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越行鋒?”聽到自己的聲音,沈翎嚇了一大跳,多日不曾說話,竟是變得如此沙啞,與秋天樹梢的枯葉沒兩樣,好似隨便一吹,便能落地。
“你還指望他?他已經死了。”溫潤的聲線帶著毋庸置疑的不屑。
“怎麽是你……我知道了。”稀疏的光線,讓沈翎看清那桃紅色的唇瓣。
柴石州,居然是他!
柴石州的動作依舊簡單粗暴,能多隨意就有多隨意,像完成任務便能功成身退。給沈翎換藥、上藥,跟拿不到工錢的苦力一個樣,表情十分難看。
沈翎倚在牆邊,虛弱道:“何必勉強?”
柴石州根本不想看他,抄起食盒裡的熱粥,頭也不抬地遞過去:“能自己喝麽?”
沈翎挪了挪手臂,厚厚的繃帶致使關節無法活動自如,慘淡地笑了笑:“你說呢?”
“想不到我柴石州也會背叛帝君和父親,竟然來救你的命。”柴石州自嘲道,遂將一口粥送到他嘴邊。
“救都救了,你又何必?”沈翎微微低頭,將溫度恰到好處的白粥含到嘴裡。
“你有一位好兄長。”說到沈翌,柴石州的眸子竟閃過一瞬柔情,那是任誰看了都難以置信的眼神。恐怕連柴廷看了,也會驚得認不出兒子。
“好好對我哥。雖然,我不喜歡你。”沈翎重新打量這位白衣男子,如同當日閬風樓初見,依舊豐神俊朗。
柴石州的動作忽地停滯,抬頭認真看著沈翎:“就算他不喜歡我,也沒有關系。他已經是我的,誰也搶不去。”
如果沈翎沒有看錯,柴石州眼角似乎噙了一種笑,旁人在側也無法察覺的笑。然而這種笑,卻是沈翎再熟悉不過的顏色。
那是佔有者的高傲氣息,越行鋒就時常露出這種表情。與柴石州不同的是,前者比較不要臉,每次得逞後,總是毫不掩飾地笑給他看,非常傻。
表情自然而然產生變化,被柴石州看在眼裡,然後這個人以非常鄙視的目光,將沈翎從頭到腳鄙視一遍。
沈翎感受到他的鄙視,卻沒力氣鄙視回去,咽下一口粥:“柴石州,你真心待我哥也就罷了,若是傷了他,我沈翎做鬼也不會放……咳咳咳……”一口粥堵進嘴裡,嗆得他直咳嗽,震得五髒六腑都跟著發疼。
柴石州挑著好看的眼角:“你的話很多,比小時候還多。”未等沈翎反駁,他又道,“你放心,你死不了。很快會有人來救你,而且,我也答應了沈翌。”
他說這番話,顯然是言明那個人不是他。如若不是他,又有誰敢獨闖天牢?
難道是……沈翎呼吸一窒,心臟猛地一跳,掙扎地直起身子:“是、是越……咳咳,是越……”
柴石州覺得他咳得很煩,點了點頭:“越行鋒。”
他終於來了!
狂喜的情緒漲滿沈翎的心,他一時忘了呼吸,直到柴石州在他胸口一擊,方才大口喘氣。
蒼白的臉湧上血色,沈翎紅了眼眶:“是真的?他來了?他果然沒有死!”
為了這事,柴石州有生以來第一次欺君罔上。剛開始有些猶豫,不過後來想想,發覺也沒什麽大不了。
發覺沈翎目露感激,柴石州收起食盒:“我不會幫忙。”
牢門再度緊閉,沈翎激動得落淚,身上的傷似乎都不再疼痛。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這個姐夫挺好……慢著!貌似哪裡不對。
*
京城月夜,微靜。
柴石州提著一隻燈籠,從柴府門前走過,在城中兜兜轉轉,拐過幾條小巷,甩掉身後追蹤的柴家武侍,在城西的一間小院前停步。
“我回來了。”柴石州站在門前,一動不動。門分明虛掩著,卻不想伸手推開。
“今天晚了。”那張臉如是鑿不穿的冰面,把門拉開即背過身去。
沈翌從未想過會有求於他,繁吹谷那夜之後,就不再動過任何念頭,成日在兵部處理公務,不給自己留一點空隙。
柴石州心滿意足地邁入房門,把門扣上:“與你親弟聊了兩句,所以晚了。怎麽,擔心我?”
沈翌絲毫不關心那後半句,神色一動,像是冰面裂開一道縫隙:“沈翎,他還好嗎?”
柴石州緩步過去,湊在沈翌身側,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寒意,甘之如飴:“我給你的承諾,自然會做到。沈翎,他很好,今日過去,他已經清醒,還讓我好好待你。”
一道光在沈翌眼裡默了下去,雙手握緊又松懈,一種心緒複雜而糾纏,讓他的心長久以來沉於混沌:“你做的,我會謝你。從今往後,你要我做的,我都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