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雪行說得沒有錯。
失去記憶讓他失去了從沈寒琅身上得到的教訓經驗,當再一次靠近時,獵人已經學會了更加高明的捕獵手段,獵物依舊無知無覺,沒有防備之心。
於是他被捕獲了。
但此刻他的心情也並不氣惱挫敗,甚至堪稱平靜。
只是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以為是萍水相逢,其實是前緣早定。
杯中白色霧氣漸漸散去,茶水冷下來,呈現一種澄明的淺紅色,倒映出這對父子相近又截然不同的眉眼。
俞雪行看著這個已經徹底成熟的青年,依稀在他身上窺見一絲自己年輕時候的模樣。只是自己過早被打磨得圓滑,而程榭之始終有一絲少年的天真和銳氣。
像他的母親。
但也不像。
斂下恍惚神采,他道:“我倒有些好奇,那個人對你做了些什麽事才逼得你……”他彎了下嘴角,目睹程榭之青筋畢露、緊攥成拳的手,沒繼續說下去。
程榭之挑了下眉頭,沒準備回答俞雪行這個無聊的問題。
俞雪行看他模樣,卻好似已經知曉了答案,他身體往後一仰,雙手搭成塔狀。
“你對自己的事情一向有答案。就如我當年沒有阻止你被圍困追殺一樣,如今我也不會阻攔你的任何決定。”
他淡淡一笑。
“我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把你母親的手劄留給我。”
程榭之手指微動,抬了抬眼,完全忽視對方前一句毫無意義的話。
“你對她的死後悔了?”
“談不上。”俞雪行轉開視線,“我尊重她的任何選擇,也尊重她選擇死亡。”
“至於其他,那都不重要了。”
愛欲、利益與野心,混雜在一起,面目早已模糊。
“不用擔心我拿她的手劄去做什麽。她當時的那個時空跳躍的實驗其實也沒有真正成功不是麽?你能成功——是那個人帶過來的力量。”
因為在這世上,程榭之是唯一一個與他有斬不斷聯系的人,那些來自他的力量,也只能最終為程榭之所用。
某種意義上,他從來沒有逃離過沈寒琅精心為他編造的囚籠。
無論是苦心孤詣還是陰差陽錯居多,結局就是如此。
沈寒琅用最熾熱的愛意編織了最堅不可摧的牢籠。鋪滿錦緞、珠玉和棲碧山的桃花。
這一次,程榭之心甘情願走了進去。
甘願畫地為牢。
“她沒說這東西留給我。”程榭之淡淡說,“我還有一個問題。”
“我墓碑前那枝桃花…”
“什麽?”
俞雪行詫異開口。
“我知道了。”
他平靜頷首,在俞雪行疑惑的視線裡起身。
果然除了那個人,再沒有人會為他帶來一枝春日的桃花。
第120章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