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開潮半闔著雙目,一手搭在舒君腰上,慢慢往下滑。舒君卻被他摸得不自在起來,耳根微微發熱,一時間忘了豎著耳朵傾聽外頭的聲音。
“怕什麽?怕死嗎?”薛開潮對整件事的態度都太冷淡,幾乎不符合舒君的任何猜測。
這話也說得太直,以至於舒君一愣,先想難道有人不怕死嗎,之後才想起薛開潮幾乎不算是人了,又怎麽可能怕死。
或者說,他真能被殺死嗎?
外頭人都說他的靈獸是麒麟,他自己也因此被人尊稱青麟君,然而舒君是真正看到他身上掩藏在衣裳之下的鱗片的。
麒麟腰間並無鱗片,那麽有鱗片的是什麽?現在兩家令主都無爵無職,已經成了信仰。然而當初國主是真龍的時候,都是和皇室聯姻過的,尚主多次,身上未必沒有真龍的血脈。
舒君雖然現在忽然想到,悚然一驚之余卻不敢問出來。薛開潮能夠給他知道,自然有他自己的考慮,或許自己的種種猜測與想法,他也不是不知道。與其什麽都問出來,顯得蠢鈍不堪,膽大包天,不如安分守己,什麽也別多嘴。
有些事情可以問,有些事情不能。舒君已經察覺到現在格外壓抑的氣氛和揮之不去的危險,就不肯輕舉妄動了。
加上他的腰臀正被漫不經心的撫摸著,也實在不能分心,只在薛開潮手下宛如一根琴弦一般越繃越緊,連呼吸都細細成了一線。
薛開潮有心事,摸他就像摸一隻小貓小狗,並不十分上心,也沒有料到他會有什麽反應,因此馬車忽的一震把極力不動聲色與他拉開距離的舒君甩進他懷裡,壓在薛開潮身上時,兩人都是一怔。
“你幾歲了?”薛開潮也不急著把他挪開,忽然問。
舒君不明所以,亂七八糟的試圖爬起來,聞言偏著頭想了想,謹慎答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左右也有十六七了。生活艱難,誰還記得這個。”
別說富貴人家,就算是平民百姓,年歲總是說得出來的。薛開潮聞言就猜測,或許他離家早,不記得了,也沒有人知道。於是默不作聲又不動聲色的把舒君放下去,任由他扯著被子密密掩住自己,問起舊事來:“那你究竟是怎麽到的戲班?”
舒君天資卓絕,但顯然從未經歷過任何訓練,能成這樣,生活裡用得上自己的天賦,已經十分了不起了。薛開潮查過戲班,也查過叫他進來獻藝的人,又沒有在舒君身上發現任何異常,於是也就沒有繼續往下查。
人都握在自己手心,還會怕他身份不明嗎?
薛開潮的作風,向來如此。他收服族中培養出的親信,譬如幽雲等人,也並不從她們的出身和家人入手,現在對舒君自然也如是。
如今忽然有了興趣,這才開口問。
舒君卻真的記不清了,費力回憶一番,說話甚至還很遲疑:“我不記得了。隻記得家在一條江上,村子只有四五十戶人家,十一二歲的時候出了事,村子都被燒沒了,我跑出來就迷了路,胡亂地走,被人撿到,賣來賣去,進了戲班。剩下的也就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按說十一二歲的孩子,其實已經很能當做勞力,記事也該清楚明白。但一個孩子經歷了村子忽然著火,燒得沒幾個活口這種事,自然飽受驚嚇,都忘了也是正常。
何況後來顛沛流離,能夠記得反而奇怪。
薛開潮倒沒有想到還有這一段前情,望了面帶傷感的舒君一眼,忽然道:“那你也是有仇有恨的人了,倘若有機會,會報仇麽?”
要是別的意外也就算了,可是忽然一場大火實在蹊蹺,裡頭沒有貓膩就怪了。以前不提,舒君是無能為力,現在他有薛開潮做後盾,報仇也不是空談。
被他提醒,舒君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不像是能夠苦等十幾年,然後為全村人報仇的那種人。”
薛開潮並沒有吃驚或者失望的表示,只是追問:“那種人又是什麽人?”
舒君搖頭,繞在脖子上的頭髮豐厚漆黑,像一把生絲般瑩然有光,是他全身最不需要調理保護的地方,像是荒野上放肆生長的野草,一碧連天。
“反正不能是我這樣的人。”舒君最近也在讀書,入門的時候要看直白淺近的東西,否則就只能看出一腦袋漿糊。所以他現在拽不了文,一時說不出來,仍舊轉到戲文上:“那都得是忠貞不二,矢志不渝的忠義之士,我怎麽看也沒有那麽好。”
他總是看低自己,甚至都不多考慮。不過沉默片刻,還是猶豫道:“這幾年我始終沒能忘記那場火……倘若真有機會,或許……或許,為了報仇我什麽都能做。”
他一個孩子奔波流離,被人轉賣,感情上毫無慰藉,生活上無人照顧,能在戲班裡混出頭眼睛裡還有神,就是這個心還沒有死。
無論嘴上怎麽說,他其實從未忘卻血海深仇。只是說了也沒有用,想要報仇也不能,時間長了,自己也就當做是不想了。
然而真給他機會,他一定如同野草般野蠻生長,直到天盡頭。
薛開潮並不允諾什麽,也不說要幫他,只是說:“你會的。”
他一向對舒君更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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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君也是個有故事的男同學惹。不知道能否看出來,被甩到薛開潮懷裡的時候,舒君嘰嘰被摸**。
第7章並非帝鄉
那夜風吹了多久,舒君居然不知道了,他很快就睡過去,醒來後想起昨夜的事十分尷尬。不說外面如何,多少也應該因為自己的窘狀被發現而糾結片刻才對。一夜無夢安然到天亮,未免顯得他太把意外不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