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歎氣。
程榭之面無表情地聽著他說話。
燕琅已經虛弱到極致,話音一落,便順勢倒在程榭之的胸前,血色染紅他純白鬥篷。程榭之伸出指尖,慢慢拭去他臉上劃開傷口上的血痕。他表情冷淡,鴉羽似的的眼睫垂落,情緒暗湧,最後化作一聲極淡的笑。
……
燕琅到第二天傍晚的時分才醒過來,程榭之負手站在宮殿外的長廊上,南召太子側過臉和他說著話,火紅的雲層仿佛要壓下來一樣,層層疊疊在天邊鋪開,一直到遠處山巒盡頭。
“我沒有想到他居然能做到這一步。”帝王無情,從來不是一句戲文。但燕琅,就像個格格不入的特例。
南召太子感慨地說著。
程榭之的長發被暮風吹亂,他隔了好一會才回答:“我也沒有想到。”
南召太子笑了笑,口吻變得輕松起來:“其實這樣子也挺好的,你現在也不用死了,燕琅他也不用承擔很嚴重的後果。”
“不過你似乎太想和燕琅劃清楚界限了。不然也不會這麽急著把自己的生機補償給他。”南召太子若有所思地說著,“燕琅沒有了氣運,頂多是做不成皇帝,但你沒有生機,大概是活不了幾年。”
“你這樣做,不是讓他的心血白費了?”
程榭之:“我不喜歡欠任何人。”
“可是他喜歡你,你可以不用和他計較這麽多。”南召太子道。他都完全沒有料到燕琅居然會主動來找他,同意用自己的帝王氣運換程榭之的生機。
“可是如果我喜歡他的話,我更不願意欠他分毫。”程榭之淡淡地開口,說完便轉身走進殿內。南召太子聽見他的話,在原地怔怔地站了好一會,才恍然大悟似的搖搖頭走開了。
系統也十分驚訝:“您說的這句話,是不是可以不用加‘如果’的前綴?”
“我不知道。”程榭之頓了一會,回答。他很少這麽直白地表示自己對一件事不知曉,但這也讓系統知道,這是一句實話。
系統於是沒有再問下去了。
它看著自家宿主走到燕琅面前坐下,心裡忍不住想,就算現在還要加“如果”的前綴,終有一天也不會再需要的。只希望,宿主能真正擺脫來自那對父母籠罩的陰影吧。系統有點擔憂又樂觀地看向他們。
燕琅仿若大病初愈,神情還有些蒼白,他笑著對程榭之道:“榭之還是心軟了嗎?”
“我把生機換給了你。”程榭之說,“過幾天你的氣運會逐漸恢復。”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平靜,冷冷淡淡的,叫人琢磨不透心思。
燕琅唇邊的笑意在程榭之話出口後倏然淡下去。
氣氛在兩人間逐漸冷凝。
“不過我確實心軟了。”程榭之沉默片刻,才接著往下說。他像是難得有些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想法,聲音放得輕,望進燕琅的眼睛裡去,想從中看出一點他的心思,從而知曉該怎麽開口。
“……”
燕琅抓著床沿的手背上泛出根根青筋,他聽著程榭之的話,每一個字在心中重複播放過無數遍,他才終於確定了程榭之話中的意思,不可置信地看向程榭之。
程榭之也一直看著他。
他心情有些複雜。
他想,燕琅並不想讓我對他心軟。如果他真想那麽做,就不會說出來。燕琅知道他不喜歡有人算計他的心思,才故意這麽說。
……
在滿室寂靜裡,程榭之良久才再一次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沒有付出全部生機去修補你的氣運。不過咱們做過一筆交易——你說你想要一個皇后。”
燕琅的心一緊。
程榭之說出來後卻心情驀地輕松了很多,他甚至再一次微微笑起來:“所以我打算賠你一個皇后。不和你心意相通的皇后,你能夠接受嗎?”
“只要是你。”
燕琅心底繃得緊緊的弦倏地一松,有種塵埃落定、不知道從何處說起的驚喜。他知道程榭之對他的感情,未必是他想要得到的那種,但是他卻已經足夠欣喜了。
程榭之定定地看著他:“我沒有喜歡過什麽人。燕琅,這是我第一次想嘗試一下。”
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心軟——或許還有些別的東西。
系統憂傷地想著:所以這麽說,宿主最後還是把自己賠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