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位不速之客,沈翎不禁戒備。上路以來,樂淵鮮少在夜裡來看他,然這回在影魅現身之後,他來了。莫非……他也認得影魅?以他的心智,理當毫無壓力。
沈翎敷衍道:“捏膩了。你要捏就給你呀,不跟你搶。”
樂淵在他身側蹲下,一指沾了泥,在指腹抹開:“沈翎,你是真瘋,還是假瘋?”
一句話平靜到不可思議,甚至連眼神也未轉來,樂淵問得很隨意,似乎不求解答。
對於此問,沈翎從容不迫,他早料到樂淵多疑,遲早會問,所以早就想好了說辭。
可惜,沈翎尚未聲情並茂地闡述答案,驛站內外便是一陣騷動:“有刺客!”
山野有賊本是小事,然因今日住著六皇子,驛站諸人自然把所有來犯者,皆當作刺客。如此向來,倒是人之常情。
柴石州叩門進屋,樂淵淡定地命他前去查探,然自己依舊蹲在泥巴邊上,看著沈翎。
沈翎看似一心撲在泥巴上,實際上已被某人看得發毛。他在等什麽?話說穆元的動作也太慢了,難道是沒計劃得亂打一通找死麽?
外頭亂成一團,樂淵倒是閑適,他重複發問:“沈翎,你是真瘋,還是假瘋?”
沈翎正要應他,余光卻掃見一道人影停在窗外,月光鋪散,映出一個人的模樣,側面棱角,真是很像很像……
不知穆元葫蘆裡賣什麽藥,找了個人影立在那裡,沈翎按照自己的理解,猛然起身,手指著窗紙那頭:“越行鋒!”
樂淵一聽這個名字,哪裡還有閑情逸致?見窗紙那瞥剪影,也顧不上沈翎如何如何,一個箭步便追過去。黑影衣一閃不見,樂淵直接破窗跟上。
“現在這麽亂?該是能走了?”沈翎想著就笑了,隨即考慮是走正門,還是跳窗。
“不可!”穆元的聲音傳來,而他的人,瞬息亦在眼前。
沈翎並無過多驚訝,看他一臉肅然,即知情況不妙:“我聽這聲音,你們來的人不少,難道沒法應付?”
這是事實,穆元也承認,但不願說。他從藏青袍子裡取出一枚泥巴蛋,遞去沈翎面前,且將印有南越王族圖騰的一面呈現,他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你做的?”
沈翎不知他為何多此一問:“難不成還是你家少主做的?”
穆元“哼”地一聲,將泥巴蛋摔個粉碎,正聲道:“朱雀雕題乃是我南越圖騰,少主贈予你的指環亦是南越聖物,而你,居然拿我族聖物做汙穢之事!”
汙穢之事?我到底是拿它幹嘛去了?沈翎在想,莫非是沾了泥巴?嗯,泥巴是挺汙的。
穆元面色鐵青,似乎忘了眼下情境,看見一地泥巴,便猜到沈翎又要乾那汙穢之事,臉色變得更加可怖:“我告訴你,你拿我族圖騰做玩笑事,便是對我族不敬!南越王族圖騰至高無上,那些平民豈有資格擁有!”
沈翎扒著脖子往外頭一瞧,心覺這個老頭不可理喻:“這位大叔,我這樣做只是想引來越行鋒救我,哪裡曉得把你老人家給引來?我只是想求生,難道在你們眼裡,王族面子比人命更貴重?”
“那是自然!”穆元義正言辭。
“好吧。那你們救不救我?”沈翎也懶得多說了,話不投機半句多來著。
“我只是來尋少主,沒想到見不著少主,卻見你一路裝作癡傻。”穆元搖頭譏諷。
沈翎心底一個咯噔,心說連穆元都能看出他在裝傻,那麽樂淵豈不是早就……如果是這樣,真是一刻也不能留:“你帶我走。”
穆元輕蔑道:“即便你與少主關系匪淺,但與我穆元……你,這……”
沈翎對這個老頑固忍無可忍,外加現在亂著,逃跑正是時機,容不得他這般耗著,此時亮出南越王族指環,純屬無奈:“見指環如見國主,我命令你,救我離開!”
的確,穆元無法拒絕,見了指環,他只能單膝點跪:“是,謹遵主上之命。”
正是準備開溜的時候,驛站騷動似有歇止之象,遠處奔襲而至的人影,令穆元眉心一皺。
沈翎緊張道:“你還等什麽!”
穆元即刻移去窗邊:“今日不可,改日自會救你。既已應主上之命,我穆元絕不食言。”
他走了,穆元就這麽走了。沈翎隻恨自己沒及時抄起泥巴,糊他一臉。
*
房門再次被樂淵推開,他看見沈翎的時候,眼裡顯然是驚訝:“你還在。”
沈翎頹然萬分,但也只能繼續飆戲:“當然!小爺我又不傻,要是跟你出去轉悠,不死也去半條命好麽!”
樂淵莫名笑了笑:“我很高興,你願意留下。”
沈翎暗道這貨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卷起寬袖:“少廢話!過來幫忙搓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