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榭之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自下而上的視角能看見沈寒琅弧線優雅流暢的下頜,他似乎緊咬牙關,壓抑著某種深沉而濃烈的情緒。
思緒在迷離的月色下不由得一同飄忽了起來。
沈寒琅是否發現了“屏障”已經失效並且再度加固了屏障的枷鎖?……應該是沒有的,不然他就不會還能感受到世界的排斥。那他如今明顯無力的肢體能成功施展那一劍的幾率有多大?
程榭之覺得自己的想法其實也有點可笑。到了這種生死懸於一線的時候,他也沒有什麽要原諒、和解的念頭,甚至他想殺死沈寒琅的想法更加濃烈了。
如果他馬上就要死去,那沈寒琅一定要和他一起。
他一點都不想放過沈寒琅。
他病態而又偏執地思索著,要如何一刀準確無誤的扎進沈寒琅的心臟。
無私、大度這類的品質,程榭之一樣都沒有。
他冰冷的手被沈寒琅緊握在掌心,神情幾經變幻,盡數落入沈寒琅眼中。
待他神情平複,一陣難挨的人沉默過後,沈寒琅才輕聲開口說話。
“我可能要留不住你了。”
極輕的聲音,像窗外被花枝撥亂的薄薄月光,顫巍巍落下半寸。
程榭之長而密的眼睫在這月光中輕扇,如振翅欲飛的蝶。
他張了張口,沒有發出聲音。
“你應該更早就察覺到了身體上的變化。”沈寒琅歎息似地說,溫雅的眉眼重新平靜下來,因向上半挑起帶出劍光般的鋒利。
“你是想借此離開。”
他篤定地下了結論。
“是啊。”
程榭之挑了下眉梢,沒有否認,猶可從眉眼間窺見兩分挑釁之色。
他想離開,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實麽?
“……”
沈寒琅看著他久久無言,半晌一字一句道:
“你永遠別想逃開我。”
說罷拂袖而去。
剩程榭之一人獨留殿內。
翻卷的疼痛已經被沈寒琅疏導的氣息暫時平息,他得以能喘上一口氣,靜下心來思索如何應對接下來的可能的局面。
那句話沈寒琅在丹羽山上是說過一遍的,程榭之記得分明,只是辨不出哪個時候的沈寒琅更生氣點。
……
程榭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沈寒琅大概是真生氣了。因為連著數日,沈寒琅都沒有出現。
也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沈寒琅是來過的。程榭之撐著側臉把玩供瓶中新換的桃花枝,豔麗的碧桃花在花枝上團成一簇一簇,燦烈得在枝頭捧出一個春天。
他看著這花枝,想了想又從袖袋裡取出那枚自星際時代隨他一同來到這個世界的桃花種子。
是他和那個時代僅剩的唯一聯系。
他慢慢將攤平的掌心合攏,閉了閉眼睛。
……他似乎在這顆種子上感覺到了沈寒琅的氣息。
程榭之認真地思索自己的花種是否無意中流出去過,同一時刻,一牆之隔的另一間房間內沈寒琅也陷在思考中。
被翻閱過的古籍在桌案上隨手堆成一摞,微蹙的眉頭代表他心情並不如看上去那般平靜。
他為程榭之設下的“屏障”萬無一失,即使是天道也沒有辦法從這事上面動手腳。既然不是“屏障”的緣故,那就是別的原因了。
反覆斟酌,再三確認,沈寒琅終於搞清楚了其中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