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生死一線的時候,雖然舒君也察覺到自己的傷勢不輕,但根本無暇顧及,現在出了城精神逐漸松弛,痛意卻越來越明顯了。他不是沒有吃過苦的人,但這種痛畢竟和從前學戲練功,被班主鞭笞不一樣。伸手摸了摸腰側,舒君赤身進到冰涼河水中,忍耐寒意浸泡全身,再拿出幾粒藥丸吞服。
如今已經快到八月,夜裡河水寒涼,但舒君向來體熱,倒不怕這個。何況涼水鎮痛,浸在河水裡他的精神也好了許多。仰頭看看天上的明月,舒君這才緩緩松了一口氣,徹底卸下警惕和戰意。
今夜的一切都發生地太快,好像在推著他作出決定。已經到了這個時候,舒君想要複盤,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麽辦成的,仍然覺得不大真實。
他經歷了鬼宗那件事,當時還算稚嫩青澀,又牽涉屍鬼,自然是害怕的。今夜事情雖然發生得猝不及防,心中卻著實沒有多少恐懼。
金蛇多年來所作所為雖然他不是樁樁件件都清楚,可是那張紙也足夠讓他了解此人作惡多端了,真正是死有余辜。別的不提,就說今夜他是親眼看著韓知不過是和金蛇發生爭執,其實並沒有太大矛盾,韓知還是孟家有頭有臉的人物,金蛇居然絲毫不懼,殺心說起就起。
可見是個草菅人命的人。
舒君自幼吃過苦,對善惡倒也沒有很執著,正因如此,又知道金蛇根本死有余辜,對自己殺了這麽一個人也算心安理得,只是還得緩緩。
他臨走時將韓知的屍體也一樣刺了一刀,又讓小蛇咬了一口,為的就是製造出韓知也是為自己所殺的假象。
其實韓知被殺的真相根本不重要,舒君當時也不過是突發奇想。他知道從今之後自己執行的任務只有更多,早晚要和幽雨一樣揚名出去,小蛇又如此特殊,即使沒有證據旁人也會逐漸知道他是誰的人。
既然如此,早晚都要立威的,一開頭就連殺二人也算是為自己造勢,也會讓薛開潮要營造的效果更好。
舒君望著那輪顏色漸漸淺淡的月亮看,心中胡亂想著這些念頭,忽然想到薛開潮,沉沉歎了一口氣。
他眼中的薛開潮就像這輪高天明月,自己伸手攏住的不過是滿手清光,根本不能真正觸摸月亮。然而,無論如何,他總免不了生出奇怪的念頭和無法抑製的衝動。
就像這一次,他本來也不用考慮那麽多,更不用在韓知身上多花這些心思。他在薛開潮身邊,許多事本來也不用訴諸語言就能夠體味到,可是即使體會到了,是不是按照自己察覺的做,那就不一定了。
即使像幽泉幽雨這些在薛開潮身邊幾乎是自幼伺候的侍女,往往也不敢自作主張,違逆薛開潮的意思。她們並非為了自保,只是很清楚薛開潮的性情,也信任他的能力,最擅長的是服從。
舒君從六個侍女身上確實學到了馴順,但本性裡橫衝直撞不留余力的特質,終究沒有消失。
他只會拚盡全力。
從前那是無能為力,如今既然能夠做到,他就無法讓自己隻做該做的,而不去做能做的。
那時候他也沒有多想,心中並不以為這是多大的事,現在想起來卻忽然生出幾分悵然。
他還記得曾經見過苦修,粗布麻衣,長跪叩拜,對著神像喃喃自語。
如今他也成了這樣的苦修,卻隻對著薛開潮一人。
片刻後,舒君余光裡忽然看見一縷微弱的藍光如同水草般緩慢隨著水波飄過來。他心中一驚,旋即又想起曾經見識過的幽泉的靈體,扭頭看去,發現果然是一條纖細的光藻。
“……”
光藻到了面前,舒君也不知道該怎麽和它溝通,更不知道自己說話他到底能不能聽懂,又想起來自己現在豈止衣衫不整,根本一絲不掛,要是幽泉能夠看到,那就太羞恥了。
於是迅速往水裡一縮,試探著和光藻說話:“你……你能聽懂我說話嗎?”
一陣詭異的沉默,只有夜風吹動水面和樹葉,舒君抱著自己忍不住瑟縮。
片刻後,幽泉的聲音響起:“我能聽懂你說話。”
舒君迅速團成個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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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君:我沒有春心哦,真的沒有。
(是嗎?)
第35章人間煙火
幽泉附身在靈體身上,確實看得見舒君如今的情狀,不過她畢竟年長,其實沒當一回事。舒君卻沒有料到這種情況,窘迫得厲害。
見他不自在,幽泉也隻當絲毫沒有發覺,若無其事問過他任務是否完成,得到肯定的答案,就告訴了舒君薛開潮已經轉移,不在別殿了,給了一個地名告訴舒君去此地會和。
她說得清楚,連路徑和趕去大概要多長時間都說了,舒君心中一算,發現自己走後沒有多久大概薛開潮也就走了,只是不知道是早就定下來的,還是事急從權。
畢竟舒君不方便,幽泉也沒有說太多,怕他害羞,傳遞信息後迅速消失了。
舒君吃過藥,就在水裡打坐,運轉靈力催發藥力,不知過了多久總算覺得開始吸收,這才上岸穿了衣服準備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