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時候?”
袁晶淡然地說:“剛生完晨晨的那段時間。”
“怎麽會?”梁赫不解。
“你也不懂吧,剛當上母親的時候該是多麽快樂,多麽富有愛心,”她淒涼地笑著,“所有人都這麽認為,包括我媽,覺得我應該從容地應對一切,因為我得到了上天最寶貴的禮物。
其實不是的,我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再沒有做為一個孩子的……撒嬌任性甚至抱怨的權利,只因為我是一個媽媽,我要成為另一個孩子的支柱。”
梁赫驀地感到悲涼,為她,也為自己。表姐離婚不知道是否和這兩年的心路有關。
“沒聽你說過……”
“畢竟我是個大人,”她又笑了笑,“長大有時是非常絕望的,我也想姥姥啊,只有她在那個時候對我說過,‘照顧小孩子,真不容易啊……’”
他們兩人差不多同時從墓碑上移開視線。
“姐……”梁赫艱難地吞咽口水,“現在呢?你好點了嗎?”
“也許沒有比你好到哪去,”她歪著頭問,“我是不是個很糟糕的大人?”
“那就別當什麽大人了。”也就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
“所以說,你還小呢。如果你還能覺出難受,痛苦,或是哭……才說明你還有最自然的感知力,”她若有所指地說,“有一天這些感覺都沒了,別人紛紛誇你有責任感,並不一定就比現在好。”
也許因為年紀小,梁赫有意避開那些深層的東西,他只知道當下的自己是軟弱的、困頓的。
朝著“一百歲”,或者說最後的終點而行,還會遇到多少這樣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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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幾天的周三下午,第一節體育課,班上進行了投擲項目的考試。聞昊測驗不過,求著董鳴鵬替他考。梁赫和沈喆在一旁看著,他倆還算順利地過了,雖然成績一般。
考完試的聞昊拉著董鳴鵬說去學校裡的小賣部買飲料。
“你們要不要?”他回頭問梁赫。
“不用了。”
後來也沒見那倆人回來。後半節是自由活動,梁赫不跟別人湊熱鬧,也沒有立即回教室,杵在操場角落的陰影裡,身邊除了沈喆再沒有第二個人。
“想回班嗎?”沈喆問他。
“不想。”可是在外面耗著,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說話的興致都不高。
沈喆便也不再吭聲,一直站到操場上鍛煉的同學都開始陸陸續續地回班,這節課快要結束。下節是歷史課。
他撇頭望著梁赫,這個時間應該要回班了。
梁赫知道他在暗示自己,卻轉了個身,朝著與教學樓相反的方向走去。
“梁赫!”沈喆跟在後面,“你要去哪裡?”
“你老跟著我幹什麽……”梁赫一口委屈的語氣,故意裝著不講道理,“你又不是我家長。”
後面的腳步聲止住了,梁赫心想他果然不高興了吧,結果這時聽見幾聲輕笑。
他半惱著轉身,沈喆在接觸到他的視線後迅速斂起笑容:“抱歉。”
“你回去吧。”他說完又開始往剛才的方向走,但是走了沒多遠,前面的路消失了,只剩下操場外緣的矮牆和鐵柵。
那鐵柵的圍牆邊上斷了兩根,差不多可以容納一個人進出。緊挨著牆的地面上疊著幾塊磚,估計是逃課的學生搭在那裡方便上下的。
“這裡是——”沈喆從不知道操場這邊原來有個“出口”。
其實這個地方不是梁赫無意發現的,他早就聽聞昊和趙卓陽說過,剛才也正是想看看他們所謂的“逃學近道”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原來所言不虛。以他們的身段,的確可以輕而易舉地通過“小道”,跑出學校。
梁赫饒有興味地觀察著那個出口,完全沒有轉身回教學樓的意思。
“你不會想出去吧?”
梁赫沒有逃過學,也沒有過叛逆的想法。他從不覺得這是有趣或值得炫耀的經歷。
然而如袁晶說的,奶奶去世後,他懷疑自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