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的人和幽雨有那麽深的淵源,一定不會低估她。即使原來寄希望於屍潮可以解決入侵者,但現在知道她也在這裡,而護山大陣被啟動的動靜這麽大,就隻好一不做二不休。
若是把幽雨放出去了,想也知道孟家免不了被她報復,那可就是一場浩劫。
兩方之間既然有了血海深仇,就只有不死不休。屍潮群鬼到現在始終被琴聲威逼不退,顯然是用來先行消耗戰力。
等到幽雨虛弱了,他們好出來索命。
確實是無恥怯懦。幽雨冷笑一聲,心想,多年來居然真的一點長進也沒有,全家都是這幅畏畏縮縮的模樣。
真叫人看不起。
舒君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只是從幽雨的背影上也看出幾分凝重和認真,猜測她也感覺到壓力,是知道對面的人打著什麽主意的,於是多少放心。
這時候幽夜忽然散了一口氣,滾下來跌進舒君懷裡。舒君嚇了一跳,低頭去看,卻見她面色又白了幾分,雙手不自覺顫抖著,試圖撐起身子。舒君急忙幫忙,擔憂道:“你怎麽樣?”
短時間內迫使自己催發這麽大一個陣法,以自身靈力供給力量使之運轉,甚至還在中途修改陣法的運轉,好使它能夠殺敵,幽夜再厲害也全透支了。
就連舒君都覺得自己從內透出來一陣虛弱,何況幽夜。
她勉強靠著舒君坐好,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什麽事,卻並不說話,而是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抬手在空中一劃。
背後仿佛一座小山般盤踞著的斑斕猛虎仰首怒吼一聲,驚天動地。
舒君被嚇了一個激靈,幽夜卻再次癱軟下來,那頭大老虎也一並垂下頭,有氣無力不能支撐自己。原本它在幽夜身後是支持幽夜的,此時此刻卻將巨大頭顱低垂下來,差點壓塌了還扶著幽夜的舒君。
老虎皮毛厚軟,還有一種溫暖氣味,窩在它懷裡感受固然不錯,然而被這麽一壓,舒君根本喘不過氣來。
他帶著幽夜迅速從猛虎懷中出來,將幽夜小心放在猛虎爪前,自己站起身抽刀走到幽雨身邊,這才有空查看方才幽夜都做成了什麽。
原先那陣法產生的乳白光暈已經消失不見,成了淡淡金光鋪地行走,遠遠不知道照亮了多大地方。金光所到之處,群屍退避不及只有化作塵煙升騰飛舞在半空中,簡直是人間地獄般恐怖。
舒君吸一口氣,喃喃道:“真嚇人。”
幽雨輕笑一聲,見他挪開視線不再去看,伸手拍拍年輕人的肩膀:“幽夜對人對己都一樣狠,其實並沒有什麽可怕的,反而有幾分可敬。”
舒君若有所思,隱約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又不免想起薛開潮的作風,忍不住道:“你們都有幾分像主君。”
薛開潮對自己,其實也很不留情。譬如他受傷的時候明明是痛苦的,就算不疼,畢竟也冷得厲害,但從來不肯聲張。
說是藥物根本無用,又不能給外人知道,否則恐生變故。
舒君聽完,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即使那藥不管用,怎麽也應該悄悄配其他的藥來試試,怎麽能夠置之不理呢?
舒君覺得自己在其中其實沒有起到什麽作用,只是供他取暖罷了。雖然二人最開始因此熟悉,但那時候他根本觸摸不到薛開潮的情緒。幽泉明明知道事實真相,也知道那傷口根本沒有長好,但無論是身份限制還是她太清楚薛開潮的性情,從沒有揭破過。甚至根本不過問。
那時候舒君偶爾覺得恐懼,也會覺得可怕。
現在見慣了薛開潮身邊的人都是這幅作風,除了敬畏之外居然還有些微妙的心軟。能養成這種性格,遭遇一定坎坷波折。幽雨隻言片語就帶出曾經震動仙門的大肆殺戮,不知道其他人還藏著什麽。
舒君說出你們都像主君這種話來,幽雨倒是一愣,想了想,承認:“確實……”
遠處琴聲斷斷續續,似乎已經無力為繼,忽然一聲刺耳銳響,幽雨猛然扭頭眺望,片刻後嘴角勾起冷酷的弧度:“琴弦斷了。”
舒君躊躇片刻,回頭看看仍然未曾睜開眼睛的幽夜,擔心問道:“那他們就該過來了吧?”
屍潮現在已經被驅散,滿山逃竄不足為懼,既然沒有東西可以利用,那麽想坐收漁翁之利的人也隻好親自露面了。
方才幽雨獨自一人抵擋闖進來的群屍,現在渾身上下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不少腥臭血液,舒君今夜浸在這種味道裡時間太長,全然麻木,幽雨自己卻受不了。內心更是煩躁,簡直恨不得那藏頭露尾的兩人速速過來領死。
“來了就好,還怕他們不敢來呢。”
舒君見了這幅氣勢,終究沒有把那句“你還撐不撐得住啊”問出口。也不必問了,幽雨會當這是侮辱。
他只是有些擔心幽夜,於是主動道:“那到時候我就護著幽夜吧,她現在看起來連動一動也是很難。”
舒君到底能不能擋得住,其實並不在於他自己能不能打,而在於幽雨到底有多能打。但兩人畢竟都對幽雨很有信心,所以舒君就自動退開,不準備礙手礙腳,看好幽夜就行了。
幽雨微微蹙眉,看了幽夜一眼,點頭:“這也好。”
她從來喜歡幽夜這倔強而且不留余力的性情,從旁多番照應,現在看她拚死拚活換來這些時間,也讓自己免於輪番苦戰耗盡精力,心中不是不知道幽夜透支自己的理由。
真刀實槍的上陣後,舒君現在能夠發揮的還很有限。不是他沒有學到足夠的東西,凡人拿一把菜刀斧頭甚至棍棒也能殺人,隻憑一股狠勁和惡念罷了。舒君卻沒有見過血,做不到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