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膝蓋、脊背、腦袋,一次又一次磕上堅硬的棱角,鑽心的疼痛激得他無比清醒,無比清醒地護住臉。
這石階怎麽這麽長……沈翎快磕得受不了,奈何無法停下,隻得接著滾。
眼前現出一片平坦,已滾得神志不清的沈翎似乎看到一線希望。隻當他滾下平地,沿著慣性又滾出一丈……“嘭”地一聲,又撞上了。
是一個石缸子,裡邊養著幾隻金。它們並沒因為有人撞上來而遭到驚嚇,那震動,可以忽略不計,魚兒仍是遊得歡快。
此刻的沈翎,兩眼發黑,腦子裡殘存的意識就像九重溪的涓涓流水,一去不返。
沈翎不得不承認自己被衰神附體,連跑路都命途多舛。
昏死之前,他看見一個人影迅速靠過來,靜靜站在邊上,看著他。
*
睜眼時,頭疼欲裂,渾身上下都叫囂著一種徹骨的疼痛。也是,從那麽高的石階上滾下來,能磕的、不能磕的,都給磕了,不死也去半條命。
喉嚨裡煙熏火燎,沈翎本能地出聲:“水、水……”
很快地有人過來,一杯涼水灌進去。
“不夠……”沈翎一開口,那人又替他灌了兩三杯。
眼睛有些粘連,沈翎徹底把眼睜開,費了一番力氣。強光照進瞳孔,惹得他揉眼。
隱約間,瞧見個人衝他笑著,笑得特別欠扁。這個笑,即便是化成灰,沈翎也認得清楚。
頃刻,沈翎哭了,哭著、笑著,朝那人撲過去:“你終於找來了!怎麽找了這麽多天,要你有什麽用啊!你知不知道,抓我的人是六皇子,他給我喂藥,讓我動不了,還拿哥哥和你的命來威脅我,要我跟他、跟他……但是我沒有,你相信我,我沒有……”
想一股腦地把話說給他聽,想把所有的委屈全都告訴他……是的,這是在博取同情,沈翎很想得到這個人全部的同情,即使很丟人,即使注定被嘲笑到死。
可是,這又有什麽關系?心上人的作用,不就是收“垃圾”的麽?
一隻大手在背上拍拍,像是安慰,熟悉的聲音像是曇花怒放:“想我了?”
“嗯、嗯!”沈翎把頭點得飛快,生怕他不知道。抱住他的手加重力道,即便牽扯出一身疼痛,對他而言,現在也沒什麽大不了。
“有多想?”沉穩的聲音含著笑,透出一種惑人的意味。
“很想,非常想……”作為一個男人,哭成這副德行,基本上不用考慮輕彈不輕彈的問題,反正這人嘲笑歸嘲笑,不嫌棄也就行了。
“好像瘦了。”他說。
“這幾天沒吃什麽東西,當然瘦了。”沈翎繼續倒苦水。
他靜靜地說:“我說,是我瘦了。”
沈翎抹抹眼睛看他,捧著他的臉端詳了好一陣子:“哪有瘦!還是一臉欠揍!”
他的聲音沒由來地翻滾出濃濃醉意,像是灌了好幾壇陳年烈酒:“這麽長時間沒吃你,當然瘦了。”
聽他說話沒個正經,沈翎也不生氣,隻管圈住他脖子:“那你現在餓不餓?”
炙熱的呼吸在耳畔綻開:“我想,你也餓了吧?”
說不清是什麽原因,沈翎頓覺一身疼痛消失殆盡,看著他,隻想容納他的身體。點頭。
那雙生了薄繭的大手對他的身體萬分熟悉,一切水到渠成,過分輕易。
眼前似乎騰起一幕水霧,映著他的強健身姿,沈翎默默吞了吞口水,曲膝而上。
正是起伏雲霧的時候,托住他後背的大手驀地一松,失去支撐的身體突然下墜!
沈翎呼吸一窒,帶著一身冷汗,猛地彈起。好似從泥土深處生生剝離,視野一片清晰。
依舊是雁水邊上的小屋,同樣的窗子,同樣的帷帳……是夢?
沈翎動了動手臂,果斷是一股鑽心的疼痛,比磕在石階上還要痛苦百倍。來自骨骼的一連串刺激,終究讓他徹底清醒。
不是夢,至少從石階上滾下去不是。但越行鋒……他在哪裡?
一道黑影臨在榻旁,沈翎認得,這是昏死之前看到的人影。
往上看去,是樂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