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通話,”楚欽宇並不死心,“好端端的,為什麽非要跟我保持通話?就為了讓我聽著你無聲無息的拔鱗片?”
“這個麽……”江封看向他,手摸上一片鱗片,“畢竟當時也是你主動打過來的,我只不過是將計就計而已。這感覺就像當著對方的面扎小人一樣,主要還是起到一個嘲諷的效果,沒什麽實際意義,別想太多?。”
“江封,”楚欽宇一直按著江封的手,但人類的力量根本無法與人魚抗衡,隻得眼睜睜看著對方又拔下了一片鱗片,“咱們……只能這樣了嗎?”
只能……活在彼此的冷言相向中了嗎。
回復他的,是沉默,良久的沉默。
在沉默中,江封沉默地擦拭著鱗片上的血跡,擦了很久。
江封將手中的鱗片丟在一邊:“如?果你想聽一些?好話,我也不是編不出來。”
“比如?把你的衣服圍在身邊,只是我自欺欺人想要製造出你還在我跟前?的幻覺;堅持與你保持通話,只是因為太疼了,哪怕能聽到你呼吸的聲音,對我來說也會好過很多?。”
“不想把你的衣服弄髒,是因為以後總還要還給你的;對過去的錯事?沒有隻字片語的解釋,還總是對你惡語相向,是因為……”
江封輕輕呼出一口氣,隨後看向楚欽宇:“我活不長了啊。”
“借口編完了,”說著,江封偏頭笑起來,“聽起來怎麽樣?”
這次,沉默的人換成楚欽宇。
江封繼續慢悠悠地拔著自己的鱗片,“方才的話,思?維有點跳脫,我其實應該稍微展開一下的。”
“比如?不解釋過去犯下的錯,以及持之以恆地對你陰陽怪氣,到底跟我快死了之間有什麽邏輯關系。”
江封每一下用力,都伴隨著一下輕不可聞的倒吸氣,“這就要涉及到,人類相處過程中,常常出現的,‘出於自我感動,而產生的自我奉獻精神’了。在這種奉獻精神之下,我會自認為帶著你的仇恨孤獨死去,會比在和你重歸於好後,在你的陪伴中死去要強。”
楚欽宇緊緊抓著江封的手腕,他根本攔不住江封,只能看著鱗片被一片一片拔下,聲音中都染上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哭腔:“江封,別這樣……”
“當然了,這些?只是借口而已,不必當真?。我只是……”說到這,江封手上動作微頓,臉色因為疼痛而發白,“不想讓咱們的關系,回到過去那樣了。”
血緩慢地從皮膚上滲出來,滑落到楚欽宇曾經最喜歡的一件衣服上。
曾經兩個人是什麽關系,大概就是,除了明面上那一層窗戶紙沒捅破之外,什麽都捅破了的關系。同時,也是半夜江封可以偷偷從水池中爬出來,甩幹了身子就鑽進楚欽宇被窩的那種關系。
楚欽宇教會了江封說話,教會了江封寫字,還教會了江封什麽是人類的情感。
人魚對於人類社會的一切認知都來自於楚欽宇,對於陸地上的所有向往也都因楚欽宇而起。
但現在江封卻說,不想再回到那樣的關系了。
“楚欽宇,”江封垂眸,指尖抵在一片鱗片上,如?果仔細看,甚至能看到江封手指輕微的顫栗:“你真?的……尊重過我麽,像尊重其他人類那樣?”
“我當然——”楚欽宇想都不想地答道,隨後他把江封用鐵鏈拴著放入海中的畫面一閃而過,“當然……尊重你。”
“你當然尊重我,”江封笑著,指尖重新發力,“你只是在我決定留下來,和?你一起生活的時候,強行將我遣回大海;只是未經我允許,在身上裝上個定位器,方便隨時掌握我的動向;只是當抓住我之後,從來沒想過讓我站上法庭,為你基地那一次爆炸中去世的實驗人員付出代價,而是默默地把我扣下。”
“我知道你有私心,換做我,也舍不得讓你進監獄,但……只是因為私心嗎?難道不是因為,你覺得我一個未開化的生物闖出了禍端,不需要像一個人類一樣付出代價?”
楚欽宇死死咬著下唇,卻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說到這,我要澄清一件事,”江封繼續拔著自己的鱗片,只是手因為疼痛,顫抖得越來越厲害,“我隻對你的死亡負責,那些實驗人員的死亡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不管你信不信。”
“我信你,”楚欽宇慌忙地用手去擋住江封的動作,“江封,停下吧。”
“反正我也活不長了,真?的想你的時候,會去看看你,但是我不要再留在你身邊了。”江封手抓上另外一片區域的好幾片鱗片,帶著報復一般的笑容看向楚欽宇,猛地發力:
“那種像牲口一樣被你丟回海裡的經歷,一輩子經歷一次就足夠了。”
溫熱的血,就這樣濺在了楚欽宇的臉上。
江封他衝著楚欽宇攤開掌心,上面是四片被血色浸紅的鱗片,連帶著眉眼間也染上笑意:“如?果你真?的把我當做一個獨立的個體,那麽我這麽對自己,就是我的自由,楚欽宇——”
江封笑得愈發張揚,一邊劇烈地喘息著,一邊說道,“你……”
“沒資格管我。”
死寂。
整個房間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一樣,裡面發不出一點聲音。
只是楚欽宇不知道的是,江封這會兒內心,也很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