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開潮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告訴她我的近況,問問她最近好不好,如有什麽事,隻管來找我。不來找我也無妨,你只要看到她就清楚她的兄長是不是要死了。”
啊……原來是想從李菩提那裡探知她哥哥到底是不是真的捱不過去了啊。舒君不明白怎麽叫只要看到她就知道情況了,但這倒是讓他想起另一件事,忽然一凜:“主君……留在長安就是等著令牌的紛爭落幕?”
若非如此,其實什麽都攔不住薛開潮的腳步,他要回法殿,本也不需要什麽理由。
接二連三這些事,或許只有這一件是薛開潮真正在意的?
舒君忽然戰栗了:“主君……想要那塊令牌嗎?”
若是他想要,舒君甚至願意去殺了那命在旦夕的令主,把那塊令牌搶過來。
他知道自己在做薛開潮絕對不會原諒的事,他騙了薛開潮,且不止一件事,他從前就不是什麽好人,甚至也不在乎好壞,因為活下去就已經十分難了,去偷去搶去騙,他都是心安理得。
可是現在他在放棄安穩,換來的卻不知道是什麽。
這樣胡思亂想著,舒君整個人都頭疼起來。如果薛開潮當真想要,他哪怕豁出命去也願意給他搶來,哪怕要付出的代價不會小,他也願意。
這是一種贖買麽?他知道自己是不會被原諒的,甚至自己都不想原諒自己,卻還是想要薛開潮或許有那麽一點點被自己感動,願意不那麽恨他,願意即使後來東窗事發,也記得他這一點點的拚盡全力?
然而薛開潮只是搖頭:“這令牌有更好的去處,也有更壞的去處。我只是要看著法殿遠不如從前就好了,至於李家……或許只有菩提姐姐十分放在心上。”
舒君在袖子裡絞著手指,忽然撲進薛開潮懷裡。
他這一下來得突然,薛開潮也是一愣,片刻後才伸手攬住他。舒君起先抱得很緊,後來才慢慢松開,胡言亂語:“主君就沒有很想要的東西嗎?無論是什麽,我都願意……願意獻上,難道世間的事物那麽多,主君就什麽都不想要嗎?”
情愛也不要,道侶也不要,令牌也不要,皇帝也不想當,舒君根本沒有東西好去贖買他,更沒有什麽東西能夠給他,他怎麽能夠……他怎麽能夠……
舒君隻覺得眼眶酸澀,卻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想些什麽了。
他明白了終究是自己不知足厭,是自己想要從薛開潮這裡換得一些什麽。他一面可以輕而易舉放棄自己的性命,從不覺得有多重要,一方面卻又舍不得許多鮮活的東西,好像自己胸腔裡除了心臟還有在瘋狂跳動的**,還有一簇熱烈的火焰,在他認定了自己注定了會死的時候,仍驅使他去渴望薛開潮身上的某種東西。
他只是不能去明白那是什麽。
舒君尚未察覺自己已經一腳踏在入魔的路上,就被薛開潮一把托了起來。薛開潮摸摸他的頭,語氣很輕快地說:“我不要什麽東西,我隻願意要你。”
又是這樣,舒君胡亂的攥著他的衣襟一陣發抖,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脫口而出,可我唯一不能給你的就是我自己了,我把自己殺了,犧牲出去了。你若要別的,哪怕是令主的頭顱,是深海的明珠,是血是火是遍地狼煙,舒君都相信自己能弄來。
只有這個……舒君都快忘了自己是什麽,隻覺得自己早就成了一縷灰煙,怎麽還能攏起來送進薛開潮手心?
再說,他要自己做什麽呢?
舒君顫抖得厲害,一時之間倒像是十分可憐。薛開潮把他抱在懷裡,心知舒君是什麽都肯給自己的,他只是還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麽寶貴。從何處來的並不重要,甚至能給自己什麽也不重要,只要他心裡看中了舒君,那麽最重要的就是舒君本身了。
只是舒君現在還不明白。
抱了一會,薛開潮倒沒有不願意,舒君卻多少清醒過來,不願意再撒嬌下去。他要挪開,卻被薛開潮抓住了。一時沒料到反而是薛開潮不願松手,舒君也沒法用力,呆呆愣愣被他繼續留在懷裡。
“你出去看看吧……這些事也該有個了結了。”薛開潮這話似乎說了不止一次,舒君覺得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溫馴點頭答應了。
其實那令主死不死的,舒君也不在意。既然薛開潮真的不想要那枚令牌,舒君多少也覺得自己明白了,薛開潮其實覺得令牌被李菩提拿了更好。畢竟像她這樣原本在家中不能算作名正言順的令主繼任者的女人,一旦能夠拿到令牌做了令主,就說明整個李家都散了。
他們自然也沒有能力將主意動不動就打在薛開潮身上,更不用想著來奪薛開潮這枚令牌了,那不是很好嗎?
李菩提雖然一樣未必是個純善的人,可她能掌握一塊靈牌已經夠嗆,更不可能得隴望蜀,薛開潮才算是徹底打發了外面真正有能力和自己為敵的人。
至於家裡的薛鳶……
薛開潮說過會給他機會,畢竟那是他的叔父,可他又不是舒君的叔父,舒君為何給他機會?
薛鳶不將旁人放在眼裡也就罷了,居然也不將自己多年篡取權力的薛鷺父子二人放在眼裡,以為薛開潮是什麽隨便利用完了之後就可以拋棄自己的人,他有幾條命?
舒君長在泥濘汙穢之中,自然知道自己這種人,不管死了多少薛鳶這樣手握重權出身高貴的人也不會在意的。他們會說這是必要的代價,本來就是賤命,即使去死也是應該。
可薛開潮呢?
薛鳶該不會是忘了自己如今所得的一切都是怎麽來的吧?難道沒有薛鷺父子二人先後都信任他,將權力讓渡給他,他哪來的如今這份勇氣,還想著自己家千秋萬代,一統天下?
這個千秋萬代裡,有薛開潮麽?
連替代的人都找好了,大概也是在想著怎麽最後榨乾薛開潮一次,然後換個人來做傀儡吧?
可是他真覺得薛開潮只是個傀儡麽?
舒君頓了頓,忽然小聲問:“家主究竟知不知道主君是……是龍神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