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慣了風雨的護士指指他床頭的室內調溫按鈕:“空調溫度隨您調。”
“那我要是想吃向導素呢?”小野貓開始有理取鬧。
護士姐姐不為所動:“按鈴,不論多晚都有人給你送。”
薛放忍不住揉揉他的腦袋,轉頭對護士說:“請別介意,我馬上就離開。”
他脫下灰色雙面羊絨長外套,整齊疊一道,豎著放在床的邊緣,既當毛毯,又能充當短暫的信息素散播器,生理保暖和精神安撫兩不誤。
繆尋用手掌按了按它,垂著頭,似乎不太高興。
在關門之前,薛放聽到一聲輕微又生澀的“晚安”。他腳步驟停,向後退了一步,對蜷縮在黑暗裡的小家貓溫柔說:“晚安,繆繆。”
向導走了。繆尋在床上翻了個身,抱住那件柔軟的羊絨外套。除了羊毛特有的烘燥,就是乾淨的海鹽信息素味。他縮進裡面,臉和鼻子都埋進去,小口呼吸,覺著頭昏的症狀稍微減輕了點。
這人沒穿外套走,半路會不會凍著?
繆尋跳下床,急忙跑到窗邊看。窗外是醫院60層大平台上的空中庭院,前往停機坪的必經之路。這會是半夜,種著綠植的院子裡除了路燈,幾乎沒有人煙。
但有個人站在那兒,在燈下,影子被拉得幽長孤寥,繆尋望見他,他也正好抬頭和繆尋對視。
他清淺地笑了下。
繆尋扒住窗沿的指頭摁緊,心裡很不是滋味。
空中庭院四處透風,綠裟欏被穿庭風吹得沙沙作響,地上的紙屑飛轉刮走,仿佛全世界都想逃離,只有他的向導在那巋然不動,著一件單衣,依舊秀挺。
原來自己並不是一無所有。
他還有……
繆尋著急地招招手,薛放就走到樓下。隔著9層樓,27米的垂直距離,靈魂綁定鏈接毫無障礙地傳遞著意識火花——
“你快回去。”
薛放昂起脖子,他的小貓已經摳開了窗戶,趴在窗沿,伸著頭憂慮俯視著他。
“一說話就要趕我走嗎?”薛放調笑著。
“你會感冒的。”以繆尋的十倍目力,能看清向導不易察覺的肌肉收縮,裝得再淡定,還是在悄悄打哆嗦。
他試圖威脅向導:“感冒了,明天護士姐姐就不讓你進來了。”
薛放垂眸,輕輕說:“我再陪你一會。”
“一會是多久?”繆尋根本不信。
“一會……就是你睡著後。”
果然。繆尋緊著聲質問他:“那我不想睡,你是不是還要陪我一夜?”
薛放滿眼笑意,“你是要陪我過一輩子的人,我站著陪你一夜算什麽。”
深夜凜冽的空氣倒灌進嗓子裡,繆尋開始語無倫次:“什麽,算什麽……當然算……陪……不是,不,不能這樣……”
“別急,慢慢說。”一緊張就結巴,薛放倒是挺喜歡他的隱藏小屬性。
繆尋咽了下嗓子,窗子前只露一雙眼睛,微微濕潤,“我給你唱生日歌,你乖乖回去好不好?”
薛放笑得彎起眼睛,“你還學會哄人了?”
“你等一下。”繆尋消失在窗前,沒幾秒又回來。
薛放的終端忽然亮了,是繆尋在樓上打來的語音通訊。晚上11點52分,他接了,裡邊先是一陣沉默,有慌忙的呼吸聲,再是一句猶豫試探的“喂……?”
“我在呢。”薛放悄悄打開了錄音鍵。
他沒想到,繆尋說的唱生日歌,是親“口”唱。
本來說好要陪繆尋一起從零開始學說話,薛放精神域寬廣,語言信息處理能力強,再稍加刺激,很快找回了流暢說話的能力。可繆尋還在磕磕絆絆摸索,以前是發音混亂,現在稍微好了一些,多少能找準調子了——
“你不許笑我。”繆尋先在精神圖景裡凶巴巴提醒。
“保證不笑你。”薛放已經捂住嘴巴了。