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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鏑》狼鏑_分節閱讀_130
第55章謀劃

莽雲騎是西北邊防軍最精銳的一支騎兵,靳明照在西北軍任統領之後,花了數年時間將它從無到有,一點點組建起來。

白霓是靳明照的弟子,而遊君山是白霓撿回來的人。

白霓家經營著封狐城的一個小面攤,生意好時從白天能一直開到晚上,白霓不訓練的時候常在面攤幫忙乾活。面攤就在軍部附近,白霓不止一次看到一個年輕乞丐蜷縮在軍隊對面的巷子裡,一邊啃發黑的硬饃,一邊呆呆看軍部。

遊君山懂得一些武藝,但體格虛弱,白霓出手去逮他,他根本沒法還手。草草打了一架,白霓把他帶回家,喂了他幾頓好吃的,遊君山才緩過一口活氣。等他把自己洗乾淨了,居然還是個挺俊朗高大的小夥子。

他說自己是幾年前流落到封狐城的大瑀人,家在南方,頭一回到西北邊疆經商,誰料竟遇上金羌與大瑀開戰。世道混亂,劫匪頻出,貨物全被人搶了,他又丟了通關文書,只能在封狐乞討為生。

再問他為何總在軍部附近徘徊,遊君山便撲通跪下:求女將軍幫幫我!我要見靳將軍,聽聞他英明神武,懇請他為我開張路條,讓我回家。

白霓那時只是西北軍中一個普通士兵,但實在很喜歡“女將軍”這頭銜,便把遊君山帶到了靳明照面前。靳明照聽他說了家鄉之事,心頭不僅遺憾。遊君山的家鄉已經在兩年前被大水淹沒,他現在是無家可歸之人。遊君山嚎啕大哭一陣,無處可去,又被白霓帶回了家。

在白霓家中住了兩個月,遊君山一直幫白霓家人開面攤,他乾活有力氣,人又機靈,白霓覺得這人光搓面擀麵實在浪費,又把他帶入了西北軍軍部。靳明照見識過遊君山身手後,發覺此人有武功底子,是個可造之材,便高高興興把人留下了。

他和白霓、靳岄的姐夫一樣,是莽雲騎初初建立的第一批將士。

大瑀軍隊中大多是男人,白霓一位俊俏姑娘,西北軍中尤為醒目,軍中傾慕白霓的人十個手都數不過來,隔三差五便有人跟靳明照和夫人打聽白霓的婚事。送到白霓面前的男子畫像數不勝數,上到城守的兒子,下到家道殷實的商人,靳明照一輩子沒見過這麽大的求親陣勢,常拿這事情打趣。

白霓卻也不惱,她像是心中早有人選,每每被人談起婚嫁之事,便把頭一昂,帶幾分驕傲與篤定:等我當上了女將軍再說吧,我要嫁給世上第一個喊我“女將軍”之人。

大瑀從未有過女性將軍,她直到28歲才受封。旨令傳到封狐城當日,遊君山便向她求親。白霓沒有一分猶豫,隻問了一句:你真同我永遠一起麽?

遊君山笑言:生是一起,死也在一起。

兩人的事情早不是西北軍的秘密,一堆人圍在屋外聽牆角,連靳明照也高高興興在外頭攛掇眾人敲鑼打鼓,四處宣布:成了!成了!!!

這故事靳岄不知聽過多少回。母親很中意白霓和遊君山這一對璧人,靳岄常被她攬著,一同聽靳明照遊君山和白霓的故事。兩人相處十余年才真正成為一家人,在所有人看來,他們已經血脈相連。

靳岄在封狐城出生時,是遊君山騎馬滿城找的穩婆。靳岄出生後在封狐呆的幾年裡,遊君山是他最親近的幾個叔叔之一。那時候遊君山與白霓還未捅破窗戶紙,他常抱著小娃娃靳岄去找白霓,美其名曰:靳岄讓我帶他來看看你。白霓看了眼剛長出小牙齒的奶娃娃,笑道:好哇,那我隻跟靳岄說話。

種種前事,讓靳岄此時此刻此地看見遊君山,滿心溢出的都是狂喜。

他跳下車轅,不顧周圍仍一片混亂,奔向遊君山。遊君山一手持弓,一手執槍,從馬上跳下來。圍攻的江湖人已經全部退去,碧山援軍追擊,車隊的護衛紛紛回防。靳岄終於跑到遊君山面前,遊君山扔了手中武器,喊一聲“靳岄”,緊緊抱住他。

靳岄終於放聲大哭。

北戎護衛都曉得這大瑀奴隸與別不同,是雲洲王的尊貴客人,此時見他與大瑀軍人抱頭痛哭,不禁紛紛面露詫異之色。雲洲王拽著靳岄衣領把他從遊君山懷中拉開,笑著與遊君山見了禮。

原來遊君山並非碧山守城軍,他是奉了三皇子與梁太師之名前來援救的。

靳岄好不容易讓自己平靜,已經羞惱得滿面漲紅。方才的失態令他緊張無措,抬頭看見雲洲王似笑非笑神情,愈發忐忑。

“……原來他是莽雲騎的人。”雲洲王與靳岄回到車上,車隊在遊君山等人護衛下,繼續前往碧山城,“莽雲騎不是全軍覆沒了麽?”

靳岄點點頭,又搖搖頭。其中關竅,他一時間也不能明白。

可既然遊君山活了下來,那他的姐夫,莽雲騎的其他人,也有可能仍然活著。

抵達碧山城之後,又是一陣忙亂。親自來迎接雲洲王的是梁太師與三皇子岑融,雲洲王與兩人見了禮、呈上禮品後,賀蘭金英便把靳岄帶了出來。

梁安崇乍見靳岄,先是一愣,隨後臉色煞白。但那片刻的失儀很快被他用喜悅笑容掩蓋,他親熱得過分,張開手臂幾乎撲了過來:“靳岄啊!”

靳岄被他握住雙手,眼神卻飄往梁太師身後的岑融。

他還記得上一次見岑融時,雪夜裡岑融打著傘說的話——你若不是靳明照兒子就好了。此刻再見岑融,岑融似乎有些呆愣,他任由梁安崇表演著稍顯過火的激動,只是默默站在梁安崇身後,意識到靳岄眼神時微微衝他一笑。

梁安崇問了靳岄許多話,靳岄身著大瑀衣裝,袖子寬大,梁太師一低頭便能看到他左臂內側的奴隸印記。靳岄敏銳地察覺梁安崇頓了頓,隨即用衣袖蓋住靳岄臂上痕跡,唏噓道:“你受苦了啊,孩子。”

靳岄全程沒能說出一句話。他忠實地履行著工具的職責,從頭至尾,只是雲洲王帶來的一位奴隸而已。

當夜,三皇子設宴接待雲洲王,雲洲王把靳岄也帶了過去,但沒讓他上席,把他留在外頭,與遊君山呆在一起。

“我待你可真是好。”雲洲王用上了大瑀人的紙扇,搖頭晃腦,胡亂遣詞用句,“可你是個沒心肝的大瑀負心人。”

等雲洲王離開,遊君山把靳岄帶到一旁的亭子裡。這是三皇子與雲洲王給兩人的恩賜:雖然遊君山只能離開宴席一刻鍾,但已經是極其珍貴的會面機會。

“你莫擔心,三皇子會把你帶回去的。”遊君山說,“我真沒想到,你竟……唉。”

兩人說一陣,哭一陣。遊君山捋起靳岄袖子,借燭光看他手臂痕跡,久久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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