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我一個人睡不著,還能跟你說說話。”林盡染背過身脫衣服,兩隻手抓住套頭衛衣的衣擺,一下子擼過頭頂,裡面只剩了一件黑色小背心。
林盡染把換下的衣服擱在小桌一角,沒想到一不小心碰掉了秋洛的書包,幾本書從側面露出書緣一角。
林盡染剛把書包提起來,抬頭往床上看,沒想到秋洛已經沾枕秒睡了,朝他的方向露出一個側臉,睡得十分香甜,打雷都吵不醒那種。
“這麽快就睡了,說好的聊天呢……”
林盡染掩蓋住內心小小的失落,正要替他把掉出的書塞回去。
忽而,一本銀灰色的小冊子掉了出來,有手指那般厚度,紙頁微微泛黃,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其中一頁露出一弧碧綠,竟然是一枚樹葉書簽。
林盡染撿起來時,小冊子正好翻開到書簽那一頁,他下意識瞄了幾眼,似乎是一本日記。
書簽那一頁,正好寫著秋洛第一次練習吹樹葉,被母親狠狠教訓了一頓,就跑到外面讓保姆偷買了隻哨子給他練習,邊走邊吹,裡面還附了一段秋洛曾吹過的童謠。
林盡染看著秋洛尚且稚嫩的字跡有些好笑,他的目光不經意掠過日期,竟然是十一年前的日記。
那個熟悉的日期,林盡染打死都不會忘記,正好就是他七歲時被綁架那天!
林盡染嘴唇微翕,捧著日記本的手有點顫抖,是他,真的是他,果然是他!
胸腔裡仿佛有無數酸脹的小氣泡湧上來,林盡染有些想笑,原來這個世上真有緣分這種東西。
白日裡,被眾人的惡言惡語圍攻時,林盡染有那麽一瞬,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被上天厭棄的人。
此時此刻,他又忍不住想,或許他其實才是真正受上天眷顧的那一個幸運兒。
在他走投無路時,總會把秋洛送到他身邊。
林盡染輕手輕腳把日記本放回原位,掀開被子的一角爬上床,慢慢在秋洛身旁躺下。
房間裡的燈都關了,窗外是靜謐的月色。
林盡染就著這一點微弱的月光,在昏暗裡靜靜看著秋洛的睡臉,片刻,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握住了秋洛溫暖乾燥的掌心。
腦袋也挪過去,跟他靠在一起合眼入眠,滿心歡喜。
※※※
一連過了幾天,林盡染天天跟秋洛一起上學放學,在學校裡也宛如兩個連體嬰兒,形影不離。
那天秋洛給眾人潑水的事,不少人懷恨在心,想來找他的麻煩,林盡染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風評和那些對他不利的流言蜚語,每天捏著拳頭,像個忠心耿耿的騎士一樣,護在秋洛身邊。
他的眼神過於凶狠,流言也越來越把他傳成打人必見血的大魔王,以至於那些來找茬的人都不敢輕易觸他霉頭。
秋洛在學校裡從不打架,也不許林盡染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使用暴力,每次遇到有人滋事的企圖,秋洛二話不說,直接跑到班主任老師那裡告狀。
他平日在全年級老師眼裡都是數一數二的寶貝,聽話乖巧成績好,簡直是模范中的模范,尤其是班主任羅老師,對他喜歡的不得了,一旦有人想欺負他,班主任第一個不答應。
不管三七二十一,那肯定是對方的錯,全年級的榜樣好學生秋洛怎麽會有錯呢?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林盡染和全年級老師的雙重護航下,兩人的生活倒也平靜。
時節轉入夏季,氣溫在躁動的夏風裡一點點熱起來。
林盡染悄悄把日歷上的周六圈起來,秋洛曾告訴他,那是他的生日。
午休的時候,林盡染去洗把臉的功夫,回頭就看見秋洛站在走廊上,面前站著一個梳著雙馬尾的女生。
似乎是隔壁班的班花,水汪汪的大眼睛凝望著秋洛,一身白藍相間的襯衫和百褶裙,露出一雙纖細筆直的長腿。
她手裡一方粉紅色的禮物盒,雙手遞給秋洛,正說著什麽話。
她的神色大方得體,既不過於嬌羞,也不過於奔放,臉上的笑容恬靜,眼睛眯起來時,眼神裡的甜蜜感藏都藏不住。
林盡染正拎著領口擦汗,視線掠過的一瞬,整個人僵在原地,像被施了某種定身術,手一松,領口垮了下去。
他死死盯著秋洛接過禮物的那雙手,眼裡仿佛噴出某種無名的火焰。
他恨不得立刻衝過去,警告包括那個女生在內的所有人,誰也不許接近他的秋洛!
腳步已經踏出一步,他卻猛地頓住,他有什麽立場阻止這些——以一個朋友、還是同桌?
明明的初夏正午,林盡染卻隻覺手腳發涼,眼前的世界仿佛在搖晃下沉,感受不到陽光絲毫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