽本來舒服得微微眯起來的眼睛頓時睜大了一點,沒太聽懂。

「肚皮已經起來一點了,小胖貓,襯衫都被你撐緊了。」襯衫都被你撐緊了——還沒等付小羽消化完這個晴天霹靂,許嘉樂就已經湊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還以為Alpha會親他的臉,卻沒想到許嘉樂的嘴唇,殺了個調頭,忽然俯身親了一下他胸口那個敏感的部位。

「還有,乳頭也漲大了。」Alpha在他耳邊,低聲說:「真好看。」

番外二《孕》6

對於付小羽要去美國這件事,周圍的人們有著各自不一的反應。最捨不得的人首當其衝的當然是付景。雖然這本來也是早就做好了的安排,但是隨著時間越來越接近,付景這當爹的情緒一上來,就怎麼也擋不住了。

「國外的東西你能吃得慣嗎?住呢?都安置好了嗎?住得慣嗎?」付景坐在沙發上吸著鼻子說。

「我之前就在美國讀書的,沒什麼不習慣。」付小羽下意識地回答。

「你現在懷孕了,能和那時候一樣嗎!」這過於憨直的回答當然沒有讓付景好受,他馬上就用紅紅的眼睛瞪了過來。

「爸,」付小羽犯愁的時候,許嘉樂只能頂上,他一邊給付景倒茶一邊說:「那邊的房子我都安排好了,一切都是按小羽喜歡的佈置的。吃也是,我在他身邊呢,我什麼都能給他做,別擔心、別擔心啊。」

「那……小許你、你也是啊,別就顧著自己讀書,要多看著他,懷孕了哪都不舒服的,你是Alpha你不知道的。」付景雖然是在絮絮叨叨地囑咐著許嘉樂,可是卻一直忍不住看著付小羽。說來也奇怪,他雖然年紀也不小了,可是因為眼睛仍然保留著年輕時漂亮的輪廓,這樣對著兩個小輩露出這樣泫然欲涕的表情時,還是顯得楚楚可憐。

付小羽是真的見不得這個。他低下頭,默默地抽了一張紙巾遞了過去,然後忍不住用膝蓋撞了一下許嘉樂——快哄我爸。
他自己在這種時刻雖然笨拙得要命,可是卻很懂得把這種棘手的事推給許嘉樂。

「爸,我知道你捨不得他。」許嘉樂其實也是硬著頭皮開口的。這真的不能怪他,畢竟再圓滑的Alpha,在看著淚汪汪的岳父時大概也不會很自在。

但他還是耐下心來,低聲說:「其實這距離看著是遠,但是坐飛機也是一天就到了的。這樣,你和阿姨什麼時候想小羽了,我隨時給你們訂機票來美國。而且我那兒的房子也大,我都給你和阿姨準備好客房了,到時候你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好不好?」

付景只是低著頭不說話,但到底是沒再多念什麼。其實歸根到底,他就是想兒子,只要得到能隨時能去看付小羽的承諾,心裡才總算沒那麼空落落的。

而處於捨不得排行榜第二位的,是韓江閥。這多多少少有些滑稽。但是沒錯,這位身高192的高大Alpha,表現得甚至比雙魚座的王小山都要擔心和不捨。付小羽臨走前那個禮拜,韓江閥動不動就往公司跑。

他因為不善言辭,所以即使和付小羽一起吃午餐,說得話也很有限,除了問付小羽身體怎麼樣,就是把「過陣子我去美國看你」多重複幾遍。

倒是文笑咪咪地偷偷告訴付小羽:「我跟你說,韓閥現在都有點神經質了。但是那時候他沒陪我度過懷孕後期嘛,所以你懷孕他就加倍擔心,總讓我問許嘉樂有沒有好好安置你倆的家。」

付小羽聽了其實也很感動,但因為他的確和韓江閥一樣不善情感表達,所以和韓江閥在一塊的時候,也只能多把「過陣子你們倆來一定要來美國玩玩」這句話多誠懇地重複幾遍。

與這些親近的人的反應相反的是,LITE公司裡的打工人們,多多少少因為付總要去美國的消息而感到雀躍——付總因為懷孕可能要暫時休息一陣子了!很難有人聽到這句話沒有那麼一點眉飛色舞,這條已經差不多確鑿的小道消息的振奮程度,不亞於宣佈本月多放一個星期的公共假期。

然而去美國之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付小羽像往常一樣親自主持了運營部和市場部的月度全體會議。在安排完日常的工作事務之後,他給自己留了十分鐘的時間,用來粉碎打工人們的部分幻想。

「首先,我目前手裡很多的業務其實已經交接出去了,但很多的管理事務,我暫時仍然會繼續負責。」他第一句話就這樣說道。

BOOM。

打工人們忍不住互相看了幾眼,原來懷孕的付總也並不打算徹底休息。

「主要的改變其實是工作方式——」付小羽頓了頓,很淡定地說:「我在美國會以線上辦公的形式照常主持工作,其實沒什麼影響,所有審批流程、所有報告、所有運營會,都會以線上的方式進行。同樣的,我不想看到任何人的效率因此受到影響。」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還是李晶晶咳了一聲:「付總,但是美國和咱們這邊,不是有時差嗎?」

這當然是個很合理的問題,但付小羽明顯早就想過這個問題:「有,所以以後幾個會議的時間都會往前調到早上九點,這樣我那邊時間也不會太晚,放心,我不會讓大家適應我那邊的時間。」他乾淨俐落地解決了李晶晶的疑問。

肖雲甚至只能痛苦地用口型對著胡夏唇語:「咱們付總真的是懷孕的人嗎?」
好傢伙,付總的管理,只會因為時差而來得更早,而絕對不會缺席。

直到會議結束時,付小羽一直都公事公辦的神情才終於露出了一絲鬆動。

「還有,我也要謝謝大家的關心和禮物。」

他想起上周被下屬們偷偷塞進來的祝賀卡片還有禮物堆滿了的辦公室桌面,不由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頓了頓之後才認真地繼續說:「卡片每一張我都看過了,再次感謝大家的關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還有,今天晚上我在費爾蒙包下了頂樓的旋轉自助餐廳,大家忙完了的話,可以早點下班然後帶家屬過去吃。好了,都去忙吧,我們明年見。」

當他這樣說完之後,會議室裡的氣氛一下子就輕鬆了下來。

「謝謝付總!」「付總要注意身體啊!」「恭喜付總和許哥!」

付小羽也微笑著和大家點了點頭,同事們漸漸說笑著離開之後,他才站起身,安靜地、緩緩地環顧了一圈空蕩蕩的會議室。

這是他今年內最後一次在這裡主持會議了啊……

但是隨即,他的目光忽然投到了會議室的玻璃門上。那裡有一個乍一看有點怪的傢伙正在往會議室裡張望。

付小羽眯起了眼睛——是的,還能是誰呢。自從他開始孕吐之後,頻繁以一種看起來若無其事的樣子排徊在LITE的會議室外面的人只有一個。但是怎麼那麼怪?

付小羽沒有馬上出去,而是走過去把臉也貼在涼涼的玻璃上,和許嘉樂隔著玻璃對視著。他其實真的很爛帳,尤其是想到那句「明年見」的時候,就覺得難受。
他媽的,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他就是會因為工作量減少而覺得有點傷心啊。付小羽想。

但是直到他這麼悶悶地許嘉樂對視著的時候,才意識到許嘉樂怪在哪裡。許嘉樂沒有戴眼鏡。

因為近視,所以不得不眯著眼睛把臉貼在玻璃上往裡張望,那動作有點用力,Alpha高的鼻子擠在玻璃上,顯得稍稍扁了那麼一點。真的很難有人在這樣的時刻不顯得醜。而怪裡怪氣的許嘉樂竟然還隔著玻璃對著他嘿嘿笑了一下,醜了吧唧的笑容不知為什麼總是比帥帥的笑容要看上去更有感染力。付小羽看著看著,忽然忍不住也笑出了聲——

好吧。他無奈地想,伸手把玻璃門拉了開來,大步走了出去。

「靠,路上著急撞到了人,結果眼鏡掉在地上被踩碎了。」許嘉樂自然地一把拉過了他的手,就這樣牽著他一塊往電梯方向走去:「回去把備用眼鏡拿上,然後就準備出發去機場了。」「

嗯。」付小羽最後回頭又看了一眼已經自動關上燈的會議室,然後也握緊了許嘉樂的手:「咱們走吧。」

就這樣開始吧——下一階段的人生。

6月份的M市氣溫正在漸漸攀升,前幾天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潮濕與熱疊加在一起,付小羽的孕吐又厲害了起來。午後時分,門鈴響起來的時候,他剛吐完一遍正焉焉地靠在沙發上,水果盤裡的芒果吃了一半放在那兒,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倒是跟在他腳邊的夏安,抬起頭來懶洋洋地瞄了一聲。

許嘉樂怎麼不自己進來。付小羽皺了皺眉。

但因為門鈴又頑強地響了幾聲,他不得不伸長手臂從茶几上摸出手機打開智能門鎖的APP,螢幕上過一會才終於有個小男孩被抱了起來,臉蛋直接在鏡頭前,一看到是他,眼睛都笑得彎了起來:「漂亮哥……付叔叔!我來啦!」

「南逸啊。」付小羽雖然有些吃驚,但馬上就打開了門鎖,把小傢伙放了進來。

「付叔叔!」許南逸背著艾莎公主的粉色書包,一蹦一跳地沖進了屋。

「南逸,怎麼今天就來了?」付小羽站起身,他確實有些詫異:「沒出什麼事吧?」

他知道逸放暑假了會來住一陣子,但是按計劃明天才會來的,因此這會屋裡亂糟糟的什麼也沒準備,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沒有!」許南逸仰起頭,開心地說:「夏令營提前一天結束了!司機叔叔就提前送我來啦!Daddy呢?」

「開車去超市了,應該等會就能回來了。」付小羽看著小傢伙臉蛋都被熱得紅撲撲的,便撐起身子去廚房裡打開冰箱倒了杯冰鎮的西瓜汁,然後走回去遞給了南逸:「熱壞了吧?」

付小羽就這樣看著南逸捧著杯子咕嘟咕嘟地喝。他其實完全不會和小朋友相處,雖然結婚之後已經和南逸都相處過許多次了,但每次剛一見,還是不太自然。

「夏令營好不好玩?」

「好玩!我拍了好多照片,等會給你和Daddy看!」與付小羽相比,許南逸則完全是個天生的自來熟。他剛喝完果汁,嘴邊還站著西瓜汁的渣,但是神情卻很認真地看過來:「付叔叔,你呢?你有小寶寶了,有沒有好好休息?」

「呃……...」付小羽一時之間還真卡了個殼。八九歲的小朋友幾個月不見就好像悄悄又成熟了一圈,雖然牙齒都才剛剛換完不久,可是這樣煞有其事地詢問的樣子,還真是……很驚人。

「我也……」付小羽微微笑了一下,他剛想說「我也很好」,卻沒想到突然之間又有一股反胃的感覺湧了上來。

「唔——」他一時之間什麼也顧不上,只能趕緊狼狽地拿起一邊備好的小桶低下頭。噁心反胃,可是其實又真的什麼也沒有,又是那熟悉且煩人的乾嘔,每一次用力都感覺從胃到喉嚨在抽痛。就在這時,付小羽忽然感到背上有一隻小手在輕輕拍他的

「付叔叔……」南逸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接到了沙發旁邊,正用那雙眼睛關切地看著他。

「沒事,叔叔沒事。」付小羽那股勁兒來得快,去得倒也快,緩過來的時候當然就下意識地用大人的口吻開口,想要讓許南逸放心。可或許是因為臉色實在蒼白,反而讓小傢伙更加的憂心忡忡了。

許南逸爬上了沙發,然後用手臂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脖頸。因為小男孩的手臂只有那麼短,所以好像也只能環住他的脖頸。

許南逸就這麼環著他,然後細碎地說:「不哭喊,付叔叔,不痛不痛。」付小羽不由僵住了。他深吸了口氣,本想要說「我沒哭」,可是不知為何又忍住了,總覺得這個時候不忍心讓滿心愛護的小朋友受挫。

「上周莎莎生病,我也是這麼抱著她的。」

「……」付小羽深吸了口氣。他當然知道,莎莎是許南逸新養的那只金毛幼犬。

「付叔叔,快點好起來、好起來。」南逸一邊施法似的念叨著,一邊用小手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拍著付小羽的背脊。

此時此刻,付小羽忽然覺得自己此時像極了夏安被南逸抓住一頓猛擔時的樣子。
說起來,夏安呢一?
他媽的,夏安早在南逸進屋時好像就溜了。

付小羽實在是哭笑不得。對於要驕傲的他來說,除了許嘉樂,他連被付景這樣抱著哄都會受不了。可偏偏被小朋友這樣親昵地抱著、哄著,使他真的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就這樣一直被拍著拍著,不知道是過了幾分鐘,只聽一聲「寶貝——我回來了」的聲音,拎著大包小包的許嘉樂走進來,看到的就是背著艾莎粉紅書包的許南逸抱著他的Omega一下一下地拍著。

「小羽?」許嘉樂本來還有點擔心,一大步就走過去站到了沙發前。可是一看到付小羽那瞬間圓圓的貓眼裡的求救眼神,就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Daddy,叔叔剛剛剛吐了!我在拍拍哦。」

「我知道、我知道。」許嘉樂忍俊不禁:「好了好了,南逸真乖,我看叔叔一定好多了,下來吧。」

「Daddy,叔叔有小寶寶了。」南逸認真地說。

「爸爸知道。」

「有小寶寶很辛苦的。」

「對,爸爸知道。」許嘉樂仍然保持著心,低聲說:「付叔叔很辛苦,讓爸爸抱他吧。」

「嗯嗯。」南逸連連答應,但是或許是許嘉樂的誇獎讓他忍不住挺起胸,很有騎士風範地說:「Daddy,你不在的時候,我也會好好保護漂亮叔叔喊,我還可以再拍……」

「許南逸——給我下來。」許嘉樂終於按捺不住,用手指拎起粉紅書包上的把手,把許南逸直接從付小羽身上給提溜了起來。他的眼睛已經完全跳了起來。但是在這一刻,比許嘉樂的眼睛還小的,是他的心眼——

你給我差不多得了!
許南逸!

番外二《孕》7

付小羽,真的很會折磨人。
這是許嘉樂最近的全新感悟。

八月份的時候,到了孕中期的Omega,不知道是哪一天起突然之間就不再孕吐了。

雖然M市的天氣是越發炎熱,但付小羽卻不蔫了。

他的胃口迅速地恢復了過來,又或者該說——打從認識起,許嘉樂就從來沒見過這麼傻的付小羽。

要知道,這畢竟是一個足足有一米八的男性Omega,一旦饞起來,食量其實是很驚人的。

一天之中,許嘉樂經常因為要採買新鮮食材得開車折騰出去好幾次。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不善計畫而沒買夠足夠的吃的,而完全是因為付小羽的食欲是以一種天馬行空的方式在釋放。
有時候是突然想吃某種水果,還偏偏是冰箱裡沒準備的。

等,是不高興等的。

但也有時候,明明是這位領導早上才點頭核准過的菜單,到了晚上,卻突然就挨到他身邊,用那雙圓圓亮亮的漂亮眼睛巴望著他:「許嘉樂……晚上改吃龍蝦好不好?想吃蒜蓉焗龍蝦了。」

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許嘉樂的人生就此進入了焦頭爛額、上竄下跳的階段。

雖然假期中不用去學校上課了,大多數的時間都在家陪著付小羽,可是見教授、做研究、課題研討、去圖書館、帶南逸玩也都是必須要做的事。

他常常在烈日炎炎下四處奔走,並且暫時地失去了潮男的尊嚴——

每天套一件修身的白Tee出門,幾乎無時無刻雙手滿滿當當地提著各種東西,背上幫南逸背著粉書包,偶爾因為起床太早而鬍子拉碴,走路時得匆匆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脖子之間接付小羽時不時就要打過來的電話。

「許嘉樂,明天早餐吃什麼?」
「午餐呢?是牛排嗎?」
「許嘉樂,我想喝優酪乳了。」
「許嘉樂....」

許嘉樂、許嘉樂、許嘉樂.....
就像貓圍著食盆打轉那樣,一聲聲地叫喚著他。

「Daddy,」以至於許南逸看著他的模樣,都不由語重心長地說:「娶老婆真的是很辛苦,對吧?」

許嘉樂這會兒正在給付小羽洗櫻桃,聽到這句話,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嗯?」了一聲。

「你都瘦了,Daddy。」許南逸踮起腳,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背,但隨即又說:「但也沒關係,因為漂亮叔叔被你養胖了喔。」

「噓——」許嘉樂猛地直起腰。他此時簡直警覺的如同一隻在家門口巡邏的狐狸,往四周掃視兩圈確定付小羽不在附近之後,才蹲下來對著南逸認真地說:「寶貝,我們在家裡,暫時不要提起胖這個字,好不好?」他頓了頓,繼續道:「還有,fat也不要說,另外肥、圓....從今天開始,都不要說。」

禁詞正在漸漸變多。

南逸很懂事,馬上括住嘴巴搖頭:「不說不說,我不說。」

「許嘉樂、南逸,你們回來啦...在說什麼呢?」

也就是這個時候,高挑的Omega伸著懶腰走進了廚房裡。

付小羽穿著水藍色的柔軟睡衣,雖然睡衣早就神不知鬼不覺地都被許嘉樂換成了寬鬆款,可是在走動時,其實仍然能隱約看得出上衣底下肚子挺起來的曲線——
他其實顯懷得挺快的。

許嘉樂的目光若無其事地從Omega的肚皮上掃過,很自然地把付小羽接過來親了一口,然後喂了他一顆洗的櫻桃桃:「睡醒啦?」
「嗯。」付小羽張口把櫻桃吃了,他剛午睡完,髮絲還有點淩亂,迷迷瞪瞪的也沒有意識到什麼,就把臉搭在許嘉樂的肩膀上——

「好吃。」他剛吃完一顆,馬上就有點意猶未盡:「還....」
許嘉樂又喂了他一顆。

可付小羽還是沒吃夠,乾脆把櫻桃裝了一碗,拿到客廳裡去了。

許嘉樂一直看著付小羽專心地坐下吃了起來,這才算鬆了口氣。

警報算是暫時解除。

把南逸送去和朋友游泳之後,許嘉樂趕緊飛速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後坐在了茶几前的地毯上——
他下午有個視頻研討會要開,發言的時候還是得露會臉的。

許嘉樂忙的時候,通常因為時差的緣故,付小羽都沒在處理工作。
要知道,付小羽不工作的時候,其實是非常粘人的。

研討會得開兩個小時,許嘉樂發完言之後就在一邊聽別人的見解一邊做筆記,但是途中付小羽卻把腦袋湊過來了好幾次。他倒也不會打擾,只是那個動作的意思卻很直白——
想抱抱了。

許嘉樂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雖然有那麼一絲絲的不太禮貌,但還是把自己的攝像頭關了,然後對著Omega無聲地張開雙臂。

付小羽毫不客氣,許嘉樂這一散開,他馬上就鑽進去,身子軟軟地倒在了許嘉樂的懷裡,過不了十來分鐘,就圈起眼睛舒舒服服地睡了過去。

許嘉樂感覺到Omega把臉埋進他的頸窩。

付小羽睡著了,因為放鬆,更能看得清楚小腹微微隆起的曲線。

肚子大了呢。

許嘉樂伸出手,許嘉樂一邊聽著耳機裡傳來一串專業的術語,一邊隔著睡衣輕輕撫摸著Omega的肚皮....圓圓的、鼓鼓的,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的,很均勻。

午後的陽光溫暖地隔著落地窗灑進客廳,許嘉樂把Omega的臉蛋從懷裡扒拉了出來,捧在手掌裡——
其實他真的胖了不少。

不僅是每天抱他時都能分明地感覺到的、越來越沉的重量,還有這張美麗的面孔,也不知從哪一天起就悄悄地圓了起來。

圓而嬌小的面孔,配上那雙貓咪一樣的眼睛,顯出了前所未有的可愛。許嘉樂臉上微微泛起了一絲笑容。

是啊,胖了、懶了,比平時粘人,也比平時麻煩。

「付小羽。」
他忍不住低聲嘀咕了一句:「折磨王。」

要知道,付小羽可不只是傻而已。
他是吃的時候,輪到上稱就翻臉生氣。
但懷孕的Omega又是不可能不上稱的,因為每隔一兩個星期都要密切關注增重的情況。
這就導致家裡像是時不時就有個一米八的大號夏安在橫衝直撞地生悶氣。
想想就覺得辛苦。

許嘉樂撇了撇嘴,想到這裡,忽然一陣惡趣味從心頭升起。

他從桌子上拿了只黑色的筆,給熟睡的付小羽臉上一邊畫了三撇鬍鬚。

「付小羽,暴躁的胖子。」
他一邊畫一邊念叨,剛開始還是有點咬牙切齒,可是等到成型之後,看到付小羽還在那呼呼睡著,忍不住跳起眼睛偷笑起來,輕聲說:「我的小胖貓。」

「Gale?Hi?」
耳機裡傳來了幾聲催促。
許嘉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把耳麥拿得近了些,回復道:「我在的,好的,那我們下周同一時間再繼續討論。」

或許是他回答時動作大了一點,他懷裡的Omega也忽然醒了過來,正睡眼惺忪地望著他把耳機摘下來。

「你開完會了嗎?」付小羽揉了揉眼睛,或許是許嘉樂的反應有點特別,他下意識地問:「你怎麼啦?」

而此時的許嘉樂也正處於心虛的狀態,他看著付小羽白晢的臉蛋上,那六根又粗又黑的貓鬍須,還有那雙睡得濕乎乎的正抬起來看著他的褐色眼睛,咳了一下,下意識地說:「沒事,就是有點沉,胳膊壓麻了。」

他也確實是胳膊有點麻了。

因為付小羽也確實是...有那麼點沉。

「哦.....」
付小羽點了點頭,他這一秒還沒什麼反應,像是有哪一根神經被啟動了一樣,緊接著,神情越來越清醒。

「許嘉樂,我很沉嗎?」付小羽話音未落,就已經有點臭臉了:「我這兩天是不是又重了很多?」

操。
許嘉樂在心裡對自己狠狠罵了一句。
他是沒說胖、沒說圓,可他在心虛之下,竟然說了沉。
他說了「沉」。
是的,沉重的沉。

番外二《孕》8

「許嘉樂,我很沉嗎?」
表面上是看上去只有七個字的、平平無奇的問題,其實卻隱藏著巨大的危機。

「很沉...」
許嘉樂停頓了片刻,那1-2秒的時間,雖然短暫,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聽炸彈倒數讀秒一般漫長。
然而緊接著,他語調一轉,峰迴路轉地上揚起來:「嗎?」
這突然又無比自然的反問還真把這會才剛睡醒的付小羽給問懵了,似乎一時之間還真陷入了思考——

這給許嘉樂贏得了一點點寶貴的時間,然而就在他凝神思索如何拆彈的時候,他懷裡的Omega忽然開口了。

「許嘉樂,我是很沉吧。」

「……」許嘉樂的後背不由悄悄地冒出了幾滴冷汗。

然而就在這時,付小羽又繼續道:「其實我也知道的,總想少吃一點點,可是又忍不住,老想著吃,所以每天照鏡子都會覺得煩躁。還有昨天——昨天給大家視頻開會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又胖了,所以我第一次用了那個特效功能,結果還不小心把自己變成土豆了,改了半天都沒改回來。」

雖然從決定懷孕時就明白自己一定會有變胖的時候,可是當真的發生的時候,卻完全沒有辦法像他設想的那樣很成熟地接受。

付小羽說話時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把自己變成土豆卻變不回來時,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看著許嘉樂。

他的臉上因為仍然帶著粗長的幾根貓鬍鬚,委屈的時候簡直像一隻大號的花臉貓—

要哄了。
需要哄了。
已經發出訊號了。

這可是曾經永遠只用手機自帶的相機,甚至因為過於精緻的貓系神顏連美顏指數1都會水土不服的付小羽。
現在卻在視頻時笨拙地要把自己變成土豆。
可憐死了。
的確是該好好哄的。

「嘿...」
可許嘉樂這樣開口的時候,心裡卻情不自禁發出了Awwwwwww的聲音。

Awwwww!

「我的寶貝。」
許嘉樂因為要忍住想要笑的衝動,不得不壓低了聲音。
他這樣的聲線比平時要低沉,啞聲說:「變成小胖貓了啊?」

「……?」
什麼?

因為許嘉樂說得太自然,付小羽愕了一下,但還是猶豫著「嗯」了一聲。

這....雖然小胖貓是真的不是很能入他的耳。
可是許嘉樂聽起來卻也好像真的很溫柔。

此時的付小羽還沒感覺出許嘉樂這時說話時尾音裡帶著惡俗趣味的上揚。
又或者說,在家橫行霸道慣了的他,當已經釋放出「許嘉樂來哄我」訊號之後,下意識地認為,對方馬上的反應當然就是哄他。

「而且....體重也不想稱。」
付小羽哼了一聲,有點自暴自棄地繼續道:「醫生說,從下個星期開始,要每隔一兩天就監控體重。可我不想稱,每天看到數字就會心情不好。

「那可怎麼辦呢——小胖貓?」
許嘉樂用手掌把付小羽的臉捧了起來。

Omega剛睡醒沒多久,睫毛根濕乎乎的。
淺色的瞳孔依然那麼漂亮,可眼角是圓鈍的,臉頰也圓了。
捧在掌心的時候,比之前多了一點點軟乎乎的肉感。
像只發了腮的貓。

Awwwww.
許嘉樂的眼睛彎了起來,他提了一下嘴,可是笑意卻感覺要從鼻孔跑出去了。
他用手指若無其事地抹Omega臉頰上的馬克筆鬍鬚,卻不小心把那個鬍鬚尾巴抹得更亂糟糟的——更像花貓了。

許嘉樂很會摸這個Omega。
雖然付小羽對再次出現的「小胖貓」感到不悅,但因為許嘉樂還是那麼會摸他。
所以他堅信許嘉樂是在哄他,於是很大度地決定不予計較。

趁著付小羽放鬆下來,許嘉樂慢慢地把他壓到了地毯上,捧著他的臉頰,一下一下地親他的額頭、眼睛,還有馬克筆味的臉頰。
一邊親,一邊低聲重複道:「那可怎麼辦呢?小胖貓。」

付小羽閉著眼睛「哼」了一聲,但哼得不重、也不太生氣,只是帶著一點點撒嬌似的不滿:
許嘉樂,給他注意尺度。
說一遍是不小心,說兩遍就可就是哄他的業務能力不行了。

「又胖、又換、還不願意上稱……」

可許嘉樂低沉沙啞的聲音緩慢地在親他的時候依舊響了起來,溫熱的氣息一下下地撲在他的耳邊,像是一隻羽毛有點撓人地在那兒撓啊、撓啊。

付小羽身體在極為舒服,甚至臉頰都在摩挲著許嘉樂的手掌的同時,可是眉頭卻漸漸地越皺越緊——

又胖、又飽,還、還不上稱…….
他怎麼越聽越不對勁啊?!
這真的是在哄他嗎?

「許嘉樂,你說什麼?」

可許嘉樂並沒有停下來。
「而且脾氣還這麼暴躁。」許嘉樂此時的笑意真的已經收不住了,笑意含在他每句話、每個字裡,悄悄地滿溢了出來。

他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是真的不做人了。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如果付小羽能少可愛一點,他真的會心疼得很純粹。
但偏偏是付小羽這麼的、這麼的可愛,可愛到可以讓他所有的劣根性全部釋放出來。

「付小羽,你知道嗎,你是個很暴躁的胖子。」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許嘉樂忍不住一口叼住了Omega白哲的臉頰:「還是把我手臂都睡麻了的、沉死了的小豬貓。」

「許嘉樂——!」
直到付小羽拎著他的領口把他壓在身下,氣得眼冒金星的時候,許嘉樂還是笑得喘不過氣來,哎呦哎呦地叫著:「沉死了,快下去,壓死我了。」

他當然知道會挨揍啊。
五歲的時候,他就因為摸了隔壁家小白貓的尾巴,胳膊上被撓出了血痕,哭著被挖去打了狂犬疫苗。
即使到了現在,夏安公主仍然會時不時因為他親過來的時候太肉麻而揍他。
他完全知道招惹貓的後果,可是還是狗性難改。

付小羽的動作當然遠不如之前那麼敏捷,因此就連揍許嘉樂都沒有沒懷孕那會順手了。
這讓他更生氣了。
更生氣、更委屈,而在情緒到了頂點的那一瞬間,他終於找到了最強的反擊——

「許嘉樂,你今晚不要和我一塊睡。」

嘎——
許嘉樂的笑容頓時真然而止。

「什麼?」
他試圖裝傻。

「我說,我既然這麼胖,你別操我。」
付小羽換了更直白的措辭,因為表情淩厲,連臉上的鬍鬚都好像抖了一下:「許嘉樂,不許你操我。」
這一招的名字,就叫玉石俱焚!

番外二《孕》9

「小羽,再多吃點蔬菜。」
「還有牛排是我之前特意訂的,肉質特別好,再來點?」

許嘉樂一邊從給付小羽加菜,一邊特意留意了一下付小羽的動作。
只見這個Omega雖然低頭把西藍花和蘆筍都一個一個夾起來吃掉了,可許嘉再加到盤子裡的好幾塊切好的小塊牛肉卻碰都不碰,全都股腦地用叉子扒拉到了盤子的邊沿。

只吃菜、不吃肉。
要是以前的付小羽倒也不那麼奇怪。
可是許嘉樂知道,這完全不像他的貓這時候吃東西的狀態——

這是有情緒了啊。
所以故意要給他展示一點Attitude。

「肉呢?不吃了嗎?」
許嘉樂眯著眼睛問。

「不吃。」
付小羽答得飛快:「飽了。」
因為過於乾脆果斷,這聽上去像是早已準備好的答案,就等著許嘉樂問出來呢。

不是說我胖嗎?
我不吃了。

許嘉樂當然毫不費力地解讀出了付小羽的意托。
他眼裡忍不住浮起了笑意,但還是強行忍住了,若無其事地說:「那我可都吃了啊?」
說完直接把Omega的盤子給拉到了自己面前,用叉子叉了一塊牛排津津有味吃了起來。

付小羽抬頭盯了他一眼。
狠狠的,但凶中又帶著那麼一點點委屈。
然後——「我上樓了。」Omega站起來說。
而一直在桌子底下的夏安像是得到了什麼訊號,也甩了一下毛茸茸的大尾巴,用屁股對著許嘉樂,踮著小爪子就跟著付小羽一塊回臥室去了。

許嘉樂一個人坐在桌子前,無奈地把牛排咽了下去。

如果是往常的話,這個時候洗碗的他,通常會得到Omega在身邊一邊吃甜品一邊挨著他聊天的親昵待遇,但是今天……
外面電閃雷鳴的,像是要下大雨。
南逸今天跑去和朋友去露營不會回來過夜。

這讓許嘉樂多少鬆了口氣,小朋友不在家的話——嗯,他哄起來也方便些。

而且,在哄的過程中,也不會不小心在小朋友面前喪失做父親的尊嚴。
想到了這裡,許嘉樂放下了刀叉。

當主臥房門被推開的時候,付小羽本來是正坐在瑜伽墊上發呆。
但是許嘉樂的腦袋一探進來,他馬上就進入了戰備狀態。
目不斜視地看著電視,看起來是在跟著裡面的動作在做孕期瑜伽,但實際上……他在用眼角的餘光偷偷觀察著Alpha的動作。

許嘉樂走進了主臥。
許嘉樂走到了他的身邊。
許嘉樂在他身邊頓了一下,然後忽然一轉身掉頭走進了主臥的洗手間裡。

啊?
就、就只是來上廁所的嗎?
付小羽的眼睛微微睜圓了一些。
因為過於驚訝,所以一聽到洗手間那邊傳來的關門聲,就馬上忍不住回頭去望了一眼。

那扇緊閉的洗手間的門,此時有點令人生氣,在他的要求下洗手間的隔音都太好了,他就算豎起耳朵也聽不清許嘉樂在裡面幹什麼。

許嘉樂待在洗手間裡不出來的時候,連舒緩的瑜伽動作都無法平復付小羽的心情,他做一個動作,就心不在焉地回頭看一下牆上的時鐘,以一種分秒必究的計較心態在給許嘉樂計著時。

許嘉樂在洗手間待了足足五分鐘之後,洗手間的門終於再次打開了。

當確認許嘉樂又出現在主臥裡的那一秒,付小羽馬上就重振旗鼓,再次表現出聚精會神地跟著電視做瑜伽的樣子。

但恰好,電視在這一秒播出的動作是一個改良版的瑜伽動作貓式。他一時之間騎虎難下,這個動作,多多少少有點尷尬。
不做的話,那之前這一長串的「正在全神貫注瑜伽並且完全不在乎許嘉樂有沒有在旁邊的」表演就失敗了。

付小羽暗暗咬了下後槽牙,還是四肢撐地跪在瑜伽墊上,雙腳分了開來。

付小羽跟著,他知道許嘉樂就站在他背後。

慢慢拉伸開來的動作,隱喻著此時在主臥裡發生在兩個人之間的拉鋸戰。

可這個視野的高低差別已經使他吃了暗虧,他根本看不到許嘉樂的表情,許嘉樂卻能俯瞰他的動作。

這實在令人惱火。
而比這更令人惱火的是一聲不吭的Alpha。

許嘉樂,「不操我」這件事是不是對你來說真的很無所謂?

而貓式最後的伸展是最難為情的。

肚子裡憋著一股氣的付小羽這一瞬間卻忽然有點破罐破摔了。

然而在最鬱悶的那一秒,他忽然靈光一現,無比地聰明了起來。
做瑜伽給了他一個安全區,貓式更是最好的動作。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雙手分開向前伸展著,像伸懶腰的貓一樣,然後,把屁股高高地向上拱。

付小羽一邊用力一邊咬牙切齒地想——他就不信,他都把屁股撅得這麼高了,許嘉樂還能無動於衷?

確實。
許嘉樂不能無動於衷。

「小羽——」

下一秒,把屁股撅上天的付小羽就看到光著腳的Alpha蹲在了他面前,然後輕輕地用雙手把他的臉捧了起來。

「我來求饒了,我的寶貝,我不能不操你,所以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解釋一下。」
許嘉樂鏡片後狹長的眼睛因為滿溢的笑意而像月牙一樣彎了起來。
他笑得那麼狡猾、那麼開心,偏偏還有點英俊。

這使付小羽多少有點不知道是該發火還是該乾脆地鑽進他的懷抱裡。

「那你解釋。」付小羽最終把掀起的屁股又收了回來。
他盤腿坐在瑜伽墊上盯著許嘉樂。

「是這樣的,我嘴裡說的那個又胖、又飽的家夥,其實根本不是你。」

「…….?」付小羽圓圓的眼睛裡浮起了一絲疑惑,這是真的出乎意料。
他等待著許嘉樂的解釋。

「其實我在狠狠批評的,是他。」許嘉樂說到這裡嚴肅地清了下嗓子。
緊接著,他把手掌直接伸過去拍了拍Omega圓鼓的肚皮,像是在打招呼:「裡面的傢伙,你自己說說,你是不是又餓又胖?」

「一天到晚一個勁兒地喊錢,逼著我的小胖貓不停地吃吃吃,雖然他也的的確確是胖了一點,但是你應該心裡明白,真正又傻又胖的人是誰吧?」

媽的,許嘉樂,你的梗真的好爛。

而許嘉樂毫不在意,厚著臉皮繼續一本正經地道:「短短五個月,你躲在我的小胖貓的肚皮裡作威作福,心安理得地把體重都賴在我的小胖貓身上,所以其他人都不知道胖的人是你,但是我早就看穿了,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胖的人不是付小羽,是你,記住了嗎?」

說到這裡,自然而然地伸出雙臂把專心致志聽他在那胡說八道的Omega樓進了懷裡:「Wuli小胖貓,你受委屈了,胖的人根本就不是你。」
他很可惡地在裡面摻了一句韓語。

「許嘉樂,你別煩。」
付小羽雖然語氣很凶,可是不知怎麼的,他臉上的笑意卻怎麼都忍不住。

許嘉樂哄他的時候,含著笑的語氣裡帶著那麼一點點的逗弄,是故意的。
像是根逗貓棒一樣,在他的心口不停地抓撓。
搞得他又想生氣,卻也想撒嬌,感覺渾身都有種毛茸茸的感覺。

雖然Alpha還在一口一口叫他小胖貓,但是竟然也不覺得真的很惱火。
他就這樣乖乖地待在了許嘉樂的懷裡,心情愉悅值悄悄+1。

許嘉樂自己知道又得逞了。
但同時,卻也在心裡流著汗想,幸好南逸不在,幸好付小羽肚子裡的小寶貝根本聽不懂話。
此時此刻,他這個當爹的是真的有點糟糕了。

「許嘉樂,那不想上稱呢?不想上稱說的難道不是我嗎?」

付小羽這時忽然想起了另一個嚴重的指控,迅速發問道。

「這個倒的確……是你。」許嘉樂頓了一下說。

付小羽可能以為他被問倒了。但其實怎麼可能,他的胡說八道,是有藝術造詣的、是經過精密安排的。

「小胖貓,但我有辦法讓你以後快快樂樂地上稱。」
許嘉樂忽然對著付小羽眨了下眼睛,他巧妙地轉移了話題,但卻成功地吸引了付小羽的注意力。

「不可能。」付小羽斬釘截鐵地說。

許嘉樂的古怪——就是明明知道他在胡說八道,可還是忍不住認真地聽,然後認真地被帶進去。

「來。」許嘉樂直接把瑜伽墊上的Omega橫抱了起來

其實是真沉。
他這樣想著,微微笑了一下。

付小羽倒沒留意他臉上的神情,完全沉浸在了快樂上稱這件事裡。

許嘉樂一路把他抱進了洗手間裡,這時付小羽才發現,浴缸裡的水都被放了大半缸了一原來剛才許嘉樂不是去上廁所啊。

許嘉樂是來給他放泡澡水的。

付小羽心裡的愉悅值又在悄悄+1.

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浴室的牆上他那塊「許嘉樂思維導圖」小白板的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又被許嘉樂多掛了一塊小白板。

而這塊小白板上已經畫好了表格,一共有三列。

第一列是日期,然而第二列的標題卻很長。

付小羽定睛一看,發現那標題竟然是圖文並茂的:

許+一隻畫出來的大貓+一隻畫出來的小貓(胖子)

就在他一頭霧水的時候,許嘉樂已經橫抱著他站上了體重秤,在滴的一聲之後,才把懷裡的Omega放了下來。

付小羽都還沒看清楚,Alpha已經掏出馬克筆,在小白板的第三列第一行,鄭重地寫下了一個數字:156.1KG。

「這是?」

在問出來的那一瞬間,付小羽瞬間已經反應過來。

「這是我們一家三口的體重。」許嘉樂轉過頭正對著付小羽,一本正經地說:「從今天開始,我們就只記錄這個資料,我們不允許真正的胖子渾水摸魚,所以要標識得清清楚楚才行——這是我們兩個,加上一個胖子的體重。」

很難說清渾水摸魚的到底是誰。
但是無論如何,從今天開始,付小羽的體重是成為了機密。
只有許嘉樂這個知道自己體重的人,才能準確地知道他的Omega的增重情況。

許嘉樂話音未落,付小羽就已經實在控制不住,愉悅值在一路暴漲,達到了頂峰。

他何止是開開心心地上了稱,他簡直想在許嘉樂懷裡撒野。

可忽然在那一瞬間,他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了鏡子裡的自己一

還有,他臉上那幾根粗粗的,被人用手指抹得亂七八糟的貓鬍鬚。

笑容瞬間凝固。
「許嘉樂——!」

許嘉樂也忽然意識到了不妙。
但他還沒來得及行動,付小羽就撲了上來。

懷孕Omega的飛撲是不可能躲閃的。

許嘉樂趕緊環住了付小羽的腰,然後慢慢地、慢慢地,被Omega壓倒在了洗手間的羊毛地毯上。

「許嘉樂——」

付小羽把雙手撐在許嘉樂的頭兩側。

他俯身下來,那雙圓圓的眼睛越來越靠近許嘉樂的臉,有種讓人屏住呼吸的美感,像是一隻漂亮的貓科動物正在準備進食。

又過了幾秒鐘,許嘉樂沒有迎來想像中的重擊。

付小羽咬了他的嘴唇。

「許嘉樂,你特別愛我。」

Omega終於鄭重地宣佈:「你不是我的對手。」
他一下一下地用牙齒咬著許嘉樂的嘴唇,繼續道:「我有很多招可以對付你。」

「比如什麼?」許嘉樂一邊笑一邊和他接吻:「不和我做愛?」

「那是絕招,玉石俱焚那個等級的,我不會輕易用。」付小羽得意地說:「但還有很多招式你都沒有辦法,比如我做瑜伽。」

「嗯,色誘。」

「還比如我不好好吃飯。」

「苦肉計。」
許嘉樂笑咪咪地在捧哏。

付小羽那麼得意,又那麼憨。
又因為太憨,所以在家庭拉鋸戰中的一次勝利都使他格外得意。
他認為自己是戰略大師,像貓玩弄毛線球一樣玩弄了許嘉樂。

「那現在這招呢?是什麼?」

許嘉樂看著整個人都撲在自己身上的Omega,輕聲問。

「這招叫...」付小羽頓了一下,深深地吻了下來:「我也愛你,許嘉樂。」

喔……
許嘉樂被吻得天旋地轉,閉上了眼睛。
可是毛線球的快樂,又有誰能懂呢?

番外二《孕》10

當一家三口的總體重達到157KG的時候,付小羽也終於正式開始了他畢業後第一次漫長的休假。

其實要說是身體上感到疲憊或者適應不了,肯定也不全是,起碼他現在並沒有孕早期那些煩人的孕吐反應。

只是自從他確確實實地意識到自己的確胖了之後,本來那股凝聚在一起的、鋒利的精氣神,忽然就散了、鬆了——既然都胖了,那或許……他真的也該休息一下,享受一下人生。
很難具體厘清這兩者之間的關係。

但無論如何,付小羽忽然不想上班了。
對於他來說,這是人生前所未有之大改變。

這意味著他不必一大早起來,跨越12小時的時差,去和正準備下班的LITE同事們溝通事務。意味著白天不需要再時時關注資料、讀完每一份報表。
意味著晚上臨睡前不用再給各個部門的老大打電話進行工作溝通。
意味著付總從現在開始,一天二十四小時,從白天到黑夜,都真正地一一閑、了、下、來。

「啊....」
陽光透過米色的窗簾酒在寬大的床上。清晨炙熱的交纏像是一場溫柔的、半夢半醒間的綺夢。

付小羽修長的手指把床單都抓出了好幾道褶皺,在一聲綿長的呻吟之後,他的鼻息突然又變得短而急促。Omega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抖著,那是一種...愉悅而又輕盈的抖動。

然而就在這一刻,床頭的鬧鈴忽然響了起來。

本來沉浸在快樂中的付小羽不由微微皺起了眉毛——不工作之後,鬧鈴的聲音聽起來仿佛格外刺耳。

隆起的被子一動一動的,許嘉樂從被窩裡鑽了出來。

因為頭髮有些淩亂,所以他自己用手往後攏了一把,露出冒了幾滴汗珠的額頭。本來想去按鬧鈴,但還沒來得及動作,就忽然被付小羽撐起身子環住了脖頸:「你幹嘛?」他的鼻音微微上揚,帶著一點不滿。

「鈴、鈴——」鬧鈴還在執拗地響著。

Omega實在抱得很緊。臉蛋貼在他的頸窩,隆起的肚皮抵著他的小腹,像要把他困住那樣,牢牢地抱著他。

在這樣的擁抱下,許嘉樂不得不有些吃力地伸長手臂,才能一邊安撫地親吻著Omega的脖頸一邊用手把鬧鐘拍停。

他順便看了眼時鐘,終於清了下嗓子道:「咳,八點半了。」

八點半了。他得下床了。

付小羽倒的確是鬆開了他,但隨即卻迷蒙地睜開了眼睛望著他。

那雙圓圓的貓眼因為清晨的高潮而顯得格外妖媚,睫毛根被打濕了,瞳孔的顏色像是被水色沖淡了色澤,就這樣——霧濛濛地望著他。
像是聽見了他的話,又像是沒聽見。

「...寶貝?」許嘉樂又低聲喚了一遍。
沒反應。

但就在許嘉樂把被子拉開想要出去的時候,付小羽忽然又抱住了他的手臂。
Omega用鼻音發出軟軟的哼聲:「許嘉樂...」

壞了。
在撒嬌了。

因為被子被拉了下來,付小羽赤裸的身體完全暴露在許嘉樂的目光下。
他完全不因為自己此時的貪婪而感到羞愧,反而是在許嘉樂看過來的時候,更加放肆地仰躺在床上,雙腿大張開來。

孕中期的Omega並不像早期那麼憔悴。
但因為被愛護得很好的緣故,每一根髮絲都在清晨的陽光下綻放著健康的光澤感,褐色的瞳孔漂亮得發亮,小腹像小山坡一樣美好地隆起。

他當然是胖了。
食欲漸長的同時,所有的欲望也在膨脹。因為許嘉樂在看他,所以更格外驕傲地把胸口挺起來,讓雪白的肌膚上那兩粒腫脹起來的媽紅乳頭更為明晃晃地出現在許嘉樂的視野裡。

即使在撒嬌,他也是理直氣壯地——
許嘉樂不能走。
因為他還要。

許嘉樂深深地吸了口氣,但是到了這一步,是根本無法抵抗了。「寶貝,那讓我再抱一會。」他再也按捺不住,重新把付小羽壓進被窩裡,大岩桐香味濃郁到讓他的聲音都有些沙啞,聲問:「乳頭還疼嗎?」A級的Omega的生育本能過於強大,所以身體的變化也就格外劇烈,有時候晚上付小羽會悶悶地說乳頭脹疼。

「嗯...疼的。」付小羽興奮地喘息著。

從他的聲音裡倒是聽不出疼,他的手指陷進許嘉樂的髮絲裡,故意又重新把Alpha的頭髮抓亂:「許嘉樂,摸,再摸摸....」

許嘉樂一邊含著Omega的乳頭,用手一下一下地拍著付小羽飽滿的屁股,在吮吸的間隙中啞聲說:「再一會兒,小胖貓,咱們再玩一會兒,然後我真的要起來了。」

得逞了的付小羽此時大概是聽不到他的話的,只是用腿圈住許嘉樂的腰,然後愉悅地把那雙貓眼又跳了起來。

許嘉樂幸福著,卻也愁苦著。這是這段時間以來的常態。胖了的付小羽,不再工作的付小羽,這世界上大概再沒有哪件事情能讓他節制,他就只有要要要。

要了再要,要了還要。

等許嘉樂再一次掙扎從被窩裡逃出來的時候,已經八點五十分了。他飛速套上了上衣,正滿地找自己的內褲的時候,從被窩裡撐起身子的付小羽忽然伸出手臂握住了他的要緊部位。「許嘉樂。」

付小羽的神情因為滿足而顯得慵懶,他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自己還在纏人的事實。

但最終還是不舍地問了出來:「真的不要我給你口一會嗎?」

「...」許嘉樂一陣熱血上湧,想咬付小羽和想親付小羽的衝動在同一時刻在腦子裡打架,但他最終不得不只是狼狽地一把把自己的尾巴奪了回來,一邊穿內褲一邊惡狠狠地說:「給我起床,付小羽。」

他此時的頭髮亂得像雞窩,先要沖個涼水澡打理一下自己,再在半個小時內做完早餐出門,一切都是十萬火急。

在兵荒馬亂的準備早餐過程中,付小羽倒是給他打了下手。打下手的意思,就是幫他往每一塊三明治里加上菜葉。但在加菜葉的同時,付小羽還在想著別的事:「為什麼那麼早就要出門?不是下午才上課嗎?」

「嗯....」許嘉樂有些心虛,頓了一下才說:「但是不要去學校圖書館查點下午需要的資料。」

「這是時間規劃做得不好。」

付小羽皺了皺眉毛:「下午的課,為什麼上午才查資料,起碼兩天前就應該做好全部的準備了,這樣就不會這麼匆忙了。」

許嘉樂一邊給小南逸倒果汁一邊用狹長的眼睛盯了一眼付小羽。
可惡的傢伙。剛才還賴在床上不起來濕著眼睛哼唧著讓他摸摸乳頭,現在就開始了是吧——

「日程就是要提早安排好,越拖越容易耽誤事情。

付小羽用修長的手指劃著iPad上兩個人的共用日曆,一邊喝牛奶一邊說:「你今天下課挺早的吧,那晚上我們——」

「下課之後還要去見一會教授。」許嘉樂說。
他雖然回答得飛快,但後背卻不由有點冒汗。

「見教授?」
付小羽抬起頭,揚起了修長的眉毛:「你沒更新在日曆裡。」

他露出了檢查工作時遇到不滿意的狀況時會露出來的神情——
該怎麼說呢。付小羽的確是不工作了,可這個Omega顯然有點不懂得休假的含義。如果讓許嘉樂來說,不工作是最快樂的——躺平、休閒、無所事事,lay baaaaaaack.
但和他這個天生的layback大師相比,付小羽可能就連這兩個詞怎麼拼都不知道。

這個Omega骨子裡就不適應不工作的悠閒人生。
他是注定要管理點什麼的。
如果不是工作,那就是許嘉樂。

因此,這幾天付小羽最磨人的地方根本不是在床上。

他管理許嘉樂的日曆,管理許嘉樂的時間安排,更可怕的是,他是企圖通過優化許嘉樂的效率,來更長時間地和許嘉樂黏在一起。
很難說這他媽究竟是甜蜜還是折磨,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福禍相依。

「呃...」
許嘉樂大口大口地吃著三明治,終於含糊地說:「昨天臨時決定的,就沒更新進去。南逸呢?今天做什麼?」

他企圖轉移一下話題。

坐在一邊的許南逸一邊咬著三明治,一邊笑咪咪地、有點幸災樂禍地看著自己的老爸有點捉襟見肘的模樣。但就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忽然笑容也消失了。

「要、要寫作業。」

他磕巴著說,一邊可憐巴巴地轉頭看了一眼付小羽:「付叔叔說,我再不寫假期作業就真的寫不完了,他讓我做了時間表,要嚴格遵守、每天完成一部分,就今天開始。」

他說得很委屈。

「喔....」

幸災樂禍的人變成了許嘉樂,他把最後一口三明治塞進了肚子裡:「那你可好好寫。」是啊,他差點忘了。現在連許南逸也被納入了付小羽的管理範疇。

前兩天他們三個一塊吃飯時聊到假期作業的事,許南逸提到以前暑假作業只寫了一半被老師打電話給新楚告狀的事,說靳楚覺得太丟臉被氣得淚汪汪的,堅決不肯去學校見老師,最後是許嘉樂被提溜到了學校裡。

被一頓批評之後,最後是許南逸搬了個板凳坐在走廊補作業,許嘉樂則灰溜溜地站在牆邊陪他,被小朋友們圍觀了一整個下午。

他們父子提起這段糗事都笑得不行,但付小羽笑完之後卻忽然嚴肅起來——
「南逸,那你這次暑假的作業寫完了沒?」

從此,許南逸小朋友無憂無慮的暑假也正式宣告結束。

許嘉樂臨走前,付小羽也一路跟他跟到了門口。

「那你晚飯也和教授一起吃嗎?」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問出了口:「很晚回來嗎?」「嗯,應該是。」

「好吧。」

付小羽沒再說什麼,只是低下頭時,眼睛裡閃過了一絲落寞。

雖然、雖然不是今天,是明天,他也根本不相信許嘉樂會忘記他的生日。但今天也....

傻瓜。許嘉樂當然捕捉到了Omega眼睛裡的神色。他差點要藏不住嘴角的笑意,但又實在忍不住,側頭湊過去,把付小羽嘴角不小心沾到的牛奶奶潰親到了嘴裡,然後才終於若無其事地說:「我走了。」

番外二《孕》11

「付叔叔。」
「付叔叔?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阿...嗯?」

付小羽這才有些倉促地抬起頭,只見南逸那張粉嘟嘟的小臉已經湊到了他的面前。

「嗯。」他不由掩飾地咳了一聲,把手裡沒怎麼翻過的金融時報放到了一邊,從沙發上坐直了身子,下意識地問:「你做完功課了是嗎?」

「做——完——啦。」聽到這句話,南逸忍不住把回答拉得長長的,然後歪著頭看著付小羽,像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付叔叔,你滿腦子就只有功課啦。」

他說這句話時,那神態活脫脫就是個迷你版的許嘉樂。

之前他懷孕期間堅持還要在家辦公時,那個Alpha雖然嘴上從來不說什麼,但是其實只要他連續坐在辦公室超過兩個小時,許嘉樂就一定能找到藉口擠進來他的辦公室。

有時候是送一盤水果,有時候是進來問他想吃什麼,然後就趁機親親他的臉頰,再摸摸他的肚皮,總之非把他從電腦前面折騰起來不可。一旦他全身心沉浸在工作中毫無回應的時候,許嘉樂就會一邊把他從椅子上整個抱起來,一邊批評他——「付小羽,你滿腦子都是工作是不是?」

想到許嘉樂,付小羽的臉上就不由微微露出了笑容。許嘉樂真的是很會看管他的。

他忍不住又有點走神。
「付叔叔!」
南逸終於忍不住微微抬高了音調:「我是說,晚上我想吃炸雞,好不好?」

小朋友的眼睛裡亮晶晶的,充滿了期待。

「呃....」付小羽即使內心寫滿了NO最終也不得不艱難地點了點頭:「好,那我給你點麥當勞。」

許南逸最愛的美味,卻是他聽了都忍不住在心裡皺眉頭的脂肪套餐。

等麥當勞來了之後,付小羽看了看天色才站起來,一邊往廚房走一邊一邊思索著——那他吃什麼呢?

他走到冰箱前面,托著下巴看了一會冰

箱門上貼著的幾個電話。這是許嘉樂精挑細選的幾家味道不錯的餐館的電話,都提前打過招呼,想吃隨時可以直接點。可他看了半天卻還是沒胃口,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這些外賣都沒意思。

百無聊賴地在冰箱裡扒拉了一會,付小羽忽然從裡面翻出了一袋泡菜餡的速凍餃子——他突發奇想地打算自己做點吃的。

這一幕實在太少見,小南逸都忍不住著雞屁顛屁顛地跟到了廚房好奇地探頭探腦。付小羽就像是大學讀期刊那樣仔細地閱讀包裝上的指示,找到帶刻度的水杯倒了500毫升的水,燒開之後才小心地把餃子挨個下進去,抬著表開始計算時間。

餃子的香味漸漸溢了出來。啃著雞翅的南逸接了過來和付小羽一塊盯著鍋裡,小聲說:「好香啊。」

「還行吧?」

嚴格地遵守了指示對於好學生付小羽意味著安全感。

但不太進廚房的人其實很難意識到,這樣一絲不苟如臨大敵的煮餃子方式,反而恰恰是最能暴露出菜雞本色的。

付小羽有了一絲自信:「我煮了整整一袋呢,你也嘗幾個——」

「啊!」但付小羽剛說到一半就忍不住低低地驚呼了一聲。

只見他舀出來的兩個水餃都破了皮,此時窩囊地躺在句子裡,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

南逸踮起腳尖和他一塊看了會餃子,過一會忽然很同情地抬起頭,小聲說:「叔叔,我把薯條分你一點點吧,好不好?」

夜幕降臨了。

付小羽鬱鬱寡歡地坐在餐桌邊,緩慢地一口口吃著自己親手做的餃子。用兩個字來形容是難吃,用四個字來形容是非常難吃。

孕中期之後被許嘉樂養傻了的他其實已經很難再接受這麼不美味的食物了。可是倔勁上來了,偏偏就打算自己都吃完。

「叔,」南逸坐在付小羽對面:「其實不會做飯也沒什麼嘛。Daddy會做就好了喔。」

「我...」
比難吃餃子更傷人的,是來自小朋友的同情。

付小羽本來想辯解他不是完全不會。
他以前也多少是會做一點方便食物的。
正是因為和許嘉樂在一起了,本來有的那一點點技能點才全都退化了——都怪許嘉樂。

他這麼想著,可是看著面前不成器的餃子,卻又是忽然特別想許嘉樂,想許嘉樂平時給他做的一頓頓的好吃的。

「我是不常做。」付小羽最終小聲地轉移了話題:「對了,靳楚會做飯嗎?」

他不知為什麼想到了這個問題。「Aiden?」南逸說:「Aiden會做一點點,可是有時候我寧願他不會做啦。」

「為什麼?」

「因為他老是做些奇怪的東西啦,」南逸皺緊眉頭,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我記得他有一次非要自己發揮創意煮什麼芹菜芝士湯,還忘了把芹菜繩子剪掉,最後做出了一鍋粉色的芹菜湯,難喝到我要趁他不在偷偷倒掉。」

原來他還不是最魔鬼的那一個。付小羽在心裡悄悄鬆了一口氣。
但或許是因為做飯讓他想到了更多家庭方面的話題,他難得的又問了一句:「那...Aiden也真的不管你寫不寫作業嗎?」

「呃,南逸抓了抓頭,隨即小聲說:「付叔叔,其實Aiden自己都從沒做過你讓我寫的那種計畫表喔。」

「...」收緊眉頭的人這次換成了付小羽。
他自己可能都沒太意識到這一點,但其實育兒這件事在他心裡很重要、非常重要。
靳楚這樣稀里糊塗連滾帶爬地帶娃,真的也可以的嗎?這完全超出了付小羽的認知。

可在一瞬間的遲疑之後,付小羽馬上就重新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行,他的兒子絕對不能這麼帶大。
他必須要有章法地、有計劃地、冷靜地、科學又負責任地育兒。

這是此時二十七歲,正值孕中期的付小羽的天真想法。

想到二十七歲,吃完飯的付小羽忍不住又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螢幕,和許嘉樂的微信聊天記錄停留在他八點多鐘發的一條信息。

0.0:我晚上吃了子,自己做的,給南逸叫了麥當勞。而那個Alpha卻直到現在都沒有回。

他的二十七歲就只剩下幾個小時了。
許嘉樂還不回來。
不回家、也不回消息。
該死的許嘉樂。

付小羽實在沒忍住,又打了一條:你什麼時候回來?
按下發送鍵之後,他自己往後一仰。他連臥室都不想回了,就這麼焉焉地躺在沙發上。

深夜,當許嘉樂打開家門的時候,客廳裡根本沒開燈,窗簾像他安排的那樣都拉了下來,在漆黑中只有電視開著,裡面傳來脫口秀表演的聲音。

付小羽睡在客廳裡——這個情報還是小南逸告訴他的。

但等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時,嘴角不由微微彎了一下。只見穿著深藍色睡衣的Omega背對著他睡在沙發上,因為身材高挑的緣故,腿要微微曲起才整個人擠在沙發裡,而且還像是嫌電視吵一樣,把臉完全埋在了抱枕裡。

他躡手躡腳地摸到了沙發旁邊蹲下來,把抱枕抱了開來一Omega修長的眉宇微微蹙起來,帶著一絲又不耐煩又委屈的神情。

付小羽雖然是睡著了,但竟然仍然能看出壞脾氣的臭臉模樣,不愧是暴躁的胖子。
許嘉樂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他低頭又看了一眼手機上Omega傳來的幾條微信,其實他們倆雖然在一起這麼久了,但是付小羽發信息的習慣仍然大多數時候都比較硬,很少帶什麼表情,但是他已經學會了自助解讀付小羽簡短的幾個字裡的隱含信息。

0.0:我晚上吃了餃子,自己做的,給南逸叫了麥當勞。重點提煉:自己做的。許嘉樂解讀:自己做飯,做得又不好吃,受委屈了。

0.0.你什麼時候回來?」
許嘉樂解讀:想你了。再不回來就要生氣了。

媽的,他也想快點回來啊。許嘉樂長長出了口氣:還好、來得及。

他伸出雙手,攬住了Omega的臉頰——他此時手的溫度,比平時要熱一點。

付小羽是被許嘉樂掌心的溫度捂醒的。

他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許嘉樂那雙鏡片後狹長的、微微彎起來的眼睛。

「你、你剛回來嗎?」付小羽的聲音帶著一絲鼻音。
他一開口,鼻子就忍不住動了動,總感覺聞到了什麼很香的氣味,像是從許嘉樂的手掌上傳過來的。

他忍不住下意識地想把鼻子湊得離許嘉樂的手指更近一點,一時之間忘了要找許嘉樂算帳的事。

「剛回來。」許嘉樂低聲說,他把手縮了回來,然後在褲子口袋裡摸出了兩張卡片:「來,抽一張。」

付小羽漸漸有些反應過來了。

他剛伸出手要抽,但又馬上頓住了,帶著一絲雀躍地問:「這是什麼?」「童年樂園門票和成人樂園門票,去哪裡就要看你抽到哪張了。」許嘉樂看起來其實有些疲憊,額頭上還冒著幾滴汗珠,可是這會卻還是神神秘秘地對著付小羽眨了眨眼睛。

黑暗的客廳裡,付小羽本來還睡眼惺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沒有提示嗎?」他坐起了身子,反反復復地看了好幾遍那兩張平平無奇的卡片,眼睛因為真的在好好挑選,看起來比平時還要圓——他真的在糾結要選哪個比較好呢。

「沒有哦。」
許嘉樂幾乎要忍著笑意注視著這個Omega。哪怕已經是懷孕的Omega了,是即將要成為28歲的Omega了,是已經和他結婚這麼久的Omega了。付小羽仍然那麼認真地對待他每一個劣或者狡猾的把戲。

「那....」

經過激烈的思考,付小羽咬緊牙,終於抽出了左邊那張。只見卡片翻過來之後,上面畫著一個粉色的箭頭,箭頭下面寫著兩行字:

出發吧,付小羽。
走出家門,雖然更胖的28歲即將到來,
但是今晚你將遠航,成為這世界上最開心的小公貓。

每多讀一個字,付小羽都感覺自己的心因為雀躍而加速半了半拍。
他知道自己會有一個美好的生日的。
他當然知道的。

可是在這一切真正開始的那一瞬間,他卻還是那麼快樂,雖然唯一有一點點、一點點小遺憾就是——他其實更想抽中成人卡。

他看向許嘉樂,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已經被Alpha拉著往外走去。

在推開大門的那一瞬間,付小羽睜大了眼睛。

草坪上、牆上都掛滿了他記憶裡小時候那種小彩燈,院子裡黑漆漆的夜晚被徹底照亮,空氣裡彌漫著甜蜜的香氣。

付小羽怔怔地望了過去,只見游泳池邊還有幾個看起來像是小攤位似的小桌子,上面擺著棉花糖、涼粉、還有...炸串。付小羽忽然明白剛才許嘉樂手上的香氣是哪裡來的了。

他們的院子,在這個夜晚變成了一座遊樂園。

「你什麼時候付小羽喃喃地問。「在鄰居家的院子裡準備的,到了晚上才都挪到這邊。」

付小羽才問到一半,目光就怔住了。

在寬敞的草坪正中央,一夜之間立起了一座小型的海盜船。

海盜船上面的噴漆看得出來是完全不專業人士的手筆,畫了一隻像是豬又像是狗的、戴著海盜帽的貓,底色刷成藍色,然後上面用明晃晃的黃色寫著一行字,但因為離得遠,有點看不清寫的是什麼。

付小羽嘴唇輕輕顫抖了一下,一步步走了過去。

他每走一步,腦海裡好像都能清晰浮現出他和許嘉樂順城那座廢棄的遊樂園、坐在生了鏽的海盜船上曾經說過的每一句對話。

「那會兒,一到了夏天,遊樂園門口會有個小夜市,賣冰棒、涼粉、棉花糖還有炸串,很多初中生高中生一到了晚上都會來玩。」

「你也常來?」

「沒有。我那會兒……在少年宮上奧數課。」

「因為數學,錯過了海盜船、錯過了炸串,不值得啊,付小羽。」
那一瞬間,仿佛有一撮焰火從付小羽的內心「嘎」的一聲蜜向天空,然後照亮了夜晚。

他走到海盜船旁邊,用手指撫摸著那鮮豔到有點拙劣的噴漆,再次轉過頭去看著許嘉樂時,他感覺自己的鼻子酸酸軟軟的,想開口,卻說不出話來。

「許嘉樂...」

「我找專業的朋友幫我一起做的,但這不是電動的,所以看起來是海盜船,但其實是秋千,蕩不了多高。技術不到位,沒辦法。」許嘉樂聳了聳肩,他自嘲的樣子很滿酒。

但是看到Omega的眼圈紅紅的,眼裡也溫柔了起來,笑著輕聲說:「但是漆是我自己噴的,醜爆了——付小羽,看看?」

付小羽吸了一下鼻子,走進了海盜船時,才終於看清了上面噴漆寫的字:胖貓818號,今夜啟航。

那一瞬間,像是沒出息的小朋友一樣,再也忍耐不住,撲進了許嘉樂的懷裡。

許嘉樂溫柔地抱緊了他,低聲在他耳邊說:「我的小獅子,二十八歲生日快樂。」

「你也常來?」
「沒有。我那會兒...在少年宮上奧數課。」

沒有。

他沒有去過遊樂園、沒有吃過炸串、沒有坐過海盜船。

直到二十六歲,穿著黑色皮夾克的許嘉樂笑著告訴他:不值得啊。付小羽。

於是二十八歲生日這一天,許嘉樂幫他把小時候丟掉的海盜船找了回來。原來那座海盜船的名字叫做:胖貓818號。

番外二《孕》12

在夜色中,胖貓818號正式啟航了。
它擺動的時候有點笨拙,一搖一擺的間歇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在後排的座位上擺著一個小音箱,反復播放著許嘉樂自己錄的兩句話:「跟著胖貓818號一起沖向銀河吧!跟著胖貓818號一起快樂翱翔!」付小羽坐進來時本來還因為感動眼圈都紅紅的,可是隨著這兩句話惱人地重播了個四五六七八遍,他終於有點遲鈍地感到惱羞成怒了。

「許嘉樂,把這個關掉。」

「啊?翱翔有哪裡不好嗎?」許嘉樂轉過頭,故意若無其事地問他。

此時就是再遲鈍的人此時也會反應過來了。「可付小羽還沒來得及張牙舞爪,就被許嘉樂從背後掏出來的炸串給吸引了注意力。

剛炸好的、香味撲鼻的、還冒著熱氣的炸串。麵粉被炸成金黃色薄薄裹在外面,上面撒著辣椒末和孜然,看起來和他記憶裡遊樂園外面的一模一樣。

小時候悄悄埋下的遺憾在成年後看來,分明就是魔鬼食物。
重鹽重油,甚至連碳水化合物都要再炸一遍。
這應該是他食譜裡要重重打上三個紅叉的水平,可是,算了。

付小羽咬了咬牙,還是把腦袋湊了過去。

最開始他仍然小心翼翼的,先是用牙齒咬破炸得酥脆的面粉皮,動作帶著一種謹慎的試探。

可緊接著,就再也按捺不住,一口又一口把裡面香嫩的裡脊肉都吃進了肚子。
原來垃圾食物這麼好吃嗎?
那一刻,付小羽忽然第一次感同身受地理解了動不動就鬧著要吃麥當勞的南逸。

「還有嗎?」
付小羽的聲音微微打了個結,但還是問了出來。

「有。」
許嘉樂於是又從紙袋裡掏出來了一串炸魷魚又笑咪咪地喂了過來。

他就像是突然在身上裝了個多啦A夢的口袋,一會是汽水,一會是炸串和棉花糖。

童年時錯過的味道終於被付小羽嘗了個遍。

「哼。」

伴隨著最後一口冰鎮鳳梨汽水下肚,付小羽拍起頭時不由打了個清脆的嗝:「好飽。」
這個過於滿足的、一時沒有刹住的嗎把他自己也搞得臉微微一燙——他竟然把許嘉樂的多啦A夢口袋吃得一乾二淨。

許嘉樂看著這個Omega。
付小羽的嘴角沾了油,上面還掛著一粒小小的孜然,直到現在都沒有發覺,還愕愕地看著許嘉樂,問:「怎麼了?」

付小羽總是那麼專注,工作的時候專注,饞的時候也專注。

當他真的想吃的時候,這雙漂亮的眼睛裡就只有食物,他會像這樣一直吃、吃到光,吃到滿足地打嗝,吃到嘴角沾油都毫不知情。
他就是那麼全心全意的一個Omega。

許嘉樂這樣想著,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幫付小羽擦拭嘴角,可是隨即吸了口氣,低下頭直接用力吻上了付小羽油乎乎的嘴角。

「付小羽,」
在胖貓818號的嘎吱嘎吱聲響之中,許嘉樂一邊親,一邊停頓了一下,隨即聲音愈發低沉了一些:「...對不起。」

那是有些突兀的幾個字。
付小羽一時之間愕了一下,可是隨即卻瞬間反應了過來。

他當然記得。
記得兩年前那次猝不及防的分手。
也記得許嘉樂後來對他求婚時說的話:「從此以後,每一個生日,都要笑著跟我一起度過。」

「幹嘛忽然說這個。」他的睫毛忍不住微微顫了一下。

那一瞬間,許嘉樂幾乎能清楚地看到這個Omega第一反應是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可是下一秒那雙圓圓的眼睛裡卻又忍不住浮起了一絲酸軟的神色。

許嘉樂把他抱在懷裡,又親了一下他的臉頰,輕聲說:「就是忽然想說了。」

「你別煩啊。」付小羽雖然乖乖地讓他親,可用鼻音發聲時卻故意帶著些許的不悅。

許嘉樂忍不住低低笑了一聲。

他們和好之後,付小羽再也沒提過當初分手的事。
沒有再說起過當初的心情、沒有把他幹的狗屎事再挖出來過,哪怕是隻言片語都沒有。
這個Omega當然是高傲的,或許是因為骨子裡那份與生俱來的、公正嚴格的原則,所以堅持著只要和好了就再不翻篇,連提都不必提起——
付小羽是一隻非常酷的小公貓。

「幹嘛?不讓人說對不起啊?」
許嘉樂於是也用鼻音發聲。
他的聲音低沉,故意這樣發音時,聽上去讓人感覺癢癢的,像是在欠揍。

付小羽乾脆抬頭用嘴唇堵住了許嘉樂的嘴巴。
可是親著親著,他卻忽然也克制不住了。

「許嘉樂,」他親到間隙,環著許嘉樂的脖子小聲說:「那時候....」
「就是在越南的時候,我發燒的前一天晚上,我真的特別想你。太想你了,所以...忍不住哭了。」

其實他不只哭過那麼一次。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失戀,那麼慘痛,那麼撕心裂肺。
在沒人的時候他其實哭了好多次。
可他決定就只告訴許嘉樂這一次。

「然後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打電話給你呢?打電話給你,跟你說我想你,你是不是也會受不了。」

即使在說那麼久以前的事,還是想要閉上眼睛。
他本能地不喜歡那個軟弱的自己,所以用了最簡潔的語言去描述那樣的想念。

可是還是沒有忍住,眼圈微微泛了紅——王八蛋許嘉樂,幹嘛要忽然道歉。

「我知道,我的寶貝,我知道。」
許嘉樂的聲音有些沙啞,把付小羽的臉孔壓進了自己的胸口。

他知道這個Omega的每一處會覺得丟臉的地方,所以先幫付小羽把臉藏起來,然後才低聲說:「你不一直在問我嗎,想給我們的小寶貝取什麼名字,其實我想了挺久,然後前幾天給你準備生日驚喜的時候,忽然有了頭緒。」

取名的事已經困擾了他們許久。

付小羽估計是遺傳了他父親的拙劣取名功力,焦頭爛額地想來想去,連翻字典這麼隨機的方式都用上了也沒想到滿意的,乾脆就把這種搞不定的差事交到了許嘉樂的頭上。

「小羽,我們的小寶貝叫知非好不好?」

許嘉樂溫柔地撫摸著他懷裡Omega的肚皮:「知今是而昨非,知非。」
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因為覺字拗口,所以改成知字,好像意外得很好聽。

「知非,」付小羽抬起眼睛:「知非...」
是個好聽又意味悠長的名字。
他一邊念,一邊也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可就在他剛想點頭的時候,忽然又想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等下,要不還是換一個,叫這個的話,知非會不會覺得好像他自己做錯了事似的?」

他的兒子是一定會乖的,乖寶寶叫知非,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付小羽的迷之自信使他有點在意這件事。

「是啊。」

「所以我們不告訴他知非是這層含義。」許嘉樂顯然早就想到了這一點,鏡片後的眼睛狡黠地眯了起來,湊過去,在付小羽的耳邊一字一頓地說:「我們要告訴他,寶貝,你的名字的意思是:你要知道,你的爸爸們非常、非常愛你。」

寶貝,你要知道,你的爸爸們非常非常愛你。

付小羽聽到這句話,終於忍不住微微笑了——他喜歡這句話,喜歡這個含義,喜歡知非這個名字。

周圍閃爍著的小彩燈像是一片人造星空籠罩著他們。
五光十色倒映在Omega的大眼睛裡,那雙瞳孔璀璨又動人。

許嘉樂忍不住把付小羽樓在了懷裡,夜風吹拂著他們的髮絲,他們在這片星空下接吻。
熱烈地、深深地接吻。

然而....
「跟著胖貓818號一起沖向銀河吧!跟著胖貓818號一起快樂翱翔吧!」
可惡的音箱仍然在播放可惡的許嘉樂錄的可惡的兩句話。

「關了——許嘉樂,你給我把它關了。」
付小羽一邊接吻一邊說。

「嗯...」
許嘉樂吮吸著Omega的舌頭,伸長手臂伸向了後座的音響,然後笑著喘息道:「哎呀,按錯了,按成音量鍵了。」

「跟著胖貓818號一起沖向銀河吧!跟著胖貓818號一起快樂翱翔吧!」
音響的聲音突然變大,格外貼噪,像是帶了個大喇叭在付小羽耳邊播放。

付小羽氣得吸了口氣,可又實在捨不得許嘉樂的嘴唇,只能一邊親一邊狠狠地說:「許嘉樂,你他媽的別煩。」

一直折騰到了午夜,付小羽洗完澡還是有點興奮。

他像往常一樣臨睡前被許嘉樂抱著上稱,一邊稱還一邊環著Alpha的脖子,有些依依不捨地問:「許嘉樂....」

「嗯?」許嘉樂一邊用馬克筆在板子上記錄著一家三口的體重,一邊應聲。

「那個成人卡,付小羽的聲音越來越小:「就、就真的作廢啦?」

許嘉樂挑了挑眉毛,實在是要用盡全力才能不笑出來。

付小羽有時候在他面前真的太憨了。
比如這個Omega好像就沒想過,如果他抽的是成人卡,那外面那一套佈置難道就沒用了。

答案當然是,那是兩張一模一樣的卡片,抽到任何一張,他都會說那是童年卡,因為節目單本來就有先後順序啊。

「許嘉樂,不要作廢嘛。」

付小羽完全沒有看出來許嘉樂忍笑的神情,見許嘉樂不說話,忍不住又搖了搖Alpha的手腕。

他現在就像是餓了的夏安一樣鬧人。

不要作廢嘛——
雖然胖貓818號也很好,可他就是想要成人卡,就是想要,為此不講理也沒辦法了。

「真的不想作廢?」許嘉樂終於問道。

「不想作廢。」付小羽腦袋馬上點得飛快。

「那....」許嘉樂故意皺了皺眉,拉長了聲音,終於還是在Omega期待的目光下聳了聳肩道:「那好吧。」

他說著把付小羽放了下來,根本不用回頭,就從背後的櫃子裡摸索著拿出了一副手銬,在洗手臺上敲了兩下,懶洋洋地說:「但你太能折騰了,所以,我要先把你銬起來,背過去一—」

銬起來!
付小羽的眼睛瞬間就亮得驚人,不用許嘉樂說第二句話,馬上就迫不及待地轉過身去。

只聽一聲「哢嚓」從背後響起,早就等得著急的付小羽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猛地一轉身,過於熱情的吻已經迎向了許嘉樂的嘴唇。

「我他媽的...」

許嘉樂被高挑的Omega的衝勁撞得後腰磕在了洗手池邊上。

但這還不是最無語的,他眼角的餘光裡展現出來的情景,是會讓性愛大師都欲哭無淚的程度——他的手銬還只來得及銬了一邊啊!

付小羽,不可以這樣的。
可是到了這一刻的情迷意亂,已經沒有辦法停止了。

許嘉樂一邊把Omega抱著往臥室走,一邊咬牙切齒地親著付小羽的嘴唇想——付小羽,該死的,是誰教你在搞情趣時也在猛猛衝,你真的是性愛大師手把手帶出來的Omega嗎?

淩晨時分,許嘉樂才有點疲倦地從床上起身。
付小羽在他旁邊已經進入了半迷糊的狀態,只是在他下床的時候,下意識地抓了一下他的手臂。

「呼....」許嘉樂走進浴室,先是自己再多解決了一下,又沖了個涼水澡,然後才坐在馬桶上發了會呆。

他仰起頭,腦中又浮現剛才付小羽騎在他身上晃動的模樣。
雪白渾圓的肚皮高挺著,身上的乳頭和紅痣都紅得妖媚又鮮豔。
這個Omega有著尺寸不小又漂亮的性器,騎坐的時候一直都興奮地硬挺著,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肚皮上——

「嘶....」
許嘉樂搖了搖頭,又站起身用冷水吸了把臉。
這陣子,他的賢者時間總是在廁所度過。

孕中期的Omega雖然可以享受性事,但其實既不能進入生殖腔,也不能承受太過激烈的撞擊,可偏偏這個時期卻又欲望勃發,可以說是一個「人菜癌又大」的特別時期,但其實以Alpha的生理情況來說是很難盡興的。

真是磨人啊。

許嘉樂無奈地笑了一下,隨即才從洗手間裡回到了床邊。

床上的付小羽一會功夫就已經把被子蹬得亂七八糟的,把半個身子都擠到了許嘉樂這邊,條黑色的內褲也掉在了地板上——

他就是有不愛穿內褲睡覺還到處亂丟的臭毛病。

許嘉樂在心中腹誹了一句,但還是蹲下身拉了起來,悄無聲息地把床頭的衣變打開,把Omega的內褲放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他才終於躡手躡腳地重新鑽進被子裡,把付小羽樓進了懷裡。

「唔,許嘉樂...」

半夢半睡間的Omega還嘀咕著什麼:「許嘉樂。」

「嗯。我在。」

雖然知道這傢伙睡著了,可許嘉樂卻還是沒忍住回應了起來。

「許嘉樂。」

付小羽長長地呼了口氣,嘴巴裡嘟嚷了半天,終於哼出來了一聲:「老公。」

「...」許嘉樂忍不住微微笑了。

付小羽和他的個性那麼不一樣,他可以每天換一個新花樣叫來親昵地叫付小羽,付總、小公貓、小胖貓..

可這麼久了,付小羽好像在特別想要撒嬌的時候,就真的只有一個直不楞登的「老公」稱呼,可偏偏每一次突然掏出來,他都覺得心裡砰砰直跳的幸福。

他把Omega的臉蛋捲進頸窩,然後用下巴磨了磨Omega的後腦勺,低聲說:「老公也愛你,小豬咪。」

完全斷了線的對話。
可卻還是感到異常的幸福。

有時候付小羽睡著了,他反而會有著格外肉麻的心情。
在清醒的時候,會多少克制一點,所以有時候會故意賤兮兮地去逗付小羽,逗到Omega氣得給他一拳,可Omega睡著之後,就會按捺不住了。

總是很想把這樣老父親的自己給多藏起來一點,然後就會顯得更帥氣一點、更瀟灑一點。

所以他會跑到洗手間裡去賢者時間,會躡手躡腳地撿這個Omega掉在地上的內褲,會偷偷把每次產檢的記錄看好幾遍隨時調整家裡的飲食,會在付小羽熟睡的時候想說很多遍很多遍的「老公愛你」。

媽的,為了扮酷有時候也很辛苦啊,哪裡像付小羽,胖得囂張、換得安樂。
婚姻使他警覺,卻使付小羽懈怠。
真不公平啊。

許嘉樂雖然在心裡吐槽著,可臉上卻始終都掛著一抹笑容。
他用指背輕輕撫摸著Omega的臉頰,在幸福的同時,心裡卻又隱隱浮起了一絲老父親式的擔憂——

快要到孕後期了。
老天也要善待付小羽才行。

孕中期、孕晚期、還有分娩,都不要吃太多苦,一定要善待他的寶貝。

「老公..」

付小羽忽然又念叨上了。他今天好像格外話多,皺緊了眉頭,似乎是夢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可聲音卻越來越小。

許嘉樂不得不湊過去,才能漸漸聽清他嘴裡喃咕的話。

「你、你去看看,知非的作業寫完了沒?」
付小羽說的竟然是這句話。

許嘉樂突然提前對自己素味謀面的兒子感到同情了。

番外二《孕》13

「許嘉樂?」

「……」天還沒亮就鬼鬼崇崇蹲守在門口的許嘉樂吸了口氣,但謹慎地沒有馬上出聲。

「許嘉樂——」廁所裡面的付小羽的音調還是微微抬高了,他頓了頓,有點心虛地咳了一聲:「你在外面的,對吧?」

他雖然是在問,但顯然很篤定。

「在的。」許嘉樂只好也咳了一聲,他隨即把臉貼在門縫那兒,又開口道:「我在的,寶貝。」

這多少是一個雖然彼此心知肚明,但是又還是有那麼點小尷尬的瞬間。過了幾秒鐘,付小羽終於說:「那、那你進來吧。」

「來了!」

得到了首肯的許嘉樂馬上身手矯健地擠了進去,帶上了掛著夏安照片的門。

廁所裡的排風扇開到了最大,簡直到了有點吵的地步。

而坐在馬桶上的付小羽抬起頭看著他,他臉色不太好,額角冒了幾滴汗珠,表情裡混合著煩悶、惱怒、不愉快,還有一絲絲的...難為情。

「又抽筋了?」許嘉樂其實都不用問,一看付小羽的表情就了然了。

付小羽的動靜很小,但當許嘉樂蹲下身低聲問他「哪邊」的時候,卻還是主動把右腳伸進了Alpha的掌中:「這只。」他小聲說。

哦——
這只啊。

「來,我揉揉。」
許嘉樂含著笑說。

他從下往上輕輕揉捏著Omega右腿的腿肚子,一遍一遍、來來回回擦了好幾分鐘。

他很耐心、也很熟練。作為孕0的Alpha,這都是必備的專業素養。

又過了一會,付小羽開口道:「好多了。」他說著,扶著洗手台勉強從馬桶上站了起來。許嘉樂一直等到他洗完手才把他打橫抱了起來往外走去,要出洗手間時順手便把排風扇關了。

但沒想到這一順手,排風扇一停,剛才一直閃悶不樂也不吭聲的Omega突然下意識地括住了他的鼻子。

許嘉樂眼睛不由微微彎了起來。雖然被拷著,但忍不住故意大聲地吸了一下鼻子:「讓我聞聞,到底是有多——啊!!」

他還沒來得及把最後一個「臭」字說出來,就被懷裡的付小羽狠狠地咬住了腿幫子,直到許嘉樂閉嘴,才鬆開了牙齒。

付小羽。
臭貓。
壞脾氣、並且只會用暴力解決問題的臭貓。

許嘉樂在心裡狠狠腹誹著,可是身體卻很誠實,湊過去,輕輕親了下懷裡的Omega的額頭。

又有什麼辦法呢。
別人以德報怨,他是以親親報拳頭。

「煩死了。」在他懷裡的付小羽被他親了之後,本來板著的臉色有了一絲放鬆,但還是忍不住小聲嘟嚷了一句。

「我知道。」許嘉樂一步步走回臥室,把付小羽放在床上,然後才又鑽回被窩,撫摸著付小羽的臉蛋,有些憐愛地又說了一遍:「我知道——」

付小羽用鼻音哼了一聲,背對著許嘉樂鑽進Alpha的懷裡。

他現在肚子太大了,如果是正面抱的話,反而沒辦法貼得太嚴實。

但如果不和許嘉樂貼得親密一點,他就更睡不著了。

許嘉樂當然知道他的寶貝最近有多不舒服。到了孕晚期的Omega,身體上各方面都有太多的不舒服,付小羽不僅失眠、腰酸背痛,再加上經常腿抽筋,而且....付小羽的便秘有點嚴重。

雖然他不許任何人提起這個。

但是——許嘉樂歎了口氣。

漫長的蹲廁所時間,與腳抽筋的毛病疊加,簡直像是在疊debuff。

越久坐,越容易抽筋;越抽筋,就越容易便秘,付小羽甚至在廁所裡因為腳抽筋而疼得眼淚汪汪過。

他倆誰都沒明說。

但是無論如何,許嘉樂現在經常會蹲守在付小羽專用的那個廁所門口,而付小羽對於這一點也心知肚明,悄悄地開始不再鎖門——

他確實偶爾需要許嘉樂的解救。
付小羽的面子,最終在現實問題面前敗下陣來。

「小羽,再睡會吧,白天還得去醫院檢查。」
許嘉樂環著付小羽,低聲說。

「...睡不著。」付小羽頓了一下:「他又踢我。」

「現在嗎?」

「不是。」付小羽本來閉著的眼睛又睜了開來,悶不樂地說:「剛才在廁所裡,一直踢我。」

他甚至用上了告狀的語氣。
許知非老是踢他,還用力得很,他睡也睡不好,便秘的時候還要被踢,心情怎麼好的起來。

「真煩人啊。」許嘉樂從付小羽睡衣底下伸進去,一下下、輕柔地撫摸著Omega光滑的、高高隆起的肚皮。

可憐的小貓咪。
拉尿都拉不痛快了。

「知非,別煩爸爸,聽到沒?」
許嘉樂一邊摸,一邊對著裡面那位批評道:「一大清早的,你為什麼這麼精神?能不能讓爸爸好好休息了?爸爸懷著這麼老沉的你,辛苦得很,你知不知道?」

他說著,還煞有其事地拍了拍Omega的肚皮。看似是對著許知非的嚴肅話,可實際上是拿來哄著許知非的老爸的。

這麼明顯的伎倆,付小羽卻很買帳。
他雖然是懷孕的那一位,可是作為爸爸的自覺卻偏偏培養得很慢。
有時候吃了許知非苦頭,他甚至會生自己懷的崽的氣,需要許嘉樂批評許知非一頓,才覺得公平。

「真不睡啦?」
許嘉樂又輕輕親了下Omega的臉。

付小羽孕後期信息素不是特別穩定,因此臉頰兩側長了一點斑。

他肌膚天生雪白,一點點色素都會很明顯,這當然也讓其實很愛美的Omega很惱火。許嘉樂這樣想著,忍不住一下一下連綿地吻著付小羽長了斑點的臉頰。

「不睡了吧。」

付小羽轉了下身,腰也酸得厲害,他躺在枕頭上,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許嘉樂,今天檢查完,醫生是不是就要和我們確定是不是要順產的事了。」

「....是的。」許嘉樂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才點頭道。

付小羽並沒有感覺到Alpha突然而來的緊繃,而是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說:「算了,我們早點起來、早點過去吧。」

早餐是付景做的。

是的,付小羽進入孕晚期之後,第一個趕過來美國的就是付景,誰攔都攔不住。

慕容靜雅聽說付景來了,於是也提出了想和許朗一塊提前來多看看付小羽的意思,但是他們兩個暫時是沒有付景的待遇,直接被許嘉樂給拒絕了——

付小羽其實不喜歡被一大群人圍起來的感覺,這一點打剛懷孕許嘉樂就已經知道了。

唐寧則是因為有安排研討課,所以只能過兩周再來。

但即使只有付景,這個家也比之前吵鬧多了。

早飯期間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付景因為自己的熱豆漿沒有受到付小羽的青睞而不滿,付小羽則因為不愛喝粥而有點悶悶不樂,最終以許嘉樂一口氣把剩下的熱豆漿和粥全部一股腦掃進肚子裡、吃到連連打嗝而解決了爭端。

到了醫院之後,產檢許嘉樂和付小羽倒是很熟悉了,只不過這次還比之前多了個骨盆測量。

「仰臥伸腿,對,這個是測骼棘間隔。」

付小羽仰躺在醫院的床上,雖然是按照醫生的指示在動作,可是一會仰臥一會抱腿得,還是臉頰微微有點發紅。

「然後左側臥,右腿伸直,很好。」

醫生測完之後重新坐了下來,翻看著之前的檢測報告,然後抬起頭對著許嘉樂和付小羽說:「嗯,從報告結果來看,一切指標都正常。應該距離生產,也就不到一個月了,然後關於分娩方式的問題——」

說到這裡,許嘉樂簡直是正襟危坐,一個字也不敢錯過。

「Omega的身體狀態保持得很健康,身材好、年紀輕、沒有基礎病,而且信息素等級也夠高,綜合來看,沒什麼太多要擔心的,我們也肯定是推薦順產的。」

付小羽也聽得認真,點了點頭。

「那就順產吧。」
他並沒有太多掙扎。

雖然自己也搜過一些資料,但總歸不是專業人士,只能說是大概知道兩種選擇的利弊。

所以醫生說什麼就是什麼,他也就理所當然地點頭表示贊同。

而且也是意料之中嘛,他知道自己很健康,甚至可以說是很強壯,每一次孕檢醫生的報告都說明了這一點。想到這,有點得意的付小羽對於生產其實有種白目的樂觀精神。

「那...」

但許嘉樂卻有些躊躇,他推了一下眼鏡,想了想,又探尋地問:「順產的話,會不會....疼?」

這多少也是個有點令人無語的問題。

許嘉樂自己也知道,剖腹產也並不會更輕鬆,反而也有自己的弊端和痛楚。

事實上,但凡生育,就不可能逃得過疼痛這一關。

他一貫善於溝通,可在這個時候卻忽然有點笨嘴拙舌起來,組織了一下語言才終於又補充道:「麻醉呢?太疼的話,有什麼麻醉計畫嗎?吸入鎮痛的氣體,還是別的?」

他的功課顯然做得非常細緻。「有。以至於醫生也說異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才乾脆地回答道:「最基本的用面罩吸安桃樂鎮痛肯定是有的,之後再看情況是不是需要肌肉注射或者硬脊膜外麻醉。」

許嘉樂雖然大概明白硬脊膜外麻醉是什麼意思,可聽在耳朵裡還是有點心驚肉跳,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產程難受肯定是難受的。」
醫生還是又多寬慰了一句:「但是你的Omega身體素質很好,不用那麼擔心,順產是最好的。」

「是、是的。謝謝,那您這邊幫我預留一下產科病房,就之前我們參觀過的那個套房。」許嘉樂終於點了點頭。

「沒問題。」

醫生一邊對著電腦打字,一邊又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神色很緊張的許嘉樂。

這多少是個有點古怪的Alpha。對於孕產知識的掌握倒是遠超於一般的Alpha。可是與他這份了不得的知識相匹配的,卻偏偏不是更勝於一般Alpha的鎮定,反而是比自己的Omega還要多一份的膽戰心驚。

剛才說到硬脊膜外麻醉的時候,這個Alpha身子往上一彈的樣子,簡直就像是腰椎那一針打在他身上了似的——

嘖,膽小的Alpha。
醫生搖了搖頭想。

「許嘉樂、許嘉樂?」

付小羽坐在沙發上,連著叫了兩聲都沒有聽到回應之後,終於微微抬高了聲音。

「啊,嗯?」正在一旁低頭對著手機螢幕的許嘉樂終於反應了過來。

「你怎麼心不在焉的。」付小羽用腳輕輕踹了一下許嘉樂:「沒有聽我剛才說什麼嘛?」

他有點不滿。

要知道,以他在家裡的待遇,可不能接受敷衍的「嗯」和「啊」的。
但是從回到家吃完晚飯開始,許嘉樂已經這樣心不在焉有一會了。

「我說,韓江闕和文珂訂了機票沒?他們什麼時候要來?」

「訂了,三個星期後。」許嘉樂說:「韓江闕挺著急的,但我和他們說別太早來,到時候這邊手忙腳亂的,也顧不上招待他們。」

「嗯,那也行。」付小羽抱著抱枕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有點好奇地湊過來:「你都在忙什麼啊,從剛才就一直對著手機,南逸給你發微信了嗎?」

他這一探頭,倒是一眼就掃清楚了許嘉樂手機螢幕上是備忘錄的介面,上面一行行地列了個單子:

1.孕檢報告
2.身份證件
3.嬰兒用紙尿布、濕紙巾
4.產紙巾
5.水泡(自然分娩用,牌子待定,等醫生推薦,減輕坐下時痛楚)
6.睡衣、拖鞋、保溫杯
7.洗漱
8.....
9......

這個單子實在太長了,以至於付小羽一時之間甚至讀不完。

「許嘉樂,還三四個星期呢,你怎麼....付小羽微微睜圓了眼睛。

「這是提前,提前準備——」許嘉樂趕緊飛速地、有點狼狽地收走了手機。

也幸好這個時候,付景抱著夏安走了過來。

「小許,所以是定下來了是吧,順產?」

「對,醫生說小羽的身體素質好、生殖腔也健康,順產沒什麼問題的。」

「好,順產好——說明身體好。」付景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然後才摸著夏安,開始了他的念叨:「順產好的,副的話,生完了也疼得很。小羽個子高,但是感覺肚子也我那時候大,就是希望到時候生得快點,生殖腔收縮別太久,折磨人啊,哎....」

他連綿不絕地開始念叨生產的痛的時候,付小羽倒是已經習慣了,如常地吃著無糖的木薯片。

可是許嘉樂聽著聽著,臉色卻又有點不太好,他站起身,摸了摸夏安的腦袋,然後勉強對著付景笑了笑說:「爸,我出去一下,等會回來,你和小羽先聊。」

這突兀的反應連付景也覺得有點驚訝了。

等許嘉樂出去之後,他才拉了一下付小羽,悄悄問:「小許怎麼啦?他...他嫌我話多嗎?」

「怎麼可能。」付小羽下意識地回答。

許嘉樂可是能和付景打電話打一個小時的人,比他堅持得久多了。

但隨即他也有點摸不准,望了一下打開的大門,咽下了最後一片木薯片,也嘀咕了一句:「他怎麼一天到晚怪怪的。」

怪怪的許嘉樂大概出去了半個多小時就回來了。

付小羽剛洗完澡,正光著身子對著鏡子研究自己臉上剛長出來的斑點,從鏡子裡看到許嘉樂出現的時候,忍不住哼了一聲。

畢竟是孕後期了,每個動作都很笨拙,所以洗澡的時候,許嘉樂不在也很惱火,還有...別的事也很惱火。

「許嘉樂,你是不是偷偷把我體重記在別的地方了,然後在白板上亂寫。我看這白板上記得這兩周都沒增重,還是161,這怎麼可能?」

前幾天許嘉樂抱著他稱重的時候,體重竟然都沒什麼變化,他還真以為自己這兩周確實沒變胖。

可是今天他洗完澡對著鏡子看了一會,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但偏偏又沒勇氣自己上稱……雖然說是惱火,可當他轉過身的時候,下一秒還是光著身子抱住了許嘉樂——

煩死了,許嘉樂怎麼出去那麼久。
他都想他了。

礙事的肚子使付小羽很難像以前那樣緊緊地抱住他的Alpha,但即使這樣,當他下意識地抽動了一下鼻子,還是迅速地、敏銳地聞到了許嘉樂身上的薄荷味道裡,摻雜著的,一絲煙味。

「許嘉樂,你出去抽煙了?」
付小羽有些訝異。

其實他們倒根本沒聊過這個問題,好像也不需要聊。

結婚之後,許嘉樂抽煙的時候就非常少,而到了他懷孕之後,他們家裡根本就已經沒有煙的蹤跡了。

以至於抽煙的許嘉樂,竟然顯得非常的突兀。

「靠。」
許嘉樂的聲音有些沙啞,揉了揉付小羽的腦袋,低聲說:「我都吹了半天風了,結果味道還是沒散——我先去沖個澡。」

一直等到許嘉樂已經脫光衣服進了淋浴間,付小羽還有些發愣。

他看了看放在洗手間地板上的體重秤,又看了看掛在牆上的小白板,上面161.2的數字維持了有兩個星期了。

體重不變。
但他肯定是胖了。
那就說明...有人瘦了。
許嘉樂瘦了。
瘦了的許嘉樂。
無論聽誰說到生產的事就會臉色僵住的許嘉樂。
大晚上突然跑出去抽煙的許嘉樂。

付小羽忽然有些明白過來了——

他走過去打開淋浴間的玻璃門,把腦袋探了進去:「許嘉樂,你瘦了嗎?」

「什麼?」在花灑下正飛快洗頭的許嘉樂一時沒聽清楚。

「我說,「付小羽在嘈雜的聲音裡突然大聲說:「許嘉樂,我生寶寶——你是不是挺害怕的?」

番外二《孕》14

「我說,」付小羽在嘈雜的水聲裡突然大聲說:「許嘉樂,我生寶寶——你是不是挺害怕的?」

「啊?……我靠。」

許嘉樂瞬間不小心把洗髮水洗進了眼睛裡。

他用手指越揉眼睛越辣,但是揉著的時候卻又偷偷慶倖起來——

這樣的話付小羽應該會被轉移注意力吧。

他竊喜於自己的狡猾。

但沒想到他這邊低頭又「嘶」又「啊」浮誇地揉了半天,再一睜開眼,付小羽竟然還等著他呢。

「是不是啊,許嘉樂?」

「……」

媽的。

許嘉樂有點惱羞成怒。

他把濕頭髮往後一攏,視野裡還水濛濛的,隱約間看到付小羽還光著身子扒在淋浴間門邊。

Omega皮膚白皙、圓圓的肚皮高挺著,那模樣實在可愛到犯規——

他忽然用手把付小羽環住了往淋浴間裡摟。

「你幹嘛?」

付小羽有點懵地掙扎了起來,身材使他比平時笨拙很多,因此輕而易舉地被許嘉樂抱了進來,瞬間被淋成了落湯雞。

「我已經洗完……唔!」付小羽還沒來得及生氣,就被許嘉樂在花灑下親得哼唧了起來。

「再洗洗。」許嘉樂一邊親他一邊抓握著Omega因為懷孕而格外飽滿的屁股:「我摸摸屁股洗乾淨沒。」

屁話。

摸怎麼能知道幹不乾淨呢。

付小羽雖然這麼想,可卻沒辦法停止和許嘉樂的接吻。

他就這樣環著Alpha的脖頸,乾脆讓溫水肆意地從他們的臉上、身上流淌下去。

「小羽,我是有點害怕。」

許嘉樂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靳楚生南逸那時候……」

說不上是水聲打斷了他的話,還是他本來就不知道該怎麼繼續——

靳楚產子時的大出血是他長久以來橫亙於心中的恐懼。

直到南逸出生之後,他都為此深深感到歉疚,甚至乃至靳楚剛生產後對自己孩子表現出來的不喜和逃避,他無論多麼受傷,都只能痛苦地歸咎於自己的沒辦法分擔。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已經能從那種陰影中走出來了。

可其實他沒有。

事實上,他比上一次還恐懼。

他是個膽小的Alpha。

非常不願意承認這一點,身為強勢性別的一方,當然不應該展現出這樣沒有勇氣的時刻,可是他控制不了——

他怕付小羽疼,怕付小羽出血,怕付小羽哭,怕付小羽……

他什麼都怕。

「許嘉樂、許嘉樂……」

許嘉樂的思緒被Omega小聲的悶哼打斷了:「抱疼了嘛。」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把付小羽抱得太緊了。

「我知道靳楚大出血的事。」付小羽再開口時似乎有點嫌水聲吵鬧,反手把花灑關:「你還記得嗎,那次你和文珂在陽臺說話,我、我偷聽來著……」

雖然有些難為情,但現在他無暇顧及這個:「可我和靳楚不一樣。」

「我是A級的Omega,」付小羽抬起頭望著Alpha,非常認真地說:「而且醫生不是也說了嗎?懷孕這麼久以來,我的身體狀況一直都好得不得了——我很健康、寶寶也是。許嘉樂,我很強壯的。」

他說話時高挺的肚皮就這麼抵著許嘉樂的小腹,暖暖的、肉乎乎的。

明明是懷著身孕的Omega,卻一本正經地說著「我很強壯」,雖然有點好笑,可許嘉樂卻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安全感——

許嘉樂微微笑了。

這就是付小羽,和他那麼不一樣的付小羽。

他說心裡話時會忍不住把自己躲在嘩啦啦的水聲裡,而強壯勇敢的小公貓卻會把花灑關掉,讓自己的聲音清清楚楚地響起來——

他是真的沒辦法不愛付小羽。

「是嗎?」

許嘉樂的眼睛忍不住彎成了月牙,他笑著說:「謝謝你,我的寶貝。」

「謝謝你這麼健康、這麼強壯。」

明明是開玩笑的話,可說出去的時候,卻覺得的確如此。

謝謝他的小公貓這麼高挑、健康、毛色光亮、眼睛有神。

當你真的愛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明白,這幾個字蘊含著多少幸福與恩惠。

「那當然。」

付小羽用手捧著許嘉樂的臉頰,一雙貓眼亮亮的。

他鄭重地說:「所以許嘉樂,別一個人害怕,也別偷偷跑出去抽煙——你有我的,知道嗎?」

「……」

啊……

啊……!

許嘉樂的心口在融化——

融化得太快了,他簡直有點惱羞成怒。

他不得不狠狠地把付小羽的臉塞到胸口,有點粗暴地揉著Omega的腦袋。

他媽的,他媽的。

這讓他怎麼受得了。

「唔……」

付小羽被揉得哼了一聲,可是心底卻又忽然有那麼一絲絲的小得意。

在一起這麼久了,他其實也是有能拿捏許嘉樂的秘訣的。

許嘉樂很靈活,軟綿綿的出招統統會被拆解躲閃。

唯一能把這個狐狸一樣的Alpha拿下的,就是一記充滿愛意的直白重拳。

打得這個Alpha從身到心酸軟下來,只能無助地被他捕獲,然後像現在這樣虛張聲勢。

「許嘉樂,我愛你。」

他在許嘉樂耳邊乘勝追擊:「也愛知非,我一定會平平安安地把他生下來的。」

「好了……」

許嘉樂徹底敗下陣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

他低頭一下一下細碎地吻去了付小羽臉上的水珠,然後又把Omega重新緊緊地擁進了懷裡。

在悶熱的淋浴室裡,那一瞬間的付小羽忽然想——

他是真的那麼愛許嘉樂啊,

因為這是一個罕見的、有著一顆非常非常柔軟的心臟的Alpha。

……

預產期臨近,許嘉樂和付小羽M市的家裡漸漸住進了越來越多的人,雞飛狗跳自然也是難免的。

付景和慕容靜雅對彼此看不順眼倒不是什麼新鮮事,付景覺得慕容靜雅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太裝逼,慕容靜雅則嫌付景和那身總是把大牌LOGO擺在明面上的打扮庸俗。

兩個人圍繞著關心孕O的事情自然產生了不少矛盾。

常常是付景這邊非要按傳統給付小羽燉排骨煲豬蹄補身子,慕容靜雅卻覺得孕期飲食需要他專門找來的營養師來科學配餐,諸如此類的分歧源源不絕。

這兩個Omega可誰也不是會後退一步的人。

那段日子,許嘉樂和許朗都喝了不少付景做多出來的湯,不僅喝,還要連聲誇讚。

父子倆之間自然不必多說,懂得都懂。

最後還是吃得怎麼都不開心的付小羽發了火,說他的飯誰都不要管,都讓許嘉樂準備,才算給這件事定了調。

除了兩邊的家人們,後腳趕來的就是文珂和韓江闕了。

他們四個又重新聚在一起,付小羽高興壞了。

但高興之餘,他可沒忘了正事,一起吃完一頓海鮮大餐後就急不可待地把文珂給扯到了一邊:「文珂,報告你給我帶了嗎?」

「……」

文珂簡直是哭笑不得:「帶了——」

他看付小羽是等不了了的樣子,無奈地起身從自己的行李箱裡翻出了一疊檔,都遞了過來:「都在這了,王小山給你整理的,說是按照你的喜好和習慣整理好的運營週報,這段時間的都在這了,檢查一遍吧,付總。」

他調侃的稱呼把付小羽逗得微微笑了一下。

這個Omega一邊迫不及待地低頭認真地翻看起來,一邊說:「我這段時間都沒怎麼用電腦,但是待得久了不工作其實真的挺悶的,正好你來了,我們也可以每天晚上都聊聊接下來的工作規劃。我前兩天還在想,生完孩子我本來是不想休息太久耽誤工作,但是好像也不能太快回去,我也想再多陪陪小寶貝——文珂,你覺得呢?」

「小羽——」

文珂拉長了聲音。

「嗯?怎麼了?」付小羽的思維還沉浸在工作中,抬頭看向了文珂。

文珂本來想說什麼,可最終卻只是輕輕地笑了:「沒什麼。」

他只是在那瞬間,想到了自己剛知道懷孕時,他面前這個Omega露出了多麼不贊同的表情。

那時的付小羽板著一張漂亮的面孔,嚴肅地說:「文珂,生育是要付出代價的。我不願意付出這種代價,我的人生,我只想成就我自己,能走到多高,我就要走到多高——我絕不可能在事業黃金期讓Omega的性別影響我自己。」

可付小羽大概不知道,他現在的樣子有多麼不同。

他穿著柔軟的睡衣,睡衣上面有著可愛的小貓睡覺圖案,白皙的腳懶懶地搭在沙發上,會一邊看報告一邊認真地嘀咕著:「我也想再多陪陪小寶貝——文珂,你覺得呢?」

……

到了夜晚,換成了韓江闕把付小羽悄悄扯到了院子裡。

他倆一塊坐在許嘉樂親自搭建、親自噴漆的那座胖貓818號上。

在夜風裡,韓江闕轉頭看著付小羽,看了好半天都不說話。

他又不小心被許嘉樂給灌了幾杯酒,臉色紅紅的。

「怎麼不說話?」付小羽挑了挑眉毛。

他這一問,韓江闕才仿佛如夢初醒。

「小羽,」Alpha終於簡單而質樸地輕聲問:「你好不好?」

「吃得還行嗎?睡得呢?肚子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孕檢怎麼樣?」

韓江闕總算是由一個問題打開了自己的話匣子。

「都好。」付小羽說:「吃得睡得都還行,就是孕晚期孩子有時候在肚子裡踢人。孕檢結果都沒問題,可以順產。」

「那就好。」韓江闕點了點頭,又問:「許嘉樂呢?有沒有好好照顧你。」

「有——當然有。」

「那就好。」韓江闕又說。

他是真的不善言辭,再加上喝得又有點醉了,於是倆人的聊天時不時就有好幾秒種的斷檔。

韓江闕的目光看著付小羽的臉,然後又看向Omega隆起來的小腹,聲音放輕了一點:「小羽,你臉色不錯——胖了一點。」

「我胖的不止一點吧。」付小羽哼了一聲:「許嘉樂現在都叫我胖貓。」

韓江闕也忍不住笑了:「就一點,但是臉圓了。」

他看著自己這麼多年最要好的朋友,眼神也不由自主變得溫柔,他說不上來付小羽哪裡變了。

就好像,說到胖的時候,這個Omega也是那麼懶懶散散的,不太在意的樣子,和以前不一樣了。

「文珂那時候比你胖得還多一點,他懷的是雙胞胎。」韓江闕喃喃地說:「我那時候……到後來沒有辦法陪著他了,他很辛苦。許嘉樂、許嘉樂他,比我幸運,他陪著你,你應該會好過一點。」

他說到這裡,聲音漸漸放低了下去。

付小羽這時忽然有點明白了這個Alpha有點神經質地關注著他的狀態的原因,他輕輕拍了拍韓江闕的肩膀,說:「韓江闕,但你現在陪著他了,再也不會分開了。你們呢?寶寶們怎麼樣?」

「都好。」

韓江闕說到寶寶,眼睛便開心地彎了起來:「寶寶都好,特別可愛,小雪愛哭一點、粘人,念念最乖。」

「韓江闕,真沒想到啊,我們也都是當爸爸的人了。」付小羽有些感慨。

「是的。沒想到。」韓江闕點了點頭:「我一直都以為,我不會有孩子的。還有你——」

「我?」

「是啊。」韓江闕抬起頭,目光投向了遠方,像是在回憶著什麼:「你那時候,看起來那麼孤獨,和我一樣。」

「什麼?」付小羽微微愣住了,他從沒從這個Alpha口中聽到過對於自己的這個評價,一時之間有些詫異:「我那時候……看起來孤獨嗎?」

「嗯。」韓江闕低聲道:「說起來很奇怪,明明是你主動找我說話的,而且你又那麼優秀,還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可我就是覺得你很孤獨,雖然被很多人包圍著,可還是像一個人站在荒野裡一樣。所以你說想和我做朋友的時候,我想——或許,你真的需要一個朋友;或許,我也可以陪伴你一點。」

他們做了這麼久的朋友,可這些話,韓江闕還是第一次說。

看似笨拙的Alpha,原來竟然也有那麼敏銳的一面。

茫茫人生,好似荒野,他也曾經和許嘉樂一樣站在荒野裡。

付小羽忽然覺得眼睛有些發酸。

「小羽,」

韓江闕轉過頭,說:「那你現在……不孤獨了吧?」

明明是那麼簡單的一句話,可卻竟然讓人那麼想落淚。

付小羽搖了搖頭,又用力地搖了搖頭。

不孤獨了啊。

我們都……

再也不孤獨了。

「那就好。」

韓江闕又笑了,他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付小羽的肚皮,又重複了一遍:「那就好。」

……

那一天來得比預產期要早。

第二天的清晨時分,付小羽的生殖腔就開始劇烈地收縮起來,疼痛頻繁地來臨,許嘉樂一點也不敢耽誤,馬上就叫了車趕往預定好的醫院。

路上付小羽就疼起來了,他的臉色發白,死死地抓著許嘉樂:「許嘉樂——」

「我在、我在。」許嘉樂一遍遍地吻著他的額頭。

「許嘉樂……」付小羽放鬆了一下,可隨即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喚了一聲。

他睜開眼睛,又搖了搖許嘉樂的手:「我爸呢?」

他是真的有點慌了,又啞聲問了一遍:「爸爸呢?」

明明昨晚才和付景頂了幾句,可是一到了要生的時候,第一反應仍然是要找爸爸——

付小羽也還是只小貓呢。

許嘉樂的疼惜地抓緊了Omega的手指,他的心口也在怦怦跳,但還是在付小羽耳邊低聲說:「他們四個早上一塊去散步了,我已經打電話了,他們直接會打車去醫院的,不怕、不怕,我的寶貝——我們都在,我們都陪著你。」

番外二《孕》15

付小羽一被送進醫院就先換上了產O專用的寬鬆病號服,下身只穿著一次性內褲,總感覺偶爾風吹進來的時候,有種很羞恥的感覺。

但比起腹部的疼痛,這點不適是完全顧不上了。他的生殖腔基本幾分鐘就劇烈地收縮一次,後腰和大腿也酸疼得厲害,臉色也有點蒼白。

「許嘉樂,我爸還沒來嗎?」付小羽一邊小口喝著許嘉樂給他準備的優酪乳,一邊問。

短短半個小時裡,這已經是他第八次詢問了。

「……」許嘉樂這邊還沒開口,就已經被急匆匆奔進待產房的付景打斷了。

「小羽!」他氣喘吁吁的,步伐顯然比唐甯和許朗他們都快了幾步,第一個沖了進來。

一看到穿著病號服、靠在床上待產的Omega,明明還沒怎麼著,付景的聲音就軟了,他一把一把撫摸著付小羽的腦袋,小聲說:「不怕,小羽,爸爸在呢,不怕啊——都哪兒難受?告訴爸爸。」

「我不是怕。」付小羽馬上嘟囔了一句。

付景沒來時明明就是他催得最火急火燎,但等付景一出現,他似乎這才意識到這個年紀一直吵著找爸爸實在丟臉——

所以馬上故意硬挺著、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但是隨即,付小羽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小聲回答道:「就是……肚子有點疼。」

雖然肚子疼這件事,付景也根本做不了什麼,可是付景出現之後,他就是莫名地覺得稍微安心了那麼一點。

「我的寶貝啊……」然而付景一聽這句話,眼圈一下就紅了。

「爸——別擔心、別擔心。」

許嘉樂焦頭爛額地看著面前這兩個Omega。

左手邊躺在床上的付小羽肚子高高的、一隻手被他握著,可憐巴巴地叫著疼。

他本來就感覺心像是被一隻手狠狠地攥著揉捏來揉捏去,心疼的不得了。

可轉頭再看向右手邊,一把年紀的岳父竟然也一副泫然欲涕、搖搖欲墜的樣子——

天啊……救救他吧!

無比慌亂的許嘉樂一個激靈,但沒忘了趕緊扶住付景。

他仍然在被兩個Omega習慣性地依靠著。

就像表面上看起來,剛才的他仍然可以像往常一樣,沉穩地辦完手續簽完了字,然後有條不紊地安頓著付小羽等會需要的東西。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他是有多麼六神無主。

幸好唐甯還有文珂他們一大堆人馬上也趕來了。

大家不太敢打擾產O休息,所以大多數都只能守在走廊裡,連待產室都沒進來。

但局面仍然亂糟糟的,許嘉樂也顧不上和許朗和慕容靜雅打招呼,把淚汪汪的岳父重新託付給了唐寧之後,還還沒來得及稍作喘息,付小羽又折騰起來了。

「許嘉樂,我、我感覺……」付小羽的雙腿微微顫抖著,他因為感覺到了自己身體劇烈的變化,扶著自己的肚子看向許嘉樂時,一雙貓眼因為驚慌更顯得圓了:「我感覺裡面抽搐得厲害、是不是……」

「是生殖腔開得差不多了。」一旁的Beta助產士冷靜地說:「挺快的,馬上進入第二產程,準備把Omega送進產房了。除了標記過他的Alpha,其他人都不能進去,免得等會產生信息素干擾。」

「我、是我。」許嘉樂忙站起身。

明明助產護士沒有提問,他卻在那兒忙不迭地回答著。

是,他是付小羽的Alpha。

他是唯一能跟著進產房的人。

那一瞬間,因為站起來時用力過猛,他甚至覺得自己有點缺氧似的、一陣天旋地轉。

……

「深呼吸、深呼吸,再來一次。」

「啊,唔……」

大門緊閉的產房裡,付小羽躺在床上,雙腿大張開來,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最初的時候,他的叫聲並不大,甚至帶著一種強自的忍耐。

或許是因為那次目睹了文珂的生產過程,過於愛面子的他總覺得那樣的狼狽實在不能接受,因此開始竟然還想著要照顧著自己的形象,連呻吟都試圖壓抑在喉嚨裡。

可是隨著腹部裡面的痛苦越來越加劇,感覺幾乎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反復地碾磨著他脆弱的生殖腔,那實在不是能靠意志力去克服的苦楚,即使吸過了好幾次鎮痛氣也無濟於事。

他整個孕期都很順利,可是這個生產卻異常辛苦。

付小羽其實也不清楚時間過去了多久,只是感覺他從來都沒覺得時間有這麼漫長過。

「再深呼吸。」

痛痛痛。

「不行、我不行我不行我不行。」付小羽滿頭都是汗珠,一個勁兒地搖頭。

這可能是他這一輩子第一次一連串說了這麼多次「我不行」。

他從來沒這麼不行過。

「來,呼氣、吸氣,用力,再一次,很快了、寶寶有點大是這樣的,但是能看到頭了!」

然而醫生仿佛沒聽到他的不行宣言一樣,仍然大聲地繼續。

「我都說了我不行了!你沒聽到——」生殖腔激烈的抽痛下,還一直聽到醫生念口訣似的督促,付小羽簡直又痛又生氣。

可是現在他是產O,不是總裁,醫生更不是他的屬下,他能凶誰呢。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付小羽簡直委屈得眼圈都紅了:「嗚,許嘉樂……痛!」

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找到了真正的控訴對象。

「小羽,我知道、我知道,我在。」

付小羽一喊疼,許嘉樂簡直心都揪了起來。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他除了在旁邊呢喃著這樣哄付小羽,什麼都做不了。

「痛死了,痛死了,許嘉樂——!」

第一聲一旦喊出來,什麼面子、強裝出來的勇敢都不做數了。

付小羽的痛呼越來越大聲,呻吟裡還帶著嗚咽,尾音帶著一點破音。

不知道這個Omega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強壯,但是他喊疼的時候,確實是罕見的中氣十足。

「我的小羽、我的天,我的小羽……」許嘉樂被付小羽喊得聲音都打顫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你要把信息素穩定住。」醫生都不得不抽空對著許嘉樂又叮囑了一遍:「你可是A級的Alpha。」

「好、好的好的。」許嘉樂忙點頭連聲答應著。

他努力地按照陪產A教程裡教的那樣釋放著自己的信息素安撫自己的Omega。

產房裡,薄荷味的信息素和格外濃郁的大岩桐香氣交纏在了一起。

聞到薄荷味道的時候,付小羽的頭下意識地往許嘉樂的方向靠了過去,可下半身又一次用力卻使他再次痛得叫出了聲。

「吸氣——用力,Push!」

「啊!嗚,嗚……許嘉樂!」

許嘉樂把付小羽的臉蛋用手掌攏住,這個Omega臉上的皮膚一摸上去就感覺濕濕滑滑的,不知道是因為用力和疼痛出了多少汗:「寶貝,我在、我在的,快了、就快了——」

快了個屁啊。

越用力就越痛,越痛就越生氣。

喊「許嘉樂」的名字幾乎成了一種下意識的反應,付小羽在生理上極度依賴著自己的Alpha的同時,內心卻在因為疼痛而抓狂。

「許嘉樂……嗚,王八蛋。他媽的、我操他媽的,許嘉樂——!」

這樣罵髒話實在太糟糕、太糟糕了。

雖然僅剩的一絲理智這麼告訴付小羽,可這一絲馬上隨著接著下身簡直撕裂般的疼痛灰飛煙滅。

「啊!!」

付小羽眼睛發紅,一把抱住許嘉樂的手臂,然後看也沒看就惡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他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了,在那一瞬間他簡直感覺齒間有股血腥味彌漫開來。

「嘶——!」

「你太棒了!頭終於出來了!!這下真的快了,再用力、用力!就快好了!」

許嘉樂和醫生同時喊出了聲。

許嘉樂的手臂被咬出了血,但這會Omega的牙齒還死死地釘在那兒,生理上的劇烈痛感使他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可是聽到醫生那句話時,他整個腦子都嗡嗡的,完全沒辦法做任何思考。

他只知道付小羽生了好幾個小時了,就這樣疼著、喊著,好幾個小時了,才只是生出了一個頭,他……

他的鼻子好酸,像是被人打了在流鼻血一樣。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許嘉樂……」

付小羽終於鬆開了嘴巴。

聽到醫生說頭出來了的那一刻,應該是看到曙光了,可是卻偏偏沒有力氣再繼續。

付小羽甚至沒力氣喊疼了,可是疼又怎麼會消失呢,本該振奮起來,可是他甚至覺得比剛才還要疲憊無力。

天旋地轉的,可是付小羽仍然看到了自己懷裡仍然死死抱著被他咬出血的、許嘉樂的手臂。

那個Alpha坐在床邊,身子前傾挨在他的身邊,像是在方便他咬似的。

渾身汗濕、眼鏡也帶歪了,狼狽得很。

許嘉樂撫摸著他的臉頰,但是看著他的眼睛卻紅通通的,裡面有種近乎要滿溢出來的疼惜。

「許嘉樂……」付小羽叫了這麼久,其實真的有點虛弱了,他恍惚地、喃喃說:「你、你是哭了嗎?你眼睛紅了。」

「我沒哭。」許嘉樂搖了搖頭,他明明沒有喊,可嗓子卻嘶啞得厲害。

他用手指輕輕撫摸著付小羽的臉頰,他想讓這個Omega放鬆下來,於是下意識地微微笑一下,逗他:「是被你咬得。」

付小羽雖然的確想笑一下,可是嘴角牽動的那一瞬間,忽然又委屈得不行。

他真的洩氣了——

「許嘉樂,我好累,又痛。」 他細碎地念著疼,可因為折騰得累了,聲音也很小,小得像是貓叫。

付小羽吸了一下鼻子,終於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痛死了,嗚……我不想生了……真的不想生了。」

淚珠沾在Omega長長的睫毛上,一雙圓圓的貓眼淚汪汪地看了過來——

「許嘉樂,我不生了……行嗎?」

「寶貝,我、唔……」

許嘉樂話才說到一半,就感覺眼裡一熱。

天啊,這是要他的命啊。

他用力地揉搓著眼角,可越揉搓,就有越多液體從臉頰滾落。

這下他是真的哭了。

他這個陪產的Alpha在產房裡哭成了傻逼。

「醫生,他不想——」

許嘉樂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醫生,卻被對方看傻逼一樣的眼神給震懾了回來。

是啊,他在想什麼呢。

生到一半怎麼能不生呢,可是他最勇敢強壯的小胖貓卻淚汪汪地看著他,說痛得不想生了。

許嘉樂覺得自己要不行了,他甚至希望此時天生劈下一道雷把他劈成兩半。

可是變成兩半的許嘉樂——也什麼也做不了。

操他媽的。

許嘉樂走投無路,只能把付小羽的腦袋圈進自己懷裡,一遍遍地親吻著Omega的後腦勺:「我的寶貝,我的小貓,我愛你、我愛你,我他媽的——我好愛你,付小羽。」

他一邊親,一邊控制不住地流著淚。

這簡直是他這個Alpha尊嚴的至暗時刻,可這是尊嚴恰恰是最沒時間去考慮的事。

那反復重複的三個字,簡直像是某種祈求。

他始終都是無信仰者,可在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和無知。

他是多麼希望他有一個神,可以愛護他的付小羽,就像他如此虔誠地愛他那樣——

「許嘉樂。」

付小羽也在哭,可他把臉埋在許嘉樂的懷裡,伸手胡亂地摸索著這個Alpha的臉,隨即便意識到指尖被打濕了。

「你……」

你不要哭了。

丟臉的傢伙,不是馬上要做爸爸了嗎。

付小羽雖然故意那麼想著,可是很難說清的是,在那一瞬間,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力量又從他的身體裡湧了起來。

他死死地抱著許嘉樂,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嘶啞的低吼,滿頭是汗地再一次用起力來——

「啊——!」

緊接著,伴隨著突然濃郁起來的大岩桐香味,只聽「哇」的一聲清脆的啼哭響徹了整個產房。

產房外面,付景整個人都跳了起來,恨不得貼在門口再聽聽動靜,而唐甯、慕容靜雅、許朗、韓江闕和文珂也全部貼了過來,堵了個水泄不通。

直到護士終於打開門,輕聲說付小羽和孩子都平安,要稍微等下才能讓他們進去看。

整個走廊裡瞬間溢滿了歡騰的氣氛。

伴隨著嬰兒一聲一聲嘹亮的啼哭,付景抹著眼淚靠在唐寧的懷裡。

他吸了會鼻子,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望著唐寧小聲說:「姐姐,我……」

他又忍不住想道歉了,哪怕明知道唐寧並不需要。

「阿景——」唐寧溫柔地打斷了他:「你知道的,小羽就是我的孩子。」

她知道付景想說什麼。

他們結婚前付景才知道自己生小羽時傷了身體,不太能再生育了。

付景恐懼地問她這次是不是得分手了。

她不是沒有遲疑過,但到底還是沒有放手。

家裡因為這些事非常憤怒,於是結婚一年後,她帶著付景和付小羽一塊搬去了陌生的城市。

原來這麼多年過去了啊——

連小羽也有孩子了。

這麼多年了,她是真的沒後悔過。

慕容靜雅就等在產房門口,他有點著急,反復看了好幾次表,低聲說:「聽哭聲像是0點前生的,那就是11月2號,但也說不準,剛才沒看表,說不好是11月3號。」

「生了一天了。」許朗則歎了口氣,低聲說:「孩子不容易啊,受苦了。」

「是。」慕容靜雅點了點頭,頓了頓:「我那時候……」

他想了想,本來想說自己那時似乎沒吃這麼大苦頭。

他是S級的Omega,隱約記得那時候分娩過程很迅速,只是餵奶的時候痛苦異常,最終就沒有喂了。

「你也是。」可許朗卻低聲這麼說,然後輕輕地牽住了他的手掌。

慕容靜雅低下頭,反手也緊緊握住了許朗。

「對了,是11月2號。」

「什麼?」

「我說,是11月2號生的,我剛還在看時間,是轉鐘之前孩子哭的。」許朗微笑著說。

11月2日。

這是知非小朋友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日子。

是付小羽與許嘉樂一起成為父親的日子。

是宣告著無數煩惱即將到來的日子。

也是圓滿幸福正式到來的日子。

番外二《孕》16

「哇……哇!!」

嘹亮的哭聲響徹了整個病房。

很難讓人相信發出這麼中氣十足的聲音的傢伙,居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團子。

許知非一落地,就以他的方式徹底佔據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的焦點。

「哭得真響啊,這孩子。」

「哎呦——真好看,像、像他倆。」付景抱著繈褓裡的許知非,一個勁兒地看著懷裡那張小臉。

「是像,漂亮、真漂亮。」許朗被擠到了最遠的床腳邊上,他人站得遠,所以只能把脖子伸長了張望,但也高興得連連點頭。

「嗯,哭聲大挺好的。」慕容靜雅從走廊到產房這一路都沒有擠過付景,作為爺爺連第一個抱許知非的機會也被付景搶走,這會因為憋屈更是站得筆直,只能努力保持著往日大領導的氣勢說:「說明孩子健康。」

長輩們很難不圍著新生兒打轉,許知非被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團團圍住,即使是一沖進來就心疼地摟住付小羽的付景,這時也忍不住喜笑顏開地搖晃著懷裡的小寶貝,一個勁兒地哄:「寶貝乖,寶貝不哭了、不哭了。」

「爸——!」

在一片混亂中,許嘉樂的聲音過了半天才終於突破重圍響了起來:「爸,讓我也抱抱。」

他其實已經喊了好幾聲了,只是因為剛才陪產之後嗓子啞了,所以這幾聲「爸」一直沒有吸引到大夥的注意。

「哦哦!小許你這是……」付景這才看到面前眼睛通紅、滿頭汗珠的Alpha,許嘉樂這罕見的狼狽模樣一時之間還真把他嚇了一跳,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沒抱著兒子把許嘉樂急壞了,趕緊把懷裡大哭著的嬰兒遞了過去。

許嘉樂顧不上任何人的眼光,他從付景手裡接過繈褓,從剛一低頭看向懷裡那個自顧自哇哇大哭的小傢伙那一瞬間,他就有點說不出話來了。

像是抱著一個綿綿軟軟的小雪團。

不,是抱著一個從天而降的小天使。

幸福便從指尖翻湧上來,像是一道道強力的電流,飛速地流竄過他的心臟——

渾身都像是麻了。

人真的能夠承受這樣巨大的幸福嗎——?

甚至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許嘉樂的心撲通撲通地直跳,步子竟然差點踉蹌了一下,飛速抱著這個小東西俯身挨近了早就撐起身子巴望了半天的付小羽身邊。

「小羽、小羽……」

你快看我們的小寶貝。

大約是這樣的想法。

可許嘉樂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基本上是暫時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

而付小羽更是處於比他還懵的狀態。

雖然是自己千辛萬苦生出來的小東西,可是在第一次貼得那麼近看到的時候,還是怔住了。

有點陌生。

真的是他生的嗎?

那麼小,還沒有他小臂長。

皮膚紅紅的、像是只小老鼠,哭的時候小臉有點腫,五官擠在了一塊,看不真切模樣——

「小羽,你看我們的寶貝。」

許嘉樂的聲音低沉,但仍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著:「他長得真像你,哪都像,是個漂亮的寶寶。」

真的……嗎?

付小羽的身體仍然在疲憊的狀態,有點悶悶地想——

可他根本看不出漂亮嘛。

許嘉樂隱約感覺到付小羽好像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激動。

他的Omega躺在床上,雖然離他們的寶貝那麼近,可是眼神卻怔怔的,像是……

像是不認識自己的崽似的。

有那麼一瞬間,因為兩人之間態度的落差,許嘉樂心裡忽然感到無比地緊張。

「你也抱抱……嗎?」

他最後問句的上挑語調,不由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探詢,當年靳楚那句「討厭孩子」無疑給他留下了深刻的陰影。

付小羽也抬頭看他,剛分娩完躺在床上的Omega臉色還有點蒼白。

但猶豫了一會,還是躊躇著伸出了雙臂。

天。

付小羽沒想到就只是把小傢伙接到自己懷裡這個簡單的動作也能被他搞得手忙腳亂,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輕、這麼軟的小東西。

像是他只要稍微一用力,就會受傷。

他不會抱。

他不行,他真的不會抱。

付小羽的雙臂幾乎是僵硬地伸了出去,這樣的動作與其說是在抱,不如說是雙手一起在生硬地托著那個繈褓。

「哇!哇——!」

偏偏換了一雙臂彎的小傢伙還瞬間哭得越發大聲,一張紅撲撲的小臉皺成了一團。

剛分娩完的Omega本能地就會被自己後代的哭聲刺激。

付小羽心跳加快得厲害,連帶著胸口也激烈地脹痛起來,只能求助地看向許嘉樂:「許嘉樂……」

本來一直默默站在一邊的醫生此時咳了一聲,輕聲道:「Omega如果身體沒什麼不適的話,其實可以稍微喂一下孩子的。倒不是餓不餓的事,A級Omega的話,哺乳問題不大,如果有意願自己哺乳餵養的話,最好儘早刺激一下Omega的信息素,以後才會有更好的良性迴圈。」

「……」

病房裡安靜了片刻,最終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許嘉樂。

他明白醫生的意思,因為其實大部分男性Omega其實因為生理構造的原因,哪怕經過了分娩,貧瘠也是常態,像是文珂就基本只能靠奶粉。

但A級Omega的信息素畢竟太過優越了,經過妥善的刺激和親子活動,是完全有可能單獨完成哺育的,所以醫生才會建議付小羽現在就儘快開始。

可是——

許嘉樂咳了一聲,沒有馬上回應,而是先站起身把滿屋子的人都請了出去。

直到病房裡最終只剩下了他和付小羽,才小心翼翼地坐到床邊,把床上的Omega連帶著懷裡那個不省心的小東西一塊都摟進了自己懷裡。

許嘉樂吻了一下Omega的額頭,深吸了一口氣:「寶貝,你想喂嗎?」

他知道這不是能不能的問題。

付小羽當然能喂,但付小羽會想喂嗎?

目睹了剛才這個Omega有點生硬的反應的他不由感到憂心忡忡。

「……」

付小羽憋了好半天,又抬眼確認了一下屋裡確實沒有其他人了,終於低頭小聲說:「喂。」

他要喂的。

雖然,雖然他現在對這一切都完全沒適應過來,連抱娃都感到慌張,可是這一點他倒是早就想好了,異常堅定——

他絕不允許他付小羽的兒子得上傷心乳頭症。

付小羽的決心的確很足。

但當許嘉樂解開他的衣服,然後把那個軟乎乎的小東西輕輕地放在他懷裡讓他環著的時候,他的心裡就忽然又打起鼓來。

可是到了這一刻,騎虎難下了。

本來嗚哇大哭的知非這會都還閉著眼睛,但卻偏偏憑藉著本能就找到了Omega身上泛著最香甜味道的地方,一口就含住了付小羽左邊的乳頭。

這一下當然是有點痛的。

「——唔!」

付小羽從喉嚨裡悶哼了一聲,但除此之外,就忽然沒別的動靜了。

最開始許嘉樂還有些詫異,但是他馬上就發現了不對勁——

付小羽何止是沒有發出聲音。

從上身到環著知非的手臂再到指尖,這個Omega每一塊肌肉都繃緊了,簡直像是一隻應激了的、四腳朝天的小貓——渾身上下、紋絲不動。

餵奶對他來說似乎是個會讓他宕機的行為,以至於他只能以這樣的方式應對。

「寶貝……」

許嘉樂擔心壞了。

可把這個Omega的臉用雙手捧起來之後,正好對上了付小羽那一雙圓圓的眼睛。

很難形容那是什麼眼神。

Omega綿軟的褐色瞳孔裡面懵懵懂懂的,像是對自己的處境感到茫然無措,又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處境是什麼。

你在餵奶啊,我的寶貝。

許嘉樂在心裡這樣想。

但知非不管那麼多,安靜的病房裡,此時只有知非仍然在大口大口貪婪地吮吸著發出的聲音。

從許嘉樂的角度從下往上看過去,能看到付小羽敞開的領口裡面,白皙的胸口因為剛分娩之後的刺激,再也不像之前那樣平坦,而是像是小山丘一樣悄悄鼓了起來。

這種飽脹感,哪怕看著就會有種饑餓感泛上來。

而沒有被知非吮吸著的那只嫣紅的乳頭,就高挺地翹在那,像是一粒過於成熟的、還泛著水漬的櫻桃。

「嗚……」

和許嘉樂的對視讓付小羽乾脆把臉埋進了Alpha的懷裡,然後又再次一動不動了。

付小羽躲了起來。

許嘉樂的喉嚨忽然有些發幹。

他甚至覺得很想讓自己像一隻動物那樣,用叼得——

把付小羽叼進他的洞穴,然後在付小羽餵奶的時候,把付小羽渾身都舔一遍。

他一下一下地撫摸著躲在他懷裡的Omega,那一刻他忽然全都明白了——

付小羽是A級的成熟Omega,是身體最適合撫育後代的Omega,是連醫生都確鑿地知道他完全可以哺乳的Omega。

可是這樣的Omega卻會看著新出生的知非會呆呆地發愣,不會抱孩子,一餵奶就直接應激地僵住。

生理上,付小羽當然完全具備了一位父親的條件。

可在意識層面,付小羽可能連自己已經是另一個小生命的爹的這件事都沒有完全理解呢。

那一瞬間,許嘉樂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是啊,他的Omega還是一隻沒學會做父親的小貓呢。

番外二《孕》17

大約是早上八九點的時候,許嘉樂才終於在夾縫中找到時間在醫院的套間飛速沖了個澡,等他洗完之後,正好接到了南逸的電話。

「Daddy,我到了喔。」

「好的寶貝,來了來了。」許嘉樂草草吹完頭髮剛想出去,但又沒忍住,撤回來又偷偷站在床邊入迷地看了一會。

繈褓裡的知非就睡在旁邊,粉嘟嘟的小臉蛋挨著付小羽的胸口。

這小傢伙睡著時嘴角微微咧開,好像天生就帶著點甜蜜的笑容,小天使一樣。

他眼睛閉著,可是眼線很黑很長,所以早早就能看出來會是個大眼睛寶貝——

真像。

像他漂亮的Omega爸爸。

雖然許嘉樂已經一整晚沒睡了,可是奇怪的是,他仍然感到異常的亢奮,像是這輩子都不再需要睡覺這件事了似的。

付小羽也熟睡著。

這Omega睡著之後,反而好像能和他生的寶貝更和諧地相處了。

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一顫一顫的,很自然地把許知非攏在懷裡,像是揣著自己的小貓崽。

許嘉樂看著看著,忍不住又湊過去悄悄在付小羽和知非的臉上各自親了一下,隨即才回過神來,匆匆套了件大衣跑了出去。

因為付小羽和知非都睡著了,所以許嘉樂先帶南逸去吃了他最愛吃的麥當勞。

「Daddy,付叔叔生了很久是不是?」

「知非呢?知非漂不漂亮?」

許南逸一邊啃著甜筒還在一邊不停地發問:「知非長得像你嗎Daddy?可是像你的話應該也會像我吧!」

小小的南逸的心情此時有些許的複雜,一方面覺得知非像付叔叔似乎更漂亮一點,但另一方面又覺得弟弟如果長得像他的話……

那他也會很開心的。

「……」許嘉樂喝了一口咖啡,望著兒子非常期待的眼神不由卡了個殼,他隨即又沒忍住掏出了手機:「來,給你看看弟弟的照片。」

手機相冊一打開,是除了許嘉樂之外的任何一個人看了都會覺得離譜的程度。

裡面滿滿當當的都是許知非的照片。

知非哭鬧的照片、知非的小小手放在他掌心的照片、知非被付小羽摟在懷裡睡著了的照片……

知非、付小羽、知非。

知非和付小羽。

手指滑下去,像是永遠也滑不完的、知非和付小羽的照片。

大半夜的,他還把這些照片精心挑選後分別發給了自己的教授、自己的大學同學、自己比較親近的幾位學生,還有王小山、胡夏、以及家族群等等等等,囊括了他有生以來交際圈內的所有親朋好友。

平時又喪又懶的許嘉樂,第一次迸發出這麼強烈的社交激情。

這一切,都發生在知非降臨僅僅不到十二個小時內的時間裡。

「許哥,這幾張怎麼好像是同一張?」

其中王小山發出的疑問其實很具有代表性,因為很難講在一分鐘之內連拍熟睡的嬰兒,那幾張照片會有什麼肉眼可見的分別。

但許嘉樂卻很明顯不這麼想:「你沒注意到嗎?後面兩張寶貝笑得嘴角更開了,多甜啊。」

「……啊。」王小山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

再次打開相冊,許嘉樂仍然很激動。

他和南逸的腦袋挨到了一塊,父子倆一起看著手機螢幕。

「你看這張,還有,還有這張——」許嘉樂恨不得把所有的照片都再給南逸翻一遍。

「哇……!」許南逸也睜大了眼睛:「知非臉頰好粉啊,他好可愛、好小啊, Daddy,我能抱抱知非嗎?」

他說到這裡有點興奮,把腦袋湊近了看了一會,忽然又有點嫌棄地指了指螢幕說:「Daddy,你在幹嘛啦。」

「……呃。」許嘉樂定睛一看,只見螢幕上,付小羽摟著許知非熟睡著佔據了畫面的中央,而他因為是自拍的緣故,只能在角落露出下半張臉——

因此偷偷親吻付小羽臉蛋的樣子顯得彆扭又滑稽,像是某種嘴巴可以伸很長的動物。

「嘿嘿。」

但不知為什麼,許嘉樂看著看著,還是忍不住又彎起眼睛笑了起來。

許南逸抱著大杯可樂看著自己老爸笑容根本收不住的樣子,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

大人好傻。

「Daddy,知非長得好像付叔叔,是不是?」

他說著,忽然有點惆悵地咬了一下吸管:「那你會不會……更愛知非呢?」

這也是很切實的、小小的憂慮呢。

「寶貝……」

許嘉樂的聲音和心頓時放得輕柔了下來。

他湊過去,故意用鼻尖貼了貼南逸的臉,但是小傢伙因為害羞故意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喝著可樂,就是不看他。

「寶貝,爸爸愛知非。」許嘉樂把南逸抱到膝蓋上坐好:「也愛你。」

「你小的時候,爸爸也是這樣,每天都抱著你,和你說悄悄話、把你睡著了的樣子拍下來,每天親你一百遍都不夠。」

「真的嗎?」南逸終於抬起頭看了過來。

「真的。你太小了,所以都不記得了。」許嘉樂輕聲說:「寶貝,爸爸愛你,也會像愛你一樣的愛知非。因為你們是爸爸生命中的兩個小天使,知道嗎?」

他說著,像是剛才照片裡那樣,伸長了嘴巴,重重地親了一下南逸的臉蛋,因為沒來得及刮鬍子的緣故,這個親吻紮紮的、刺刺的。

南逸終於忍不住咯吱一聲笑了出來,那一瞬間,小朋友小小的惆悵迅速地飛走,心情終於也再次明亮了起來。

吃完之後,許嘉樂牽著南逸的手,一起往醫院走去。

南逸一邊走一邊問:「Daddy,付叔叔生知非生了很久是不是?」
「是。」

「那……付叔叔是不是很痛?」

「是的寶貝,付叔叔很辛苦、很痛。」

「哎。」許南逸想到付叔叔很痛很辛苦的樣子,忍不住小大人似的皺起了眉頭,過了一會,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又抬頭認真地問道:「那Daddy,Aiden生我的時候,是不是也很痛很辛苦。」

「是的。」許嘉樂說:「Aiden也很痛、很辛苦的。」

他頓住腳步,溫柔地摸了摸南逸的腦袋,也同樣認真地說:「所以寶貝,你長大了也要好好地愛Aiden,知道嗎?」

「嗯!」

南逸用力地點了點頭,小朋友的新運動鞋踩在地面上時裡面的燈會亮。

遠遠看去一閃一閃的,像是白天裡的星星一樣亮晶晶。

付小羽感覺自己像是睡了好久好久,可是即使這樣,仍然懶得睜開眼睛。

迷迷糊糊間,他其實沒太清楚地意識到昨天發生的那些大事。

只是感覺鼻子裡聞到了一股很淡、很清香的梔子花味道。

會讓人忍不住地想要親昵呢。

他忍不住挨近了過去想再多聞聞,隨即感覺到了一隻手掌,一下一下撫摸著他的臉頰,還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很輕地響起來:「小羽……」

很香、也很舒服,舒服到不太想醒來。

付小羽從鼻子裡愉悅地輕輕哼了一聲,把臉更靠過去了一點。

可也就是在那個瞬間忽然意識到,梔子花的香味……

是付景啊。

成年之後,梔子花的香味對於他來說——

熟悉,卻也異常的遙遠。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很少回家,以至於回家時經常要面對付景帶著點怨氣的責備,因此也就更加冷漠。

他們很少再有什麼肢體上的接觸,久而久之,他甚至快忘了自己小時候也曾經那麼依賴過這個味道了。

「小羽……」

付景一邊摸著他的臉頰一邊細碎地念叨著:「爸爸的小羽啊。」

付小羽腦中塵封許久的記憶在這一刻活泛了起來,不知道是具體哪一年的夏天了——

只記得那一年特別的炎熱。

他記得從少年宮上完奧數課,付景給他買了一根鳳梨味的冰棒,自己卻捨不得吃,然後自己滿頭大汗地騎著自行車,帶他從東湖邊騎車回家。

經年已久,付小羽不知為什麼無比清晰地忽然回想起了那根兩毛錢的冰棒的味道,還有一路上從付景身上飄散開來的梔子花香味。

那時候的付景是很香很香的。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付景身上的香味已經變得那麼淡了。

Omega年紀漸長之後,不僅是容貌會變化,連帶著身上的信息素味道也會漸漸淡去,直到最終完全失去香味。

付小羽忽然覺得鼻子發酸。

他明明醒了,可卻不想睜開眼睛,因為假裝熟睡的時候,好像才可以這樣理所當然地把臉埋進付景的掌心,聽付景這樣叫喚他的名字:「爸爸的小羽啊。」

那一瞬間,他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

這麼久了,即使在和許嘉樂結婚之後,他和付景依舊不能算特別親密。

或許是在他心底的某個角落,仍然會帶著星星點點的暗傷,還有淺淺的、不願多想的細碎恨意。

或許他仍然悄悄等待著某個時刻,付景會對他說一聲「對不起」,這樣他成長時的隱痛才能消散。

可是不知為何,在這一刻,他的心情忽然變得無比寧靜。

他想他不再需要那一聲「對不起」了。

「爸爸……」

他在心裡悄悄喚了一聲。

爸爸,你知道嗎?

我也是父親了啊。

付小羽閉著眼睛,像是躺在夏日的湖水裡,透過粼粼的湖面看到了一個更加美好的世界——

不遠處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然後是門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還有許嘉樂和南逸小聲說話的聲音。

「Daddy,付叔叔還在睡哦?」

「噓……爸爸帶你先看知非哦。」

「嗚嗚哇……!哇……!」

一切都吵吵鬧鬧的,像是來自一個嶄新的明媚世界。

付小羽終於伸了個懶腰——

他想,他該醒過來了。

番外二《孕》18

天還沒大亮,這會應該正是熟睡的好時候。

但伴隨著幾聲「哇,哇哇……」的,熟悉又磨人的哭聲響起,許嘉樂幾乎是一個激靈就迅速地睜開了雙眼。

早期的育兒其實是人類幼崽對自己老爸的反向馴化——

無論如何,聽到知非的哭聲就會飛速醒來,這在現在已經儼然成為了許嘉樂的本能反應、肌肉記憶。

M市已經入冬了。

雖然家裡一直開著地暖,但是乍一從被窩裡爬出來,許嘉樂還是先冷得搓了搓手手,然後才趕緊在黑暗中走到一旁的嬰兒床邊,把裡面那個揮舞著兩個小手哭得滿臉帶淚的小寶貝抱進了懷裡。

「寶貝、寶貝……」

許嘉樂的聲音很輕,一邊拍著知非的後背一邊小聲說:「不哭、不哭哦。來讓爸比看看…哪裡不舒服了。」

因為兩個多小時前剛喂過奶的緣故,應該不是餓了。

他明明也是睡眠不足的,但只要一看到知非淚汪汪的小臉,就感覺自己臉上克制不住地浮現出了笑意——

小傢伙回家之後漸漸長開了。

雪白的肌膚細嫩得摸上去有種絨嘟嘟的感覺,繼承了他Omega父親的五官分佈,小小的臉,眼睛又大又圓又亮,哭起來小翹鼻尖紅紅的,格外惹人憐愛。

他的小天使,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小貓。

但即使心裡酥麻酥麻的,但許嘉樂的動作還是躡手躡腳的,像做賊一樣——

這當然是因為,現在在這個家裡,磨人的傢伙絕不僅僅只許知非一個。

但即使這樣的小心翼翼……

「許嘉樂……你、你起來了嗎?」

一道睡得帶著鼻音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糟糕。

許嘉樂後背頓時一僵。

明明現在他經常半夜給付小羽戴上睡眠耳塞,但往往還是不太好使。

「寶貝……再睡會吧。沒事的。」

許嘉樂一邊搖晃著懷裡依舊嗚嗚哇哇的知非,一邊坐到了床邊。

果不其然,從被窩裡探出腦袋的Omega睡眼惺忪著,因為根本沒睡醒,所以起床氣格外嚴重——

臉色可真臭啊。

許嘉樂忍不住無奈地笑了一下。

「這麼快就又餓了嗎?」付小羽皺著眉,用手指揉了揉眼睛。

他把耳塞有點不耐煩地扯下來扔到一邊,估計之前也沒太聽清楚許嘉樂說什麼,再加上人還沒完全睡醒,所以就臭著一張臉開始低頭默默解睡衣扣子。

他這動作很熟練。

因為到了冬天的緣故,付景怕付小羽著涼,非要給他戴上月子帽。

一抹天光從窗簾的縫隙裡偷偷灑了進來。

Omega歪歪斜斜地戴著白絨毛的月子帽,睡衣領口大敞,雪白胸口上那兩粒紅紅的乳頭就這麼正正對著許嘉樂,把Alpha一下子給看得有點暈眩——

「寶貝。」

許嘉樂忍不住抱著知非湊過去,在付小羽的臉頰上重重地親了一口:「他應該還沒餓呢,我估計是要換尿布,你再睡會。」

「……」付小羽沒說什麼,這一會功夫他眼皮就又往下耷拉了。

許嘉樂揉著他的腦袋重新把他塞回了被窩裡,然後悄悄出了臥室。

產後的Omega因為要哺乳的緣故,總是睡不好。

他不想吵著付小羽,正好隔壁慕容靜雅和許朗上了年紀起得很早,於是就抱著知非走進去,想著在那給小寶貝換尿布。

慕容靜雅本來在看報紙,看到許嘉樂抱著知非進來,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看著知非的眼睛裡還是泛起了一抹柔和的光。

他當然喜歡知非。

只是待在這的大多數時候,知非都被付景搶著抱在懷裡,他既拉不下臉來和付景爭,又因為個性的緣故,也確實不太適應抱嬰兒的感覺,所以大多數時候就只是這樣默默地看著。

「小羽呢?還睡著吧?」許朗站起來問道:「你呢?看你臉色也不好,其實半夜把娃放我和你爸房間也行的。」

「我沒事。他剛醒了一下,但精神不太好,想再讓他多睡會。」

許嘉樂這樣解釋著,但沒想到他這才剛把吱哇哭鬧的小傢伙放在床上,只聽「吱呀」一聲推門聲——

三個人一塊回過頭去,果然,是付小羽又跟了進來。

「爸。」

付小羽還穿著睡衣,有點沒精打采地打了個招呼。

他當然沒睡好,事實上,在嬰兒出生後這幾個月,作為爸爸,真的很難去睡一個完整的覺。

許嘉樂簡直是無奈地咬了咬牙:「怎麼就不多睡一會?」

付小羽也不吭聲,就這麼默默地往他身邊一站——

那意思也很明顯了,他就是要在旁邊看著許嘉樂給知非換完尿布才行。

「不哭、知非不哭哦,爸比看看、爸比看看。」

許嘉樂沒辦法,只能低頭先解決自己那個嚎啕大哭的崽。

他把小知非的繈褓輕輕解開,然後才開始小心翼翼地把兜著小傢伙白屁股蛋的紙尿布解下來——

一股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在許嘉樂不得不湊得最近的那一瞬間,他甚至感覺到靠在他身邊的那個Omega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小步。

媽的付小羽。

嫌臭是吧。

可許嘉樂看著知非還是不由自主地忍俊不禁,柔聲念叨著:「拉臭臭了我的寶貝,爸比給你擦擦,小臭寶。」

他拿著濕紙巾,在彌漫的氣味中,一下一下輕柔地擦拭著小傢伙的屁股。

就在任務快要完成的時候,已經站得靠後兩步的付小羽忽然又扯了扯他的胳膊,很小聲地叮囑道:「許嘉樂,你要記得看看、看看他那個……的顏色。」

這也是付小羽從網上查到的育兒知識:通過觀察顏色,來判斷寶寶的腸胃是不是健康。

付小羽明明學來了一身的知識,但是輪到實踐時——

他會給他偷偷往後縮兩小步。

「……」

許嘉樂深吸了口氣。

但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只能低頭默默地又翻了翻許知非的屎尿包,反復確認過之後才重新合上,轉頭對著付小羽說:「看了,健康的。」

Omega這才算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是真磨人啊。

付小羽。

許嘉樂無奈地想。

要知道,雖然已經有過南逸,可許知非真的是一個異常愛哭的磨人精。

餓了哭,尿布濕了會哭,小棉襪的線卡到腳趾縫會哭,沒人抱也哭。

哭哭哭哭哭,驚天動地、撕心裂肺。

這麼一個哭包兒子,偏偏有一個異常軸的爹。

付小羽——

一個有著異常強烈的育兒本能,但卻完全不具備與之相匹配的育兒本領的Omega。

即使許嘉樂給他準備了睡眠耳塞,只要知非一哭起來,他總是能感覺到什麼。

這麼久了,付小羽堅持要自己喂知非。

可是每次餵奶的時候,他好像都還是會沉浸在懵懵的不知所措的狀態裡。

許嘉樂從沒放心過讓他自己喂,總是得把他抱在懷裡,然後再讓他抱著知非。

換尿布也是,雖然這麼久了也沒有學會給知非換尿布,可是許嘉樂換的時候,他卻總是非要顛顛地跟在一邊,非要眼巴巴地看著許嘉樂把尿布換完才行——

許嘉樂忍不住咬牙切齒地這麼想,可是扭頭看向付小羽的時候,心卻還是一下子軟了下來。

因為肌膚白的緣故,Omega那雙圓圓的貓眼底下泛的青更加明顯,顯得憔悴得很。

什麼都要操心,什麼都得管。

就是這樣一個小公貓啊,雖然自己什麼都不太會,可是卻偏偏非要當個監工。

真的很難捨得不去疼愛他。

許嘉樂洗完手後,用鼻子摩挲了一下付小羽的臉頰,低聲道:「寶貝,我抱你回屋吧,累壞了,又沒睡好。」

「對對。」許朗在一邊很關切:「我們給你們帶會知非。」

「嗯,回去再睡會吧。」慕容靜雅也開口加了一句。

付小羽確實有些累了,他被許嘉樂當著許朗和慕容靜雅的面抱了起來,忽然感覺有點難為情。

「沒事的,還是我們自己帶吧。」

他忽然執拗地堅持著。

天漸漸亮了,但因為窗簾拉得嚴實,並不會影響休息。

小知非乖乖地躺在嬰兒床裡,許嘉樂好像去洗澡了,偶爾有淅淅瀝瀝的水聲傳出來。

在這樣安寧的時候,他明明也因為睡眠不足而感到疲憊,可卻偏偏睡不著了。

不知道為什麼,以前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只是有了知非之後,確實感覺好像付景幫忙帶的時候,他會覺得放鬆一些,可是一旦慕容靜雅和許朗要幫他帶,他總會覺得有點緊張。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沒有履行好自己的職責。

所謂的職責裡究竟涵蓋了什麼,其實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或許是當爸爸這件事對於他來說太過陌生,他又天性要強,於是總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好。

任何一點微小的事情,都會讓他產生這樣的想法——

覺得自己不是個那麼優秀的父親。

不像許嘉樂那麼好。

起碼、起碼不像他做付總時那麼優秀。

這個念頭讓付小羽感到沮喪。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會,昏暗的房間使空氣也更加讓人感覺到悶,偏偏是在這樣的時候,剛消停了一會的小知非又「嗚哇」的哭了出來。

這次一定是餓了吧。

付小羽不由得更加沮喪了起來。

他反常地背對著嬰兒床蜷縮了起來——

好想逃走。

付小羽閉著眼睛,聽著許嘉樂的腳步聲的動靜,應該是從洗手間裡匆匆趕到嬰兒床邊把知非抱了起來,正親昵地一聲聲哄著。

「寶貝……」感覺到許嘉樂坐在了床邊,可是喚他的聲音非常非常輕,輕到像是本身就在猶豫要不要叫醒他。

知非餓了,嬰兒的哭聲使他的胸口又心煩意亂地脹痛起來。

付小羽還是睜開了眼睛,可是不知為什麼,這一次他剛下意識地解開了衣服,可隨即卻又有點退縮地往後靠在了床頭上。

這個回避的動作,對於他來說是很反常的。

他們的寶寶很饞,所以每天要喂上很多很多回。

他一直都堅持著自己喂,不僅是因為他對自己作為父親的責任有種執拗的堅持,也因為抱著他的寶貝時,他也能感受到那種幸福。

可是偶爾……偶爾,尤其是剛剛那一刻,他會忽然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自助餐盤——

「小羽?」

許嘉樂大約感覺到了什麼,他還沒來得及穿衣服,正赤裸著上身抱著知非。

付小羽當然知道許嘉樂能感覺到他的情緒,但又因為懷裡那個小傢伙實在是又饞又磨人,餓了的時候,只要等上一兩分鐘就哭得撕心裂肺的。

這個Alpha一會低頭抹懷裡的崽的眼淚,一會又湊過來一下一下地輕輕吻他,簡直是手忙腳亂。

許嘉樂,我不想喂。

付小羽悶悶不樂地想。

他知道許嘉樂會不捨得的。

正因為這樣,所以才格外不想說出口,因為會覺得這樣沒有責任感的自己很令人惱火。

「我的小羽……」

許嘉樂狹長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心疼。

他忍不住前傾身子靠了過去想把Omega的腦袋揣進肩窩。

Alpha的聲音很低沉,但或許是因為那個前傾的姿勢、又或許是因為他罕見地在冬天沒穿衣服,也或許是因為知非小朋友從出生以來第一次嗷嗷哭了這麼久還沒有Omega爸爸喂,因此,怒火中燒的他閉著眼睛,狠狠地張嘴叼住了距離他最近的那一顆,有點陌生的乳頭——

在這一刻,一切的巧合融合在一起,最終化為了許嘉樂的一聲慘叫。

「啊啊別,寶貝,別!那是爸比的——」

那是爸比的傷心乳頭啊!

番外二《孕》19

許嘉樂只是一個Alpha。

他沒有辦法哺乳。

這是從生下來就已經註定的事。

可是被饑餓左右的人類幼崽不明白這個道理,也因此絕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顆暴露在自己面前的乳頭。

許知非對著那顆跟平時相比起來扁平還一點也不甜的乳頭一口氣狠狠地吮吸了好幾口,像是不敢相信那裡竟然真的沒有奶。

「嗚哇……」他一邊咬一邊哭,連小眉毛也緊緊地皺著,像是連五官也擠在一塊委屈地控訴著:難吃死了。

「寶貝、爸比的寶貝啊……」

許嘉樂眼圈發紅,忍不住重重地吸了下鼻子。

他的心肝寶貝餓著了啊,心疼死了。

可在心疼的同時,有著傷心乳頭症的他、完全不能餵奶的他,被這樣叼著脆弱的那裡,明明整個人傷心得不行了,還要被知非這樣哇哇哭著嫌棄——

這能怪他乳頭難吃嗎?

許嘉樂終於沮喪地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Omega。

「……噗嗤。」

在一旁的付小羽其實已經看了半天了,用盡了力氣克制著自己的嘴角不要往上,但還是在這一刻破功了。

可惡的許嘉樂。

付小羽忍住偷偷咬了一下牙,因為生氣自己竟然笑得那麼快。

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也有這個毛病,但是他就是那樣的。

越是悶悶不樂的時候,如果被很快逗笑反而會有點炸毛,因為……會覺得有一點丟臉,因此剛笑完就馬上又把臉板了起來。

付小羽臭著臉,可是看著床邊的Alpha赤裸著上半身、被許知非嘬著乳頭卻哭喪著臉不敢動的樣子,戰戰兢兢地像是在抱著一個炸藥包——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許嘉樂這麼手足無措、欲哭無淚的樣子呢。

付小羽忽然低下頭,開始默默地開始解睡衣扣子。

看起來他是勉為其難,但其實在低下頭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忍不住又偷偷彎起了嘴角。

許嘉樂雖然很會抱娃、很會換尿布、能哄睡知非,但他也有完全做不了的事呢。

雖然這種念頭很荒謬,但是付小羽的確有一瞬間的小得意。

更何況,許嘉樂和他在一起這麼久了,從來沒讓他咬過那裡呢。

他的兒子其實還挺厲害的嘛。

雙重的得意。

隨著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腦海裡一晃而過,付小羽這才再次抬起下巴,輕輕哼了一聲道:「給我,我來喂吧。」

「唉……好、好!」

許嘉樂被嘬得額頭都已經冒了冷汗。

這會一聽到這句話,無疑於像是聽到了自己的死刑被赦免一樣的如釋重負。

他忍耐著強烈的鼻酸,飛快地把哭得滿臉通紅的娃交給了付小羽。

從他的小寶貝降生以來,這還是許嘉樂第一次這麼麻溜地把知非塞給別人。

付小羽倒是早就被知非的哭聲弄得胸口漲得不行了,這會兒喂起來,也算是下了臺階。

房間裡沒有了哭聲,只有小知非一口一口使勁嘬奶的動靜,顯得很平靜溫馨。

許嘉樂這會褲子都沒顧得上穿,但卻飛快地從衣櫃了翻出了件T恤套上,謹慎地先把自己的上半身保護了起來。

等他回來時,吃飽喝足了的許知非已經在付小羽懷裡香甜地睡著了。

小傢伙的睡顏天真又無邪,實在讓人很難相信他就是剛才那個嗚哇大哭的魔頭,粉嘟嘟的臉蛋就那麼親昵地貼在付小羽白皙的胸膛上,即使是在睡夢中,還像是守著自己的寶藏一樣牢牢地含著他Omega父親的乳頭。

「許嘉樂,」

付小羽抬起頭喚了一聲,淺褐色的眼睛裡浮起了一絲苦惱,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乳頭……被咬疼了。」

因為害怕吵醒知非,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輕的簡直像是一聲小貓喉嚨裡的咕嚕,那樣小小聲地抱怨著的同時,卻還是本能地、盡責地抱著他的寶貝輕輕搖晃著。

這個Omega其實還不知道,他最乖、最軟、最溫柔的時候就是抱著崽餵奶的時候。

許嘉樂沒法用語言形容他每次看到這樣的付小羽時內心的感覺,像是被一隻手反復地揉捏著,又軟又酸又有點痛。

「我看看。」他俯下身,幾乎是小心翼翼地把付小羽那顆乳頭從睡夢中的許知非嘴巴裡摘了出來——

處於哺乳期的Omega為了方便幼崽的進食,本來淺粉色的部位會產生生理變化,變得色澤更加鮮豔。

而此時那顆肉粒泛著水光,頂端隱隱約約像是被吮吸得太用力而破了皮,因為是男性的緣故,乳頭的撐大本來就勉強吃力,這會兒墜著一點點血絲,更加顯得楚楚可憐。

「……我的寶貝。」

許嘉樂忍不住抬起頭,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是因為在按捺著怒火

在這樣的時刻,身為父親的人性,多少有點被身為Alpha的狗性壓制住了——

真相就是,沒有Alpha能看到自己Omega的乳頭被咬破了還能父慈子孝。

許知非這個臭崽。

成天就知道貪婪地霸佔著付小羽的乳頭,還不知道珍惜,這個崽子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成天的嘬的地方對他爸比來說有多珍貴?

許嘉樂把熟睡著的、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在迅速翻臉的老爸心裡變成臭崽的許知非給抱了出來,然後大踏步往屋外走去。

付小羽有些懵,但或許是因為許嘉樂這次的動作真的很快,他還沒反應過來,這個Alpha就已經又重新推門回來了。

「知非呢?」

「扔了。」許嘉樂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趁咱爸還沒醒,偷偷扔到外面去了,還附上了個紙條,上面寫著:小心,會咬人。」

「……」許嘉樂這個拙劣的Alpha又講屁話。

付小羽明明是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還是被這個胡說八道的屁話逗得淺淺地笑出了聲。

他睡衣還沒來得及系上呢,白皙的胸口就那麼袒露著,乳頭就那麼紅紅的、尖尖的翹著。

有了知非之後因為要時不時地餵奶,一貫俐落漂亮的付總在家也會經常這樣衣衫不整。

所以就……特別的好看。

許嘉樂這樣想著,忽然靈活地跳上了床,輕輕地把付小羽壓了下去。

「我的寶貝。」他用鼻尖摩挲了一會Omega的臉頰才終於珍惜地親了上去:「我的寶貝老婆。」

這四個字連起來真肉麻啊,即使是他也會很謹慎地使用的,可是在這一刻,卻真的有點忍不了了:「還疼不疼?」

付小羽本來其實真的覺得還好的,可是被許嘉樂這樣輕輕地在耳邊親昵著,剛才餵奶之前的那股委屈忽然又泛了起來——

疼的。

他把鼻尖悄悄地放到許嘉樂的耳邊,然後才 「嗯」了一聲。

餵奶疼的嘛,許嘉樂。

很想這樣撒嬌,但是又覺得不好意思,所以只「嗯」,但是又要「嗯」得很軟很長。

許嘉樂當然感覺到了。

他知道的。

付小羽的習性是那樣的,在不高興的時候,哄也要有層次,不能硬要把他從樹上抱下來,得先把他親得軟乎了,讓他自己放鬆下來、意識不到丟臉地湊過來找人時——

就是時候到了。

於是他把付小羽的腦袋揣在懷裡,一下一下地揉著:「寶貝,咱們那樣好不好?」

「嗯?」付小羽的鼻音一上揚,就表達了他的意思:哪樣。

「就那樣啊……Cat Grooming Service。」許嘉樂含著笑意低聲道。

他說著,把被子一下子拉到了頭頂,然後抱著付小羽滾了進去。

Cat Grooming Service。

要知道,夏安這個老貓咪是從來不去貓咪美容院的,從洗澡、剪指甲到梳毛吹毛,許嘉樂全部一手包辦。
和付小羽結婚後許嘉樂雖然也逗過付小羽幾次,不過那時候的付總還很要臉、也很有初婚的矜持,氣氛沒到的話,他才不會讓許嘉樂幹這些事。

但是懷孕之後,胖了的Omega到底是鬆弛了下來,於是家裡能夠獲得grooming service的漸漸變成了一人一貓。

Grooming的服務範疇,也理所當然地變得越來越寬泛……

「許嘉樂,你……」付小羽紅著臉,下意識地有點亂七八糟地掙扎了起來,但是兩隻手腕被許嘉樂抓著按到了頭頂,實在是有點反抗不了。

被窩裡彌漫著Omega身上濃郁的奶香味。

許嘉樂埋下頭去,終於狠狠地含住了Omega的乳頭。

付小羽還是那樣的,一旦被含住了、一旦被吮吸著,他還是會有點宕機,就那樣懵懵地躺在許嘉樂身子底下。

掙扎停止了,只剩下急促的喘息聲。

被他的Alpha含住了剛剛才喂過奶的部位,身為父親當然有種強烈的羞恥感,但卻也並不會覺得自己像自助餐盤了,那麼像什麼呢……

好像也說不清楚了。

「嗚啊……」過了好一會,他終於綿軟地呻吟了一聲,腳趾因為愉悅而微微蜷縮起來的那一刻,付小羽忍不住心想——

許嘉樂,你要知道,這是非法的Grooming。

番外二《孕》20

許嘉樂把付小羽壓在身子底下,然後倆人一起滾在了厚實的被窩裡。

因為終於把許知非給丟給了付景的緣故,此時只有兩人的臥室裡,連喘息聲都透著點久違的大膽。

視野裡什麼都看不清,身為Alpha的嗅覺反而變得格外靈敏。

大岩桐的信息素香味本來就特別甜,這些天來又因為要頻繁哺乳的緣故,Omega身上就總是帶著淡淡的奶香味,這兩種味道膩乎乎地糅在一起,簡直是要命了。

許嘉樂早就想這麼幹了——

Omega餵奶時的確很盡責,只要知非餓了,他就也乖乖地喂,確實是不怎麼逃避責任的,這一點很付小羽。

但究竟為什麼這麼負責的爸爸喂崽時卻一定要自己的Alpha抱著才行,實在是很難解釋清楚的一件事。

無論如何,從付小羽開始手足無措地學著餵奶的第一天,許嘉樂的意志力就因此經受了巨大的挑戰。

許知非也不知道是像了誰,一天到晚因為饞不知道嚎不知道多少遍,一旦吃上更是原形畢露,扒在付小羽的胸口上,嘴巴裡嘬著一隻、還要用手貪婪地抓著另一隻乳頭,像是在護食似的。

許嘉樂就只能一邊抱著付小羽一邊眼巴巴地在旁邊看著。

那感覺……有點像是家裡過慣了苦日子老人看著小輩大魚大肉時的痛苦和不忿,「你知道你爺爺小時候都是怎麼過的嗎?就沒見過肉星子!」

許嘉樂偶爾也真的想把閉著眼睛的許知非小團子拎起來搖晃著問:「你知道你爸比小時候怎麼過的嗎?你吃過的東西你爸比吃過嗎?你就知道吃!就知道吃!」

有時候付小羽半夜喂著喂著就迷迷糊糊地在懷裡睡著了,敞開的領口裡,淺粉色的乳頭上還殘留著一點點乳白色的奶漬,就那麼一下一下地輕輕隨著呼吸起伏——

他媽的。

許嘉樂實在克制不住得吮吸得更用力。

相比起乳香對Alpha嗅覺的甜膩刺激,喝起來其實甜味並不明顯。反而是因為是男性的緣故,每次都只能緩慢地而可憐地滲出一點細流,哺乳起來很吃力的感覺令人憐愛又喜歡——

許嘉樂忽然明白為什麼許知非每次吃相都是一副饞貓樣了。

Omega的乳頭小小的,可是含進嘴巴裡時那種軟軟的、嬌小的肉感卻令人感到難以形容的幸福。

付小羽原來這麼好吃。

這並不是暗指別的意思,就是純粹的、字面意義上的好吃。

「嗯……」平躺著的付小羽被許嘉樂惡狠狠的嘬法給含得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許嘉樂,唔……」

成年Alpha和嬰兒吮吸的時候力道當然完全不同,感到酥麻和愉悅的同時,還有心口發癢的羞恥感,以及一點點粗糙的痛。

因此叫名字的時候帶著鼻音拐了個軟軟的彎,帶著一點點鬧人的意思,像是小貓在抱怨自己被舔毛舔得痛了——許嘉樂,哪有這樣Groom的。

但此時的許嘉樂完全沒有聽進去,付小羽哼了好幾聲都還沒被哄,乾脆撐起身子,用手把許嘉樂的頭髮給揪得一團亂。

「你、你放開。」

許嘉樂本來好好的髮型被抓成了雞窩,終於抬起了頭。

「你吃太多了。」付小羽把被子往上拉了一點遮住了自己的胸口,這句話其實臨時想出來的藉口,可是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許嘉樂確實含得太久了,萬一等下知非沒得吃了該怎麼辦?

「哦?」許嘉樂因為沒戴眼鏡,眯起眼睛的時候乍一看比平時凶一點,但是隨即笑起來的時候又顯得很狡猾:「那就不喂知非了,反正他吃你還疼,不如以後就……」

「你——」付小羽有點惱羞成怒地給了許嘉樂一拳。

雖然剛剛「嗯、嗯」地因為餵奶痛和許嘉樂撒嬌的是他,但是現在被Alpha不好好當爸比的可惡樣子氣到的也是他。

許嘉樂直接演技誇張地應聲而倒。

他這一倒下,反而把付小羽的捕獵欲望給激發了出來,雖然是光著身子,但也不管了,他像是平時那樣把被子扔到一邊,然後直接撲到了許嘉樂的身上把Alpha死死壓住——

「你幹嗎?」許嘉樂一邊笑一邊問,他看起來是在掙扎,其實卻是在把Omega付小羽往懷裡摟。

不過這會玩上癮了的付小羽估計也沒意識到,反而是變本加厲地用手摁住許嘉樂的肩膀,然後忽然一把把Alpha的睡衣扯了開來,然後小獅子似的對著許嘉樂的胸口撲了上來——

他也想咬一口許嘉樂的乳頭。

「嗷啊——!」許嘉樂想都不想,直接就是一聲浮誇的破音慘叫。

「你!」付小羽騎在許嘉樂的身上,他嚇了一跳,驚慌地死死地捂住了Alpha的嘴巴,往門的方向看了好幾眼才回過頭來,壓低了聲音說:「許嘉樂,你、你……我根本連咬都沒咬,你叫什麼,要是讓你爸聽到怎麼辦?」

他說到最後半句,臉蛋都急紅了,一雙圓圓的貓眼驚魂未定的,看上去可愛得讓許嘉樂心顫。

真愛面子啊,小公貓也想在長輩面前做個好兒媳婦呢。

「幹嘛?」許嘉樂得意地挑了挑眉毛,他還被半捂著,只能含糊地道:「那你欺負我,我肯定得讓我爸來主持公道啊,你不信放開手,看我還叫不——唔。」

這次也不等他說完,付小羽就撲了上去,直接用嘴唇堵住了那張可恨的嘴巴。

許嘉樂,狗狐狸。

雖然被他把頭髮扒拉成雞窩、沒戴眼鏡,故意慘叫的時候叫得很難聽、一點也沒有形象包袱……可許嘉樂還是那麼英俊,笑起來的時候又狡猾又溫柔。

付小羽一邊親,一邊想,不由自主就親得難捨難分。

他倆好久沒有這麼玩鬧了。

懷孕的時候要小心身體,而生了孩子之後,一切亂糟糟的撲面而來,他又好像什麼都沒準備好,好久好久沒有這樣肆無忌憚的親昵了……

每當浮起這個念頭,委屈也就隨之而來了。

「我的寶貝。」

許嘉樂一下一下拍著付小羽的後背:「聽我說,不喜歡餵奶,咱們就不喂,好不好?」

他一邊說,一邊把Omega的臉蛋按在自己的肩窩裡。

付小羽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鼻音。

這個世界上只有許嘉樂知道,哄他需要這樣的小把戲,要把他的臉藏起來,這樣自欺欺人地呵護他的面子才行。

「我能喂的。」

能喂卻不喂,這是不應該的吧。

雖然理智還在這樣告訴自己,可是說出口的那一瞬間付小羽終於忍不住了:「許嘉樂,我、我不開心。」

「我知道。……寶貝,老公親親。」許嘉樂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他很少這麼肉麻,說出這句話的那瞬間,他迅速地、像是偷一樣把付小羽的臉蛋撈出來親了一下,然後才又把Omega按回了自己的肩窩:「都跟我說說,好不好?」

「我、我心情不好……許嘉樂。」付小羽用鼻音小聲地呢喃著:「不是在吃飯睡覺,就是在餵奶,總是睡不好,我都不知道每天在幹什麼,總是覺得空虛,被哭聲吵醒的時候,也會覺得煩躁。明明也愛寶貝的,抱著他的時候會覺得幸福,可還是這樣。」

他自己說的時候也感到很不應該,作為父親這樣太任性了吧。

可是一旦說出口了,就很難再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收回去,忍不住像倒豆子一樣說了下去。

「前幾天的時候,我和王小山和文珂打電話,本來想問他們LITE的事,想提前做點安排什麼的,可是他們都說,我才剛生完不久,應該先照顧身體也多陪陪孩子才對。我……」

因為明知道別人說得都沒有錯,簡直可以說是理所當然——怎麼會有孩子才一個多月大就想要工作的Omega父親呢?無論是感情上、還是生理上,這都不合時宜。

每個人對他都很好,每個人都關心他。

所以因此根本沒辦法抱怨,於是,心裡那些細碎的焦慮情緒變成了更多更多無法言說的委屈。

「小羽、我的寶貝……」

付小羽能感到Alpha幾乎是從胸口裡歎息了一聲,重重地抱緊了他,那種窒息感讓他忍不住也環緊了許嘉樂的脖頸。

「我只是感覺,我好像忽然之間——就不再是以前那個年輕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付小羽了。」

他終於把縈繞著心裡好幾天的把那句話說出口了。

「……走。」

聽到這裡的許嘉樂忽然坐起了身子,他聲音很低,但卻只是說了一個字。

「去哪?」付小羽有些懵。

「帶你去個地方。」許嘉樂簡直有點雷厲風行,飛快地下床打開了衣櫃。

臨出門前付小羽還是有點鬱悶,懷孕的時候稱重都是一家三口的數字,再加上那會心思都在產子上,所以被許嘉樂叫小胖貓也在傻樂。

但是生產完之後再照鏡子,就真的很難再閉著眼睛把體重問題甩鍋給知非,雖然自己知道這件事不能急,但還是覺得有點惱火。

最後許嘉樂給他挑了那件領口漸變灰的乳白色毛衣穿上了,外面套了藍色的保暖羽絨服。

即使這樣付景都還是操心得不行,非要給他再戴上一副耳包才總算放他出門了,這下渾身上下都感覺圓滾滾的了——

該死的冬天。

付小羽被許嘉樂牽著手帶出門的時候還臭著臉:「我們去哪?」

「大學城。」許嘉樂一邊發動了汽車一邊笑眯眯地說。

12月中了,車道兩邊皚皚的白雪都堆到了小腿那麼高,天上仍然往下飄落著雪花,但即使是這樣的大雪天,大學城的街區仍然無比熱鬧,到處都已經擺上了耶誕節的陳設,商場裡擺好了幾層樓高的聖誕樹,人潮洶湧。

付小羽好久沒正經出門了,這會看著外面的車水馬龍,感到有點陌生的同時,卻也忍不住長長地呼出了口氣——

原來這個世界仍然在這樣熱鬧地運轉著。

不知為什麼,這個念頭讓他鬱結的胸口忽然有了絲鬆快的氣息。

「來。」

許嘉樂把車停好之後,又牽著付小羽向街尾走去。

「我們去哪?」付小羽剛問出口,就意識到兩個人已經停在了一家角落的小店門口:「紋身……店?」

「這是我學生開的店。」許嘉樂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後就逕自推開了掛著小鈴鐺的窄小店門。

這種紋身店很典型,付小羽以前讀大學時也經常看到,雖然說是紋身店,但其實也經營幫忙打耳洞、穿鼻環等業務,他的好多同學都會去,但是一直都是好學生的他頂多就是在門口隨便張望過亮眼,從來都沒想過要進去。

店裡面燈光幽暗,牆壁上掛著各種風格的紋身圖案,有種陰鬱又哥特的風格,付小羽走得很慢,有點好奇地四處看著,像走隧道一樣走到最裡面才終於看到了一位懶洋洋地坐在躺椅上的年輕男性Alpha。

「Hey Gale.」

站起身的亞裔Alpha手臂練得肌肉很大塊,小臂上都是扎眼的紋身,但這麼囂張的風格,卻偏偏長著一張很樸實的臉,一看到許嘉樂就「嘿嘿」笑出了聲,倒是有幾分胡夏,他雖然是許嘉樂的學生,但顯然關係很熟,所以直接叫了許嘉樂的名字。

但是當目光一轉到付小羽的臉上時,馬上就露出了有點熱絡又不太好意思的神情:「您、您好,很高興見到您。」

「我老婆。」許嘉樂倒很自然地回答道:「你知道的,就是第一次見。小羽,這是我學生張宇,他家經營這間店很久了,平時也收集一些各地有特色的耳釘鼻環什麼的,我們班上有人要打耳洞什麼的,都是直接來他這裡。」

「你好。」張宇估計是從小待在美國,中文講得有點磕巴,還驚人地用上了敬語,付小羽也有點不好意思了,趕緊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

「許嘉樂,你是不是……」付小羽大概猜到了什麼,但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微微瞪大了眼睛。

許嘉樂眨了一下眼睛,咳了一下才慢慢地說:「本來是打算過耶誕節的時候再帶你來的,但是今天也挺好,是吧?」

付小羽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點急促了,也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忐忑。

是的,他是和許嘉樂提過的,那時候他正在準備懷孕的事,和許嘉樂在激烈地做愛時,在摸著Alpha耳朵上那顆他送的璀璨耳釘時,忽然喘息著說:「許嘉樂,我也去打一個耳洞,好不好?」

突發奇想的怪異想法,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而來,雖然當時許嘉樂笑著說「好」,可是就連他自己也沒太在意。

與其說那是一件他規劃好的、即將要做的事,不如說只是片刻的靈光一現,一個屬於少年時期的有些荒唐的野望。

之後就是懷孕、生產一連串的事情,在即將成為父親的時候,打耳洞這種年少輕狂的事自然也就拋在腦後了,連他自己都幾乎要忘得一乾二淨了,可是卻在今天突然被許嘉樂翻了出來——

原來許嘉樂一直都記得的。

「怎麼樣?準備好了嗎?」就在他們交談間,張宇已經拿著準備好的東西走了過來。

「等下。」付小羽忽然有點慌了,抬起頭看著許嘉樂:「我、我真的應該打嗎?」

或許是這一切太太突然了,或許是他腦子裡總是會下意識地思考「應不應該」的問題,所以直到這一刻才是遲疑的,又因為遲疑,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許嘉樂,之前我們在新年夜喝酒那一次,你還記得嗎?我問你,怎麼現在不戴耳洞了,你說因為有南逸了之後什麼首飾都不太戴了,因為怕抱孩子的時候萬一一個不小心刮傷小傢伙,後來也就忘了。那現在……」

現在他們也有知非了,許嘉樂也又開始不再戴耳釘了,可許嘉樂卻偏偏……

「寶貝。」許嘉樂忽然把他的臉托了起來,一字一頓地說:「會很好看。」

那一瞬間,付小羽的心忽然怦怦跳得厲害起來。

他來不及去思考許嘉樂的答非所問意味著什麼,因為張宇已經走了過來,他就這樣重新坐回了沙發上。

張宇用手裡的小噴筒對著Omega的耳垂噴了起來,那是一股冷氣,把付小羽都給吹得打了個抖,但是也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耳垂因為這股冷風而變得麻痹了起來,這是在為接下來做準備了。

「別怕。」許嘉樂走到了他的面前,聲音很低沉。

付小羽還是忍不住覺得緊張,他感到張宇手裡已經換了個氣槍一樣的東西靠近了他。

等待大概是最難熬的時刻,每一秒的倒計時都伴隨著心跳聲,然後——

「真乖。」許嘉樂突然用手拎住了他的後頸。

「唔!」付小羽渾身一個激靈,許嘉樂當然是這個世界上最會抓他後頸的人。

Omega的腺體被這麼精准地一抓,幾乎是瞬間就陷入了一種有點恍惚的感覺,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沒感覺到任何痛感,就只有「噠」一聲在耳邊響起,像是氣槍在他耳邊扣動了扳機,又像是啟動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許嘉樂那句話的意思——

許嘉樂是為了寶寶們取下耳釘、不敢有任何一點點差錯的父親。

可許嘉樂卻完全不希望他背負同樣小心翼翼的、沉重的責任感。

許嘉樂希望他只記得那四個字:會很好看。

「好了。」張宇俐落地收起了工具,對著付小羽又露出了那個有點憨厚的笑容:「是不是一點也不疼。」

「是的,謝謝你。」付小羽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那裡被打進去的臨時耳釘終於讓他真切地意識到,他已經有耳洞了,他側臉對著鏡子,那裡小小的、圓鈍的鈦鋼耳釘閃爍著一種溫和卻又美麗的光芒,看起來確實不太像是能刮到人。

這一切那麼隱蔽,卻又那麼令人興奮。

直到許嘉樂牽著他走出紋身店的時候,付小羽還在一種恍惚又亢奮的狀態之中。

「許嘉樂,等等——」

付小羽抬起頭,仰望著澄澈的天空,一片片細雪飄落了下來。

他呼吸著新鮮的、冰冷的空氣,有點貪婪的、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直到許嘉樂把他拉進了懷裡。

「寶貝,不要擔心。」許嘉樂低沉的聲音慢慢地響了起來:「現在只是暫時的,即使有了知非,你也會回去工作的。等我的博士學位下來了,知非也大一點點了,咱們就回國,還像以前一樣,就住在Uloft,我開車送你去上班,然後一個週末去看你爸,一個週末去看我爸,一切都像咱們剛結婚時那樣好不好,付總?」

「嗯……」付小羽點了點頭:「許嘉樂,我……」

我很害怕。

他沒有說下去,雖然是他們倆早就說好了的安排,可是到了真的生產之後,他才明白一個Omega是多麼容易陷入到一種被家庭和生育者身份支配的境遇之中。

哪怕是他,哪怕是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弱者的他,都會為此感到難以名狀的恐慌。

「許嘉樂,你會不會覺得……委屈?」

付小羽忍不住抬起頭,很輕地問道。

是的,他們早就說好了之後的安排,可是好像也是直到孩子有了之後,這一切才變得真切起來。

他不願意犧牲他的事業,那麼本可以留在美國大學成為教授的許嘉樂好像就沒得選了——

許嘉樂呢?許嘉樂會不會不甘?許嘉樂會不會委屈?

「付小羽。」

許嘉樂的聲音忽然變得認真起來:「和我做結婚宣誓時的那個付小羽是什麼樣的?」

付小羽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個付小羽熱愛工作、野心勃勃,愛美、會跟我撒嬌,饞海鮮,還有一雙亮晶晶的、永遠不會老的圓眼睛。」

「寶貝,無論有沒有孩子,無論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有責任,讓付小羽一直都是和我結婚時的那個付小羽。」

付小羽的鼻子酸得快要克制不住了:「那你呢?」

他笨拙得只能牢牢地摟住Alpha的脖頸,你也不會變吧,也會一直那麼開心吧。

「我和你結婚時是什麼樣的許嘉樂,你不知道嗎?」Alpha對著他狡猾地眨了眨眼。

隨即,像是猜到此時淚汪汪的付小羽答不出來,許嘉樂輕聲道:「付小羽,和你結婚時的許嘉樂,是被在億萬人中,被奇跡小貓狠狠砸到頭的許嘉樂——」

他低著頭,就這樣看著一片雪花慢悠悠地落在了他懷裡的Omega的鼻尖上。

許嘉樂忍不住微微笑了,把自己手上的皮手套摘了下來,然後才在寒冬中,用指腹抹去了那片雪花。

然後才終於珍重地、溫柔地親了一下付小羽濕濕涼涼的鼻尖。

「他現在仍然是那個幸運的許嘉樂。」

「永遠都是。」

【孕完結】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