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就被熱得難受,再也無暇顧及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是否已經醒來,剛才那到底是不是夢。
舒君痛苦地呻吟一聲,翻了個身,忽然感覺到自己身下不再是帶著草腥味的土地,而是柔軟的床鋪,他的額頭撞上的也絕不是什麽石塊,而是一片毛絨絨,軟綿綿,熱乎乎的……
他認識的所有東西中能有這種質感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薛開潮靈體了。舒君再次試圖睜開眼睛,這一回終於成功了,不過他尚未來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青麒麟就鳴叫一聲,親昵地伸過頭來蹭了蹭他,還把一隻軟乎乎的蹄子踩在了他胸前。
舒君咳嗽兩聲,感覺自己渾身乏力,被青麒麟不輕不重碰了這麽一下就無法克制自己,又骨碌碌轉回去,面朝上癱軟在床。他試圖動一動身體,卻發現渾身滾燙卻無力,大概是在發燒。
怪不得夢裡他熱得厲害,即使昏迷也睡不安穩。舒君無聲歎息,隻覺得頭痛得厲害。他沒什麽力氣,爬都爬不起來,這本來應該是很嚴重的情況,可是看到青麒麟在這裡他心中就忽然一松,知道薛開潮也在這裡了。
果然,片刻後就響起熟悉的腳步聲,舒君勉強抬頭看去,果然見到薛開潮進來,手裡還拿著一隻藥碗。不知為何,在夢裡孤獨一人狂奔那麽久,醒來再次見到薛開潮之後,舒君忽然委屈起來,眼眶一熱自己都感覺到好像要流淚,弱聲弱氣地叫:“主君……”
他的聲音沙啞,且因為虛弱好似貓叫般有氣無力,舒君自己都不能接受。薛開潮微微蹙眉,三兩步已經到了床邊,伸手把試圖坐起來的舒君按下去,將手中藥碗先放在一邊,伸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臉色不是很好看:“醒了?”
舒君這一回不用直覺,看就知道他心情不好了,乖順點頭,又往被子裡縮了縮。卻不料薛開潮已經把手伸進被子裡面,在他裡衣下摸索:“沒有出汗?”
身上乾乾爽爽的,確實沒有出汗,舒君誠實搖頭,果然見到薛開潮的臉色又冷了一兩分。不過這脾氣顯然不是針對自己的,舒君雖然擔憂卻不害怕,正想說自己其實不要緊的,還沒開口就被薛開潮提小貓崽一樣提了起來,靠著枕頭從躺著變成了半坐。
薛開潮不再多問什麽,將放在床頭高幾上的水壺提起來倒了一碗水,隨後將碗拿在手裡以靈力烘到半溫不熱,這才遞到舒君嘴邊:“喝點水吧。你掉進地獄門中不知多久。生人被陰氣侵襲,以後還得慢慢調養。”
舒君心中雖然有所預感,在見到黑氣攀援而上那一瞬間就猜到自己恐怕是出不去了,他本來也沒有想過能夠全須全尾的回來。如今重回人間已經是意外之喜,他並不因自己的虛弱而懊惱,反而努力微笑,試圖安慰薛開潮:“其實,我也不覺得太虛弱。”
才說了一句話,碗就懟到了嘴邊,舒君無法,乖巧地喝光了裡面的溫水,發現自己再次昏昏欲睡。小麒麟倒是不參與他和薛開潮莫名其妙的對視,只是輕盈地跳上來蜷在他懷裡,像個暖手爐。
舒君總覺得當著薛開潮的面對他的靈體做什麽都不合適,雖然小麒麟萬般主動之下他已經會私下裡偷偷摸摸毛,揉揉肉蹄子,甚至捏那隻肉乎乎的獨角,但當著薛開潮的面把小麒麟當做暖爐用實在叫他羞恥,還有點說不清楚的心虛。
薛開潮卻只是看了一眼團成一個球的小麒麟,伸手撥開。這個動作他做的熟練,舒君也不意外,小麒麟更是毫無反應,被放下去之後乾脆站起來將兩隻前蹄踩在舒君大腿上,揉了又揉,好像也玩得不亦樂乎。
它很有分寸,舒君並不覺得痛,甚至都不覺得沉,於是也就任由他去了。他想到自己能夠出來一定是薛開潮搭救,忍不住問:“主君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剛醒過來,平常清亮的少年聲音變得沙啞,舒君喝過水後自己覺得喉嚨其實已無大礙,或許是睡了太久沒有開嗓,所以沙啞。薛開潮卻是一副並不放心的樣子,答道:“我並未受傷,你安心休養就是,不必著急。”
舒君松了一口氣,悄悄將堆在身上的被子往下拉。薛開潮看到了,伸手又摸了摸他的脖頸和胸口:“熱?”
舒君點頭,又怕他覺得自己不夠乖,急忙解釋:“我只是熱,並未出汗,應該不是風寒,不用捂這麽嚴實吧?”
薛開潮倒沒有生他的氣,聞言只是將雙手合攏,貼在舒君脖頸上問他:“我熱不熱?”
舒君一愣,無來由覺得這舉止比許多旖旎的時刻更親昵,但他本來就燒得臉紅,倒是看不出這一刻他心中的異樣。不過他到底是忍不住主動往薛開潮身上貼,片刻後慢吞吞答道:“涼涼的。”
倒是很舒服。
薛開潮也不多話,拿開小麒麟放在枕邊,自己上來脫了外面的衣服,將舒君摟在懷裡。
舒君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很熟悉,好像被薛開潮從背後摟在懷裡是常有的一件事,可他明明不記得。
薛開潮平常身上都是泛著涼意的,舒君以前就很喜歡悄悄貼著他睡,如今更可以說是奉法旨貼著睡,乾脆轉過身去埋在薛開潮懷裡,長長舒了一口氣,順手就把兩隻手都塞進了薛開潮裡衣衣襟裡,甚至一路摸到了薛開潮涼絲絲的腰上。
熟門熟路做完這個動作,舒君忽然一愣,察覺自己未免太不客氣了一點。他隻覺得頭昏腦漲,想說些什麽卻呐呐難言,倒是薛開潮察覺了這細微的動靜,並未把他的僭越放在心上,反而伸手一按他的後腦,把他重新按進自己懷裡:“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舒君心裡忽然一松,好似由身到心終於意識到自己安全了,回到了人世間,很快真正陷入夢鄉,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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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空山溫泉
舒君身上有傷,但他並不覺得自己十分虛弱,卻硬是被薛開潮拘在床上躺了好幾天。苦藥湯喝了不知道多少,身上的傷也換了好幾次藥。舒君怎麽好意思自己躺著讓薛開潮來照顧自己?
但他偏偏也反對不得,即使換藥的時候掙扎兩下,也因什麽衣服都沒穿不能放心閃躲。薛開潮擺弄他就像是擺弄個小娃娃,他不配合也能把他從頭到尾料理清楚。
舒君發燒時常是入夜或清早,燒起來的時候他昏昏沉沉,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總是看見薛開潮的側影,就坐在床邊像是守著他一樣。
但也像是那天夢裡的開頭,舒君還記得自己躺在山洞的地上,薛開潮也這樣在他身邊。那個夢他漸漸忘記細節,可這些天總是在做新的夢,他一次又一次以不同的角度觀看自己曾經的記憶,總覺得距離真相更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夢裡的種種暗示,和舒君那不知從何來的疑心,他總懷疑這件事或許和薛開潮有某種關系,心裡又想,不會的。
他不想那場火和薛開潮有任何牽連,哪怕只是放在一起想到都止不住心悸。
薛開潮是他的新生活,是他的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