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冰涼的笑意漸漸消失,面無表情:“你錯了,我正是什麽都不想要,所以才不必在乎你說的這些東西。人間從來也不曾屬於我,即使是我活著的時候。我們曾經是有共同的身份,甚至出生在同一個家族,但是我和你根本不一樣的,你明白嗎?”
她隨手一揮,一道紅光卷起了蹲踞在屋脊上的李菩提,將她從半空中扔下去:“你看看她,她曾經或許處在我的位置,但她像我嗎?”
完全不。
李菩提被忽然抓住,動彈不得,直至落在半空才獲得機會逃脫。她首次直面成長在地獄之中的魔君,顯然並未料到對方究竟有什麽能耐,大驚失色,重新躍上高處,抽出了兵器,準備時刻出擊,目光是毫不掩飾的敵意。
她不畏懼。
薛夜來看她的眼神像是看路過的螞蟻,那是魔君的眼神:“別誤會,小女孩,其實我也欣賞你。雖然坐困愁城,被人束縛,但你畢竟很有勇氣。”
李菩提神色複雜。
魔君又去看薛開潮,嘴角一揚,語帶嘲諷:“生來無情對你是不是很方便?你從不困惑,從不痛苦,從不瞻前顧後,從不走上歧途。你永遠知道你要做什麽,也從沒有想過離開,放棄,拋開這一切束縛你的東西——你根本不知道你也被束縛,也不知道你還能做出什麽樣的選擇。現在薛家不在了,法殿不在了,法殿在你心裡。而我,早就想用一把大火,燒毀那高高在上的法殿。”
她字字如刀:“我受夠了,我恨你保護的一切。他們從沒有保護過我,只知道索取。我在人間一無所有,毫無留戀,我為什麽喜歡它?我我已經死過一次,而你們給了我什麽?有人知道我在地獄,也聽見我想要破土而出,但一個死了的我,遠比活著的更有用。反正你們也不需要我了。可你們不知道,我不怕地獄,也不怕看到自己這幅樣子。我在人間沒有什麽想要的,所以我大可以隨心所欲,屠殺,點火,滅世,誰若攔我——”
魔王的目光落在僵直的薛開潮身上,她眼中含淚,溫柔微笑:“不,你攔不住我的。你以為自己無堅不摧,無所不能,卻不知道你的弱點在我眼中顯而易見。”
她舉起拈花的骨手,將那朵花遠遠擲下。
山野之中的無名之花在空中一瞬之間就變得月亮一般大,又迅速在風中破碎散逸,碎片如同蜂群,直直撲向舒君。
薛開潮遽然變色,變作一條巨龍卷過去,正好趕在已然變作一團業火的花朵扔在舒君身上之前把他護在了自己懷中。
叮叮當當,是無法熄滅的業火如刀刃般撞上鱗片,劇痛和巨響同時炸開,舒君睜大眼睛,聽到了鱗片破碎的聲音,他眼前忽然一黑,在薛開潮嚴密的保護之中滑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青鱗紛飛。
魔王自天空之中踏出一步,搖曳生姿,緩緩走下,左手托舉著業火熊熊如同紅蓮,右手倒提白骨細劍,含著滅世的微笑,迎向青鱗如屑,微風輕拂。
天穹與大地之間忽然發出一聲輕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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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老娘一人能弄死你們全團。
第107章移山填海
薛夜來悚然抬頭。
所有人都以為那歎息是她的聲音,只有她不可置信。
紅蓮業火灼灼如花,金瞳的魔王忽然丟棄了這朵能夠吞天滅地的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不……”
她的聲音顫抖,扭頭轉身,狂亂地四下追尋:“不可能,不是這樣的……”
已經物是人非,為何在多年之後,在她已經變成這幅樣子之後要告訴她一個當年都未曾知曉的真相?
薛夜來忽然之間變得瘋瘋癲癲,不僅自言自語,甚至流露出不同尋常的衝動,薛開潮這才松開自己卷著舒君的龍身,用爪子把昏迷的舒君捏起,小心翼翼查看他的狀況。
舒君沒多久就醒了過來,伸手摸了摸薛開潮的爪子,聲音虛弱地安撫他:“我沒事。”
他摸到一手濕黏,渾渾噩噩的頭腦立刻清醒過來:“你受傷了?!”
眼前的雲翳散去,舒君看清楚了薛開潮身上的破損,大吃一驚:“她傷了你?!”
他立刻爬起來,在薛開潮松松合攏的龍爪裡掙扎起來,想讓他把自己放下。薛開潮不放心讓他離自己太遠,於是推了推舒君,讓他再次爬到自己的頭頂。
現在他的體型比那天帶著舒君的飛行的時候要小一點,所以這個姿勢也勉強可是說是他背著舒君。舒君看見了他身上的傷,也摸到了已經變成砂礫般碎屑的龍鱗,心痛如刀絞,臉色慘白:“是我連累了你。”
他隻想到自己反正已經被薛夜來盯上,逃是逃不掉的,卻沒料到薛夜來根本沒準備對他做什麽。她口口聲聲對薛開潮說你的寶貝,她早就發現了他們兩人之間會有今天,一個離不得另一個。
她沒想對舒君怎麽樣,一開始就是衝著薛開潮來的。
方才舒君的昏厥就證明了她已經完全控制了舒君,而只要有了舒君,聲東擊西就變的十分容易。根本沒料到她一開始瞄準的就是自己,薛開潮在展開龍身保護舒君的時候甚至沒來得及調動令牌的力量,更沒能發揮出龍身該有的強悍。
正如薛夜來所說,她已經是上千年的魔君,而薛開潮獲得龍身才幾個月。他們的贏面太小。
薛開潮低聲回應他,聲音溫柔,堪稱多情:“不是你連累了我,是她太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