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思考一樣,系統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像一個合格的程序那樣僵硬而刻板地答道:“非常抱歉,臨時載體,我無法解答您的疑惑……系統不會忘記任何事情,因為我們所有的‘記憶’都只不過是或多或少的一串數據罷了——於我們而言,如果想要回憶的話,隨時提取就好。”
它說:“在我們的世界裡,根本不存在人類所謂的‘遺忘’。”
系統說這話時的語調平靜無比,像是在照本宣科著什麽公理那樣,權威、強硬,卻無端讓人覺得有些傷感。
“……是這樣的嗎?”
“我確定,臨時載體。”
“那我還有個問題,”柯露斯塔說,“你忘了嗎?……我也只是某個遊戲中的人物,和你一樣,都只是‘程序’呀。”
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柯露斯塔總覺得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腦海中仿佛響起了短路般的“劈啪”聲。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繼續道:“所以說,我的記憶,同樣也應當只是一段數據才對,沒錯吧?”
“……”
“但我卻做不到你所說的‘隨時提取’,”一片寂靜中,棕發少女淡淡地說道,“我遺忘了,確確實實的遺忘了——即便那段回憶僅是數據,即便我們的世界裡不應當存在遺忘。”
柯露斯塔低笑一聲,意味不明地問道:“或許,你也一樣呢?”
這次,系統卻沒有再回復她任何話語,就像是徹底進入休眠模式了那樣沉寂下來,再無半點聲息。
柯露斯塔也不介意,只是輕輕歎了口氣,然後閉上眼睛,放任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下去。
……
“昨夜休息的不好嗎?”
餐桌旁,格羅莉亞關切地問道:“我注意到,你好像很憔悴的樣子。”
柯露斯塔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眼下的青黑,猶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可能是因為學姐的床太舒服了,所以有點不習慣……”
格羅莉亞愣了愣,無奈地搖搖頭道:“應該讓你多來睡幾次,這樣就能早早習慣了。”
柯露斯塔:“……”
她低下頭,開始專注地吃起自己的早餐,以此來掩飾自己又開始充血的臉頰。
她不知道四柱床會不會被睡習慣,但如果再這樣下去,臉是一定會先被紅習慣的。
棕發女孩身側的格羅莉亞眼中露出一絲輕快的笑意,目光下移,在接觸到對方脖頸上那條精致的天鵝項鏈後,足足盯了幾息方才轉回頭去,繼續慢條斯理地用餐。
坐在她們對面的溫德對姐姐這種調戲人的方法有些無語,好在他們班上今天有課,倒也不用繼續明晃晃地在這當燈泡。用餐完畢後,他稍顯冷淡地衝兩名少女告別,緊接著就毫不拖泥帶水地轉身離開了格羅莉亞的居所。
上課可比在這兒瞎眼好多了。他一邊趕著回自己的寢室拿課本,一邊面無表情地想。
與工具人不同,柯露斯塔和格羅莉亞倒是一上午都空閑著,總不能一直待在寢室,前者望了眼窗外正好的陽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露出個可憐巴巴的表情,歎息著說:“吃太飽了。”
格羅莉亞因為昨夜醉酒,醒的稍晚了些,早餐依然是溫德的手藝——柯露斯塔這次可牢牢記著昨晚對方的控訴,管住嘴,沒敢再誇獎賢惠的公爵繼承人哪怕半個單詞。
果然,這次就沒精準地踩進雷區。
格羅莉亞撲哧一樂,對上棕發少女像隻小松鼠一樣的眼睛,想了想,笑盈盈地提議道:“那就出去走走吧?聽說草藥課的那位萊莎教授昨天又差使哪個班的學生栽了一批魔法薔薇,長勢不錯,正好可以去花園欣賞一下。”
“啊……萊莎教授就喜歡乾這些奇怪的事情,”柯露斯塔嘟囔道,“上次讓我們種了一整塊地的鬱金香,結果沒兩天就全都死光了。”
草藥課的萊莎教授是個笑起來十分慈祥的中年婦女,性格柔和,除了喜歡讓學生們種花之外,算是整個聖光魔法學院最討人喜歡的老師。
“她就喜歡逗一年級的新生玩兒,正經知識,還是要等上二年級時才會教給你們。”格羅莉亞道,“不過,種花這件事……其實也能算作一個學院傳統吧。”
說走就走,空手而來的柯露斯塔又腆著臉借了一身格羅莉亞的長裙穿,這可比她自己衣櫃裡那些廉價布裙華貴多了,精製的面料和設計舒適又好看,與少女那張漂亮的臉蛋相得益彰,格羅莉亞的裙子在她身上顯得略長一些,卻正正好,將整個人的氣質都襯得拔高了一截。
當她們肩並肩走在花園中時,恐怕沒有人能猜到,銀發貴族少女身旁的那個姑娘的真實身份,實際上僅僅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鄉下女孩。
——不,其實柯露斯塔早已不算平平無奇了。
茶會上的風波一鬧,許多人已經知道這個平民女孩不僅同時被兩位殿下青眼有加,甚至還借著公爵之女處置阿維婭的東風,好好給自己出了一口惡氣。這個壯舉可是許多小貴族都有心沒膽去做的,因此,即便是在花園裡偶然遇見一同散步的兩人,大多數知情的貴族學生也只是微微一愣,並沒有嚼什麽太多的閑言碎語。
至於不知情的……自然會有那些有眼色的人去教他們知情。
誰都知道斯妲朗桂殿下與格羅莉亞大人走得近,那個平民可是被公主親自邀請到茶會的,結果卻受了那樣的委屈與驚嚇,差點把命丟在那兒。格羅莉亞因此而受公主之意前來安撫她,這倒也不怎麽值得意外。
王室衰微的越來越厲害了,想從平民那裡掙得支持與實權貴族製衡,也是足以理解的陽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